“黄星星和祝微出事那天环卫公司并没有安排清洁车在巷子里工作,而那天本该工作的人临时跟人换了班,实际在那边的叫毛芮,昨天也是她在大学城。副队和小禾都见过她,就是眉头上有大黑痣的女人。”
南荣和宋余各自带着耳机,听着频道那边小赵的汇报。
小赵接着说:“我们发现彭秀摊子斜对面拐角处的垃圾桶被安装了隐形摄像头,彭秀的一言一行,全都被监视着,我们的行动早在彭秀坦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全部暴露了。”
南荣闭了闭眼,把瞬间涌起的懊恼和后悔封进眼底深处,他睁开眼,问:“小区监控有没有什么发现?”
小赵说:“带走小禾的人只露出了眼睛部位,看起来确实很像毛芮,但她并没有黑痣,我们正在进行人物画像,看能不能——”
正说着突然信号中断,机身开始摇晃,前面机长熟练地操纵者驾驶杆,并对后面的两个刑警说:“前面大暴雨。”
与此同时,南荣听到笙小禾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又刺耳的“叮咚声”,就像是在用铁钉钉什么东西似的。
南荣忽然脸色巨变,他慌张地转身问机长:“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我们已经到这座山附近了,本来最多十五分钟就能到,但是——”机长目视前方,手下不停,“雨太大,我必须要马上找地方备降,到达时间无法估计。”
南荣看向手表,现在是九点五十,买家已经“验完货”了,他们这是要……
宋余也听到那个声音了,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声音都带着丝颤抖:“他们在干什么?”
南荣转过头,盯着窗外已经被雨水模糊的视野,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冷得宋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们在封棺。”
同一时间,叁芜县与隔壁省国家级生态自然保护区的最偏远村庄,有个儿子和父亲去山里打猎双双意外死亡的家庭,正在倾盆大雨中,出殡。
但这支送葬队伍很奇怪,只有两个中年大汉穿着雨衣,一前一后推着棺材板车沉默地往前走,后面跟着一个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看着已经有七十多岁了。
没有人扬纸钱,没有人抱领魂鸡,更没人奏乐,他们只是在手臂上别了块黑布,行色匆匆地埋头往前冲。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气喘吁吁,朝后面大吼一声:“嫂子,这雨也太大了,改天吧!”
老妇人甩了甩手上的雨水,尖声道:“不行,你大哥和侄儿还等着人去伺候呢!雨大你动作就快点,还想不想要我去给你买媳妇儿了?”
后面那男的闻言又有了动力,使劲儿往前推,边走边说:“二哥再坚持会儿,回去咱俩就有老婆了,多好!”
前面的老二顿时就没话说了,他朝旁边“啐”了口口水,又卖力地朝斜前方茂密的森林中走去。
过了大约十分钟,他们终于来到林子里的一块空地。
那里立着两座坟,只是简单地在周围用水泥糊了一圈,最顶上的泥土被杂草覆盖,在雨水的冲刷下才能窥见下方的褐色。
而在两座坟的旁边,又立了一座新坟,水泥的成色都还比较新,应该也就是前不久才弄好的,里面还是空的。
两个大汉都没有歇息一会儿,直接把棺材放了进去,而后就拿出铁锹开始一下一下地填土。
雨不停地下,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面上的土刚填进去总是很快就被冲散,两人不得不铆足劲不停地填埋。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堪堪填到和地齐平的时候,突然,下方的棺材里传出了强烈的敲击声——那是有人在里面撞棺盖。
老三被吓得铁锹都拿不稳,他回头惊恐地看着老妇人:“嫂、嫂子,那里头……”
老妇人面无表情地用拐杖朝他的背打了一棍,说:“待会儿就没气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搞快点!”
老二本来也有点怕,但听老妇人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他咽了咽口水,催促道:“老三,快,填完就回家了。”
老三只得又捡起铁锹,装作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很快,一座新坟就落成了。
笙小禾发现自己没办法从里面打开盖子后,只能尽量放松,最大程度地降低氧气的消耗。
她从家里被带出来后就一直昏迷着,要不是刚刚运棺材的那两个人太颠簸让她脑袋磕了下,她可能会直接睡死过去。
这个棺材很小,她躺在里面两只手都无法放在身旁,头和脚也刚刚抵到棺壁。
氧气的存量实在是太少。
在这漆黑又死寂的狭小空间里,笙小禾轻抚上胸口,闭上眼慢慢地调整呼吸,手下平滑的触感让她瞬间睁开眼。
指甲里的芯片!
笙小禾把手放到嘴边,试探着开口:“副队,你能听到吗?”
说完才想起,她并不能和对方通话。
她抿抿嘴,又继续说:“我现在被困在了棺材里,出不去,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将我埋进地下了。棺材很小,氧气不多,我感觉我大概可以撑二十分钟……你……你们赶得及过来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材里,只有笙小禾低低的声音,她不敢说太多话,又怕对方没听见,只得偶尔说一句话,像信号不佳的电台讯号一样,发出断断续续的停顿声。
可在这种环境中,这种毫无反馈的对话实在是太煎熬了,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更可怕的,是笙小禾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加快,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特别快,像要跳出来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氧气越来越少,还有多年不曾复发的幽闭恐惧症,这两个恶魔,一左一右站在笙小禾身边,齐齐把长.枪尖锐的刀头刺向她。
现在与过去在这里交叉,笙小禾又回到了别墅的顶柜里,那里也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外面有声音,咚、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她不停地发抖,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板材间的缝隙飘进鼻翼之中,叫人难以呼吸。
“吱呀——”
忽然柜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微弱的光亮照了进来。
笙小禾惊恐地抬起脸,看着那个被掩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朝她伸出手,手腕上狰狞的伤疤化成黑色的毒蛇,吐着蛇信朝她飞去。
“不要!南荣,救命,救命!走开!”
笙小禾剧烈地喘息,她手脚都开始胡蹬乱踹,被棺材板弹回来也不觉得疼,只不住地呜咽:“南荣,你在哪儿?你怎么还不来?”
回答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
笙小禾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感觉越来越热,呼吸变得格外沉重。
她的两只手开始下意识地抓棺壁,棺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不过笙小禾已经感知不到这些了。
她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笙小禾不停地捶打着四面八方的壁板,整个胸腔像要爆炸一般地难受,她死死地抓住衣领,上身拱起,张着嘴想要大口呼吸。
但换来的只是喉咙发出拉锯子的沉闷钝锉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丝尖锐。
“师兄……我好难过啊……”
笙小禾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她把头抵在棺壁上,意识已经完全模糊,只剩下本能地低喃:“师兄……师兄……”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就这样呜咽了几声后,棺材里彻底安静下来,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耳机里再没有传来任何响动,宋余红着眼抬起头,看向斜上方正背对着他们往上爬的南荣,手中的枪狠狠地抵着老三的太阳穴,厉声吼道:“快!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们!”
南荣身后的老二浑身哆嗦地手脚并用,在泥泞湿滑的半坡上艰难前行,大雨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却不敢有半点怠慢,只颤抖着声音说:“快了,翻过这个山头,下面就到了。”
他们是在回程的路上遇上跳伞空降的南荣和宋余的,彼时笙小禾已经醒了,南荣听着耳机那头传来的声音,眼见三人透明雨衣里手臂上突兀的标识,直接拔了枪怼到老妇人眉头正中心,愤怒地逼问:“人呢?”
三个山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六神无主,抖着手往身后指:“半山腰的林子里。”
南荣和宋余两人各自拽着两个大汉,让他们带路。
可雨实在是太大,去时的路整个被大水冲掉,他们只能绕道走。
但笙小禾已经没有时间了。
南荣听着笙小禾在二十分钟内,从刚开始平静地喊“副队”,继而情绪失控的叫“南荣”,再变成抽噎着呢喃而出的“师兄”,心脏那处就像被滚油泼过一样地疼。
笙小禾每喊他一次,他都应了一次,他说“我来了,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到”,可是她听不见。
南荣面色冷峻地在湿滑的泥浆中爬上坡顶,终于见到了老二说的坟地。
在下方一片郁郁葱葱被大雨砸得东倒西歪的小林子里,他心尖上的那个人就在地底下埋着。
南荣大吼一声:“老宋,快!”
这座坟是临时修的,他们也没有大办这场阴婚,连围在外圈的水泥墙都为了要下棺方便而特意留了一个口子,打算等之后再来补上。
于是两人主动,两人被动,四人疯狂挖土,只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把棺材最顶上给露了出来。
雨水砸在漆黑的棺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但里面却没有任何响动,外面的人没有听到,耳机里也没有听到。
上面已经被铁钉焊死,纵然这幅棺材的质量并不算好,但光靠两把老旧的铁锹根本没办法把棺盖起开,南荣后退开两步,朝唯二露出来的另一面——棺尾处的交接部位“砰砰”开了两枪。
子弹瞬间带飞了那块凸起,他一脚揣上中间的那处相对最薄的板材,“咔嚓”一声,棺材后面瞬间破开一个大洞。
雨雾中,笙小禾蜷缩在棺材中间,一动不动。
南荣匍匐着进去把人半拖出来时,她穿着红嫁衣,安静地闭着眼,像睡着了一般。
却是已经没有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