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大拇指那条洞口出来时,聂校格想从他身上下来。
“要不你把我放在洞口吧,你一个人还能跑快点。”
苑望闻言直接拐进食指那条洞口,没停下来。
“不行,我记忆力没你好,那些歪七扭八的线条我压根记不下来。”
他跑的很快,步伐却异常稳健,聂校格的伤腿一点也没受颠簸。
五分钟后,两人在洞口尽头停下,聂校格再次摸索山壁。
的确有线条!
她的猜想是对的。
她快速把线条在心底临摹了一遍,和苑望赶往下一个洞口,但出来的时候,望着轮廓逐渐清晰的山壁,聂校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愿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山洞在缩小?”
苑望一直盯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四周,闻言抬头看向前方。
聂校格拿手比了一下,愈发确定:“没错,它真的在收缩,刚才进去之前它离我们绝对没那么近,我去,搞什么,双喜临门啊。”
“是祸不单行。”他闷声拐进下一个洞口。
聂校格:行行行,就您文化多。
等两人从无名指洞口出来的时候,山壁间已经开始隐隐散发出腐臭味,并且山洞正在急剧收缩,外面的空间原本有十米见方,现在离他们只有两米不到。
“外面的空地缩小,洞口里面却不收缩,这是故意想把羊赶到圈里,再饱餐一顿啊。”聂校格喃喃道。
苑望没吭声,稳稳托住聂校格的伤腿,脚下速度加快。
只剩最后一个尾指了。
只不过,最后一面山壁上并没有线条,只有一个小凹点。
聂校格回忆前面四组线条,尝试和这个点进行整合,然后漠然睁开眼。
苑望:“怎么样,有发现吗?”
“还是残缺的。”聂校格道。
话音刚落,外面的空间收缩完毕,堵住了尾指的洞口,他们彻底出不去了。
“怎么还是残缺的?难道还有图被我们落下了?”
聂校格摇摇头。
“找到了也没用,这个组合起来应该是一副地形图,线条是轮廓,凹点是位置,虽然线条并不完整,但能大致推测出凹点的定位在长江以南,离这里几千公里远。”
她神色冷然,“这根本不是用来出去的线索。”
聂校格感觉到脚在微微下陷,糟了,这个洞口也开始肉质化了。
她心情开始焦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还有线索,对,一定还有线索,只不过是自己还没发现。
她闭上眼,冷静思考。
密闭的山洞,逐渐肉质化的祖神脉,五幅线条,和出去的线索。
她在脑海中一一把这些相关因素罗列出来,每当她没头绪的时候就会这么做,方法虽然笨,但有时还挺好用。
祖神脉里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这几幅线条,这些线条组合起来是一张地形图,且指向的地点远在几千公里开外。
而如果想去那个地方,首先就要从这里出去。
那它的本意一定不是让发现者死在这里,如果真的是个死局,那这副地形图有什么用?
难道要留给死人吗?
等等……死人?
聂校格突然心念一动,问苑望:“对了,我记得当时是和那群尸体一起被卷进来的,你路上有注意到吗?”
“没看到。”苑望嗓音飘忽。
“我也没看见,怎么会呢,明明是一起进来的,而且尸体又不会自己动。”
聂校格没注意到苑望的异常,自顾自地分析。
“目前来讲只有祖神脉像现在这样肉质化的时候才具备吞食能力,尸体既然跟我们一起被卷进来,又不会移动,如果要被吞食掉,这个空间首先就该肉质化,那在尸体被吞食的时候,处在同一空间的我们也极有可能被吞食掉,但我们却没事,你说他们到底去哪儿了呢?”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聂校格抬头,发现苑望已经神色恍惚。
“喂,你没事吧。”
她抬手在苑望眼前晃了晃,见他依旧没反应,又拍了拍他肩膀。
“哎,跟你说话呢。”
苑望陡然回神,就像在外游荡的灵魂突然回到躯体,他皱眉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就是这个声音,你听——”
聂校格心想这都火烧眉头了,还听个屁听,而且这哪有什么声音?
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想起来在窑洞里,周涉发疯冲向墙壁的时候,嘴里的确嘟囔着“别叫我”之类的话。
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你听到什么了?”
“它在……喊我的名字,让我……进……进去,对,我得……进去。”
说完就开始焦灼的绕着四周打转,似乎真的在寻找可以进去的地方。
腐臭味越来越浓郁,四周连同脚底下的石壁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肌理。
她一边留意四周石壁的变化,一边又得拉住苑望,提防他突然发疯冲向墙壁,伤腿处也开始隐隐刺痛,脑海中刚理出来的一点头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次真的要火烧眉头了。
上次她在窑洞是怎么做的来着?
对了,匕首。
幸好她有随身带着匕首的习惯。
她立刻抽出腰后的匕首,打算刺向石壁,突然意识到不对。
当初她能找到那面祖神脉的弱点只是侥幸,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五条洞口,她怎么知道祖神脉的弱点在哪里。
万一在另外四个里面,岂不是永远也找不到它的弱点?
双脚下陷地更加厉害,这次不仅是从视觉,更是从触觉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绵软粘腻的触感。
没时间了。
算了,先随便找一处试试吧。
她一手持匕首,刚要挪两步刺向旁边的石壁,苑望突然朝另一侧冲过去,聂校格一只手还抓着他,猛地被他一扽,朝右侧倒过去。
坏就坏在右腿有伤,她身体的重心全部都转移到右腿上,自然支撑不住,直接狠狠摔在地上,沾了一身粘液。
疼倒是不疼,恶心是够恶心的。
手上的匕首也因为惯性直接刺进了脚底下的石壁里,或许现在不能说是石壁了,只能算是一团软肉。
然而奇怪的是,她预料的反应并没出现。
刺进去的地方没有冒白烟,也没有因为痛苦而皱缩,就像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刺不刺都没什么要紧。
她刚把匕首□□,打算刺第二下的时候,整条山洞突然猛地颤动,急剧皱缩。
她动作一偏。
因为摔倒的时候手上沾了粘液,匕首在她手中不受控地滑了一下,在下边那团软肉表面划出一道不小的口子。
但也出于惯性,她手掌直接按在了划出的那道口子上。
几乎同时,掌心一阵刺痛。
糟了,刚刚匕首滑的那下也把她的手掌划伤了。
仿佛受到血液的鼓舞,祖神脉开始兴奋地皱缩。
山洞里的空间一瞬间缩小,伸个手的距离就能触碰到四周的软肉。
那滋味就像身处在大型动物的肠道里,被肠道密不透风地包裹住,氧气一点点流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杂糅的腐臭味,令人窒息。
她能感觉到有东西从掌心的破口处试探着钻进来,但全身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她抬眼看向身旁的苑望,后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跟个睡美人似的,屁事没有。
艹,这次真的被他害惨了,出去后不好好修理他一顿,以后她跟他姓。
可随即想想,他们这次能出的去吗?
世界仿佛也在此刻安静下来,掌心其实并不痛,但她反倒希望痛觉强烈一点,这样就不会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正在体内穿行。
唔。
它从伤口里进来了。
在原地徘徊了一会。
……绕过了筋脉。
附骨而去。
它在逐渐往上蔓延,接下来是一整条手臂。
酥酥麻麻的感觉,不疼,但十分残忍。
她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目睹自己从正常人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任人宰割。
其实仔细想想……死也没那么可怕。
舍不下的只是遗憾罢了。
她从小发育迟缓,脑子笨,记事也慢,五岁那年好不容易开始记事了,没想到那件事却记了十几年。
现在想想,那个早晨也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
她闻着饭香起床,笨手笨脚地从床上爬下来,揉着眼去厨房,踌躇着不敢进去。
因为妈妈不喜欢她,就像不喜欢那个她从没见过的爸爸。
她看见妈妈在对她笑,说,悦悦,吃饭了。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样啊,颊边有两道浅淡的酒窝,温温柔柔的,很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妈妈说,吃完饭要带她去个地方,一个很好玩的地方,是妈妈第一次遇见爸爸的地方。
妈妈带着她进了山。
她腿短人小,步子迈的不大,山路也不好走,妈妈就把她抱起来。
她安静的趴在妈妈肩膀上,双手环住她脖颈,闻着熟悉的味道,昏昏欲睡。
妈妈说,就是这儿了,这里是她第一次遇见爸爸的地方,如果想见爸爸,就必须得下去。
妈妈说不怕,她会陪着自己一起下去。
可她想说的是水里又冰又冷,爸爸应该不会待在这里的。
她一点不想下去。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她不想让妈妈不高兴,也想……见见未曾谋面的爸爸。
......
那水可真冷啊。
不论她哭闹,喊叫,水还是照旧从口鼻里灌进去,仿佛一张密网,一点点把人裹紧,密不透风。
让人窒息。
她恍惚间看见妈妈沉到水底,波粼水光间有张皮子随着水流摇摇摆动。
她被水流越推越远,那时她居然在想,妈妈还没告诉她——
悦悦的‘yueyue’到底是哪两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