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顾留,高哥说领导今天下午会过来,你记得把时间挤一挤。】
顾留敏锐地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在调成静音的手机界面无声地打下几个字:【今天我家里有点事情,可能没办法过去。】
未命名:【怎么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了......家里的事情就不能往后拖一拖?】
顾留从他有些软化的语气中感觉有戏,于是一边装着可怜一边语气更加强硬回复他:【真是家里有事走不开,不然我怎么也不会今天缺席呀。】
未命名:【行吧行吧,我跟高哥说一声,你是真有急事高哥应该也不会为难你。】
顾留呼出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起来,他看一眼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原本打算直接挂断,想了想还是跳下床,跑到宿舍外面去接了电话。
“喂?那个小顾呀......今天下午领导要来,你怎么突然来不了了?”
“高叔,不是我不想去,家里是真有事,没我不行啊。”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抽烟的咳嗽声,那人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什么事啊?这么要紧?”
顾留当然已经想好理由,他说:“我妈生病了,我得去照顾。”
百善孝为先,通常来说,只要一个母亲一个孝字压下来,再刻薄的人嘴里的话都会七转八弯变得温和起来。但对面那人却不吃他这一套,那人哼哧哼哧地说:“害,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听顾留不说话,他又补上一句,“你要心里实在过不去就去请一个护工嘛,花了多少钱跟高叔说,高叔给你报销!”
顾留还是不吭气,电话那头的人眼睛眯了眯,做出一副长者劝慰想不开的后辈的模样对他说:“也不是高叔不讲情分不理解你的一片孝心,主要是,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其他的一些信息就在这个领导手上......他要是因为你缺席这事恼了你......对你不好。”
他虽然是一派温和的语气,话语间流露出来的意思却是□□裸的威胁。
已经走到这一步,顾留除了说好还能做什么呢?
三个人还是约在那个棋牌室碰头,等那两个人抽掉半根烟就要给顾留打电话的时候顾留才跑着推门进来。高姓中年男人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一点,叼着个烟屁股就把两人带上车,发动他有些陈旧的车子左转右转,带他们到了一家装修华丽的歌舞厅。
三人下车刚到这歌舞厅门口,里头就有年轻漂亮的女郎引着他们三进了一间包间。
高姓男子脸上有着些许倨傲,他转头对着女郎说:“我们要更好的包厢......对了,我们找刘司。”
女郎又转身领他们向楼上走廊深处走,好半晌才停在一间号码印了花的包厢门口,她敲了敲门,等里头应声了才开门,转头对他们三个说:“到了。”
等他们三个进去,女郎又轻轻关上门。
里头坐着一个男人,见他们进来和他们几个打了声招呼,顺手给他们每人依次递了根烟。
顾留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是最后一个分到烟的。
顾留微微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烟的。”
那男人也没有逼着他接过这根烟,把这烟点了放进自己的嘴里。
另外两人见他自己也抽了这烟,不疑有他,也乐呵呵地点了烟抽起来。
那人的烟只点了一点就要开始说话,其实一口没吸。
“这次组织让我过来这边,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工作情况......”他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并通知你们接下来的工作。”
“行了,高老弟你带着你旁边那个人去隔壁包间,里面有人接应你们。你们的工作以后就由他负责。”
顾留想装作没听懂和他们两人一起出去,那人却叫住他:“诶......小伙子,对,就是你,先留下。”
“你和他们的工作不一样。”那男人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翘着腿等顾留向他走进。
顾留皱了皱眉,有些警惕地问他:“我的工作是什么?”
“边走边说吧。”那男人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外套,披上。
出歌舞厅的途中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盖了那男人说的话。顾留皱着眉头靠近他想听得更清楚,那人却突然将他手反剪,将他推到旁边的房间里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顾留正要反抗,房间里的灯“啪——”的一声亮起来。
顾留如有所感地抬头,见里头乌压压地围一圈人,便息了反抗的心思。
和他一同被压在地上的还有个男人,满身的血迹,浑身的伤。
即使有人伸腿踹那受伤的人,那人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顾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被生生殴打致死的人,一下子愣住了,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领他进来的男人带着些许嘲笑的语气说:“别怕呀,这是在欢迎新人的加入呐。”
顾留沉默地抬起头看了看他,又沉默地低下头。
“行了行了,别吓着人家大学生了。”有人似是而非地替顾留解了围,然后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地上躺的那人还没死呢。”
没等顾留苍白的脸色恢复一点气色,那人又接着说:“他会不会死,取决于你呀。”
顾留又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一听他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当听到一声清脆的铁器落地声时,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哒哒走进的女人。
“看着我做什么?想加入我们,你总要保证自己不会把我们转头卖了吧?”女人撩拨了一下自己卷曲的头发,“只要你能把这最后一刀刺下去,你就是我们的共犯,我们自然不会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女人尖尖的高跟鞋前端踢了踢地上的匕首,将它踢到顾留面前:“不然......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呀。”
身边那人一直没有动静,像是已经死去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他的负罪感,大抵因着这个,他没有犹豫太久。
他拿起匕首,走向那个躺着的人。在匕首刺下去的那一瞬间,地上那人虚弱地闷哼一声,顾留扎下去的匕首还在那人身上,顾留的手还在匕首的手柄上。
顾留到底没有那个勇气把匕首再拔 出来,他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时,周围传来一片欢呼声,他似乎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说:“欢迎进入地狱。”
怎么会这样呢?自己最初不过是需要一些钱,有同学劝自己和他一起贷款,他不过犹豫了短暂的一些日子,校园里就传遍了那个同学贷款的传单。白纸黑字的个人信息,五颜六色的本人照片。
那同学不堪重负退学了,现下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想必即使活着,生活也总是艰难的吧。
贷款他是不敢了的,只能找些别的法子。
有人找到他,邀请顾留和他一起诈骗。那人,也就是那黑壮男人原话是这样:“我们不是有组织的大犯罪,被抓到的可能性很小。”
“再说了,即使是我们三个人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诈骗对象,要是没有把握我们照样不干,毕竟进去了就难办啦。”
顾留回他:“可是,这是犯法的呀......”
“害,你看看那些来钱快的行当,哪一个不在刑法里写着!”黑壮男人见他还是犹豫,又用委婉平淡的语气劝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也不一直诈骗,这里头的门道都是通的,只要我们先跨进了这道门,以后路子宽啦,就去做点买卖猫猫狗狗的行当,既有钱拿又不犯法。”
顾留皱了皱眉,想了想:“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买卖猫狗呢?”
黑壮男人用一种“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丁点刻薄:“你当别人都是傻的呢,想赚钱的人那么多,钱又只有那么一些,你不进那个圈子,谁愿意给你提供门路啊?”
顾留和那两个中年男人的诈骗过程很顺利,很快他们就获得了贩卖动物的门路。
顾留也渐渐知道这些猫猫狗狗的命运,抵触情绪在不经意间看到那些直播时达到顶峰。
他没有能力阻止这些的发生,只他不愿意参与另外两人的捕捉行动了。
于是那两人又开始劝他:“我们这也不是净做坏事啊,我们抓的,都是些没主的流浪猫流浪狗,有主的我们是不抓的。”
其实根本没有这层顾虑,在街头巷尾看到的猫猫狗狗,谁知道它们是野生的家养的,这两人都是一并捉了的。等顾留问起来,他们两又含含糊糊地说早就探查过让他放心抓。
“流浪猫狗多可怜呐,没吃没住,我们是在帮它呀,起码它到那头还能体验几天好日子。”
其实才不是出于好心,那几天的细心打理,也不过是因为人总喜欢看美好的东西毁灭,这是这条营业链最上头的那群人持有的财富密码。
到这里也只是背德而已,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步,杀了人,再难脱离这个组织。
有人哄笑着搬动地上的人,那人身上的匕首落下来,叮铃一声,像极了他接到的第一根金条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极了他送给顾期那块金牌落地声。
他平静的生活再也没有了,他也成为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人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