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冷笑了一声，道：“那家人没认出我，就跟看陌生人似的，过了好一会，才把我迎进去。你说我要是外头随随便便找来接生的，认不出来可以理解，可大家伙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说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谁信呐。所以后来，我又故意试探了把。”
聂校格觉得心跳的厉害。
婆婆继续道：“他家媳妇叫馨兰，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馨兰从小到大一吃鸡蛋身上就疹子，小时候因为贪吃差点没了命，所以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
“那天我故意跟馨兰说坐月子得多吃点鸡蛋羹，结果她听完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应下来了，我问她‘你现在能吃鸡蛋了？’，她愣是半点没反应过来，你说怪不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东西能说忘就忘了？”
“那家人往常还经常串门，自那以后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跟人交际，邻里都说他们是因为家里出了个神手，傲气了，要我看可不是那么回事。”
“每次我把这事说给别人听，他们就说我怪力乱神，迷信，乱给我扣帽子，时间一长老婆子我也就不讲了，不给自己找麻烦。”
婆婆说到这里还挺愤愤不平，嗓子也讲干了，说完止不住地咳嗽。
聂校格替她倒了碗茶，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抑制住乱飞的思绪。
她将茶碗推过去，面上撑着一抹笑：“婆婆喝点水。”
婆婆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聂校格道：“请问当年聂斌家一共生了几个孩子，有没有……早夭的孩子之类的？”
婆婆肯定道：“没，就生了一个带把儿的。”
***
聂校格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饭后，跟夫妇俩道别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换了芯子，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匪夷所思，但对于她，可以说是见多不怪了。
就像在凤阳庙的山脚下，她曾亲眼见过一模一样的‘聂校格’。
这样惊世骇俗地事情，祖神脉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稳婆说聂斌的家里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是从生完聂斌的第二天开始的，而这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如果聂斌一家人真和祖神脉有关，就说明苗玉那拨人至少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融入聂族内部。
或许说的再明白一点，三十年前，他们就已经替换掉了聂斌一家人。
三十年。
那时候聂校格甚至还没出生。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做成很多事了。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有个猜测在心中隐隐成形，她始终却不敢去相信。
***
聂校格行尸走肉般迈着步伐，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住院部楼下了。
她抬头仰望着三楼的病房，呆呆地驻足许久，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聂校格，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才认识没两天，甚至他还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聂族，为什么会下意识来找他呢？
她垂下眼帘，心道：聂校格，你真该长点脑子了。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心有灵犀地回头望了眼，原来空荡荡的窗户上多了个人。
双慕正趴在窗沿上托腮看她，眼睛里流光四溢，笑意盈盈。
这场面……有些熟悉。
初见时似乎就是这样，也是隔着楼上楼下互相遥望，只是现在两人的位置对调了过来。
他启唇无声道：等我。
聂校格还真就没动，站在原地等他，一分钟之后，双慕快步走到她面前，微喘着气。
她惊愕道：“这么快，你伤口还好吗？”
他摇头，“没事。”
末了又抓了抓头不好意思道：“我怕你跑了。”
聂校格轻笑出声，乌润的黑发散落在肩头，明眸皓齿，显得整个人格外温柔。
双慕直勾勾地看着她，罕见的沉默。
聂校格想起什么，眸光中的笑意微敛。
她踮脚摸了摸他头发，发现手感还挺好，莞尔道：“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
“阿校姐姐。”双慕垂下头，忽道：“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
聂校格面上有一丝僵硬，她收回手，脸色冷下来。
少年眸光真诚而热烈：“阿校姐姐，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
“信你？”
聂校格倏尔一笑，只是这次笑容里夹杂着浓浓的讽刺，“那我问你，你骗过我吗？”
双慕言语微顿。
聂校格摊手，“你看，你对我也不坦诚，所以为什么要求我相信你呢，我们就维持着表面的和善，不好吗？”
双慕凝视着她，久久没说话。
聂校格正要转身离开，听见身后有声音道：“我的确骗过你，我承认，对不起。”
“但有一件事，我从未骗过你，你之前救过我，所以我来报恩。”
“我会伤害任何人，但唯独不会伤害你。”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聂校格脚步停顿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头，抬步走远，直至消失在他视线中。
***
晚上洗完澡坐在床上，聂校格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也终于得空消化一下今天的消息。
她拿出一张白纸，用铅笔在上边写了两个名字，分别是：聂斌、聂文。
然后在他俩之间画了个双箭头，而后打了个叉号。
她之前一直怀疑聂斌和聂文有亲缘关系，认为聂文是他们家的私生子，或者是聂斌的双胞胎，并且始终受这种思想桎梏。
直到今天听见稳婆的话，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既然聂斌的家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替换掉，那‘聂斌’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之前一直走了个误区，认为聂斌一定是聂家的孩子。
那是因为祖神脉有个弊端，一旦依靠人皮成型之后，也会就此停止生长，也就是说‘它们’的外貌就取决于外面那张皮子。
成年人可以通过化妆或者其他各种方式掩盖，就像苗玉一样。
可婴儿不行。
‘聂斌’在聂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降生，他需要长大，需要像个正常人。
可他们替换掉了‘聂斌’原本的家人，这种血海深仇，他们一定不放心让‘聂斌’继续做聂家的儿子。
所以既干净又好拿捏的聂斌出现了，从此，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多了一个聂文。
聂校格在聂文的名字上缓缓画了个圈，笔尖微顿。
聂文，很可能就是原本的‘聂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