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泚——”
杨莫是被疼醒的。烧得暗红的铁条按在他的肩膀上，皮肤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焦灼。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面朝上躺着，手脚都被绑在躺着的东西下面，未知的恐惧无限放大。
铁条又往他的胸前烫了一下。他害怕触动什么不敢喊出声，可这太疼了，他憋不住喉咙间的叫喊。
被烫几下他就痛得要昏死过去，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他肩膀上的伤口上。他没感觉出这是什么东西，钝器摩擦的刺耳声音让他汗毛竖立。
“咔嚓——”
竟是把剪子。黑暗中有人将他焦黑皮肉周围一圈剪了下来。
即使是在恐怖游戏中，这种手段未免也太过残忍。
他奄奄一息，以为这就是结束。
“死了？”苍老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腐朽的气息扑到他脸上。
“埋了吧。”
他想反抗，可全身都太疼了，只能由着外力躺倒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眼前出现点光，很快又被一片黑色覆盖。
头顶上方传来咚咚声，一短一长，响了八声。
鼻尖尽是腥气，他似乎知道自己要面临的处境，忍着痛奋力把手往上伸，一伸就碰到了顶。他用力把它往上推，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听见自己干燥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他说:“我……还……没死……”
“别……盖……”
外面传来的女声听起来更加刻薄。
“抗去乱葬岗。”
“把人扔了，棺材抗回来。”
他感觉自己在晃，晃得他心慌。他伸手挠上面的顶，用脚踢蹬周围和身下的板子，企图发出点动静来。
身下依旧摇晃又稳当。
一切都好像在梦里，在水里。
他睡着了。
天光大作。
一群玩家坐了一圈思考如何通关。魏新突然对袁历发问:“袁历，上次是你说，看见李璇身上全是黑红的印子对吧？”
袁历点点头。
魏新摩挲着下巴，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伤。”
他说完偏头看了温期一眼。
人群散去以后，魏新问温期:“你也是新人吗？”
温期看他故作正经的模样有些想笑，好歹忍住了。
毕竟npc们清楚地知道这局玩家全是新人，玩家们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连他们以为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游戏攻略”，也不过是游戏系统为了满足恶趣味而特意流出去的帖子。
温期点了点头。
魏新脸上出现了些隐隐的欢喜，问他:“你知道玩家可以组队吗？”
温期静静地看着他，没做回答。
“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互换游戏id？”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自己这时候扮演的是玩家。而作为一个玩家，尤其是新人玩家，多半是不会拒绝和其他玩家互换id甚至组队的。
他没做多想，随口报了6个数字。
他是眉眼平淡不作他想，身后的沈晏心里可就是翻江倒海狼烟四起了。
因为……这真的是温期作为玩家时的游戏id。
可能时间太久，温期忘记了这个id的含义，只是怎么顺溜怎么报。
但沈晏又怎么会忘记初遇温期的那场游戏呢……
那时正是夜晚，游戏中拟真的月亮比地球沦陷前还要明亮。一群玩家没有落脚处，只能趁月色露天修整。
温期一个人坐着。月光皎洁，洒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庞莹莹如玉。
江容，也就是沈晏，站在他面前，正思考着要对他使什么坏。
温期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他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忘记开隐身了。
温期脸上甚至带上笑，眉眼弯弯的，仿佛将整个星河揉碎在眼睛里。
江容忍不住怔了怔，直到有人穿过他的灵魂体走到温期的面前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不是冲他笑的。
这两人并肩坐着，刚刚温期脸上还只是浅浅的笑意，现在他笑得连酒窝都露出来，游戏中漫山遍野的风声似乎都要消息。
那不是他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了想，记下了这个玩家的id，预备收他当弟子养着，谁知道会让别的npc捷足先登。
沈晏看着温期在前方的背影，眼睛盯着他不断向前的脚。
还要等多久呢……
他跑着追上温期，笑着说:“前辈，你等等我呀。”
有意义的人等再久都不算久。
“用烙铁治病……”
“这得是什么病？”
一群玩家抓耳挠腮地想着。
“梅毒。”说话的是一个脸上已经显出些细纹的女人，看模样该有40岁。
所有玩家的视线都聚集向她的方向，等她继续说。
“我母亲……”她说到这有些局促，还是接着说:“解放前我母亲被我舅姥爷卖进了红馆里……”
“红馆……就是古代的青楼。”
“她染上了梅毒……”
“梅毒也叫……花柳病。”
玩家看了看周围，过大的大厅似乎就已经暗示他们这间建筑不是寻常人家的住宅。
那些过多的房间，到现在依旧华丽的装饰，以及……第一夜女鬼喊的是“妈——”
在古代，喊“娘”似乎也是更为常见的。
所以——
“这里是青楼。”
【系统通知：亲爱的玩家，游戏背景探索程度达60%，请玩家继续努力噢～】
游戏提示音及时响起，算是肯定了玩家们的推测。
弄明白了这里是哪里，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弄明白这里发生的事件。
苍老的声音，也就是拖走玩家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这间青楼的鸨母没跑了。
接下来需要解决的，是弄明白第一夜凄厉女声以及喝药却挨板子的女人在游戏背景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天黑了。
大家凝神听着楼上的动静。
楼上的声音出奇地平和。
“妈怎么会害你——把药喝了——”
“你不能有孩子。”
“妈……我喝药……我喝药……”
有瓷碗掉地的声音。
“打不掉？”
“拿板子来——”
“对着肚子打——”
楼上又传来沉闷的拍打声，每打一下，那女人就喊一声。
“妈——我喝药——别打了——”
“妈——别打了——好疼啊——”
声音一声声变得凄厉起来，和第一夜的女声诡异地重合。
“妈——我还没死——”
“妈——别盖棺材——”
“妈——我还能活——”
“妈——我是你的摇钱树啊——你怎么舍得让我死——”
两个女人凄厉的声音混在一起，叫得人鼓膜发疼。
玩家们是聚集在大厅的一端，大厅另一端站了一圈人，有黑色的棺材停在旁边，有女人躺在地上，领头站着的女人手上拿着烧红的铁条。所有人一起转过头，齐齐地看着玩家。
无机质的眼睛让玩家恨不能转头就跑。
好在今晚这些npc没有什么动作，不然这些新人玩家真是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第一夜的女人应该是类似于头牌这样的角色，害了梅毒之后用烙铁的方法治病。她的病不知道有没有治好，人快死了，狠心的鸨母直接让人钉死了棺材，把人活生生憋死了。”
“后来的女人应该是怀了孩子，用药打不下来，就用板子招呼肚子打到流产，按后来听到的声音，这个女人应该是活生生疼死的。”
想起后人流传的影视作品或是文学作品中古代青楼总是缠绵悱恻夹着暧昧的，四季皆景致暖室百花开背后隐藏的许多苦楚却叫人给忽略了。
年轻貌美时是摇钱树，害了病拿烙铁治，气还没断就让人把棺材钉死的残忍手段也未免太让人唏嘘。
【系统通知：亲爱的玩家，游戏背景探索度达90%，恭喜您完成游戏，您将于十分钟后脱离游戏。】
魏新离开前还找温期背了一遍他的游戏id，说:“是这样，没错吧？”
温期憋着笑点点头。
魏新一脱离游戏，先找了纸和笔把温期的游戏id记下来，再去游戏界面搜索。
“怎么没有？”
他又输入了一次，还是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是我记错了？”
“……估计以后就没机会再见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些失落地去游戏中心报道了。
魏新一路心绪不宁，和另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他初来乍到，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
“没关系，你没事吧？”
对面是一个高挑的男人，很温和地问他。
“我没事……”
他急着去报道，看两人都没有什么事，转头就走了。
“诶……你东西掉了……”
魏新没听见，也就没回头。
男人捡起掉在地上的纸条，纸条没折起来，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他拿着纸条的手捏紧了一点，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刚刚那人已经不见了。
深夜里，温期不知道有人正在想念他。他只想把许慎这个鬼人踹下床。
下雨天不想回去就算了，不想睡沙发非要和他一起睡床也算了……但是，你一个人占了四分之三的床还往他这边挤是几个意思？
明天早上就滚蛋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