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陆云羽是真的要成仙了,徐长鑫和郑明朗如他所言扑了个空,周围邻居也说一早他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好在指纹和纽扣比对结果出来后确凿无误,凶手就是于开伟,林宓也终于有理由找王局签发了通缉令。但好好一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刑警大队的人忙得团团转,却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直到两天后,邻市的警员通知他们找到了于开伟的尸体,他溺毙于一条河里,推算死亡时间正是凶案发生后,而顾乐天也终于在犄角旮旯的一个私人监控摄像头里发现了他被捂住口鼻拖入一辆面包车,可惜这辆面包车是被盗车辆,车座里的人也有意遮掩根本看不清,邻市刑警队找到那辆废弃的面包车,里面干净得令人发指,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搜查一周之后,只能以凶手已经死亡结案,而于开伟被害作为悬案被暂时封存。
虽说瑞雪药业的凶案被侦破了,但到底流传出一些消息,负责盯梢的林宓就看顶层大楼的办公室常常亮到半夜,不由为严玉疏感到些许心酸。
经侦和药监与他们联合侦查,总算是摸到一些蛛丝马迹,一般是病人以国内治疗手段无法治愈的情况下,医师会隐晦地提及这些药物,病人家属如果确定要使用该药物,会由医师进行联络,他们将消息发送给一个一次性号码之后,通过中介人把药物和新的联络号码送到医院。因为风险很大,药物实验室生产的非法药物只供给本市的大型医院,病患被治愈后自然不会声张,只以为是医师有门路,医师也以为自己联系的是倒卖药品的中介,为了能够治疗患者也不会去大肆宣扬,唯一知情的中介人是严玉疏多年的好友,曾经著名的外科医生萧至承,因为手部受伤黯然隐退,作为中介人的同时还负责管理那个药物实验室。
说实在的,林宓都不知道为什么严玉疏要做这种既违法又不讨好的事情,那些药物他是以平价甚至低价出售给患者,患者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受惠于他,那家药物实验室本来就是研制新型药物,想要脱胎于国外的药物,不受制于人,让有效药能够合法地在国内上市生产,有的甚至已经进入最后的人体试验环节,根本犯不着冒险生产那么一瓶两瓶的药,还因为这个牵扯进贾一品的凶案,让整个瑞雪药业风评受损。
今天是他负责盯梢的最后一天,林宓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顶层,严玉疏又一次忙到了十一点,不过在一众同样明光如昼的办公楼群里,瑞雪药业的大楼不算特别突兀。
不多会儿,严玉疏就出现在楼下,却没有上车,反而和司机说了什么,徒步走了出来,林宓警觉地直起身子,正准备尾随,却发现严玉疏越走越近,直到停在自己的车前,俯身抬起手敲了敲车窗。
林宓无奈地笑了,再次暗叹对方的敏锐,缓缓降下窗子。
“林警官陪我加了好几天的班,为表谢意,不如请你去吃一顿晚……唔,夜宵?”严玉疏改了口,眉头蹙起似乎有些苦恼自己的口误。
林宓觉得可爱得要命,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在演戏,还是不由自主软下神情,“严先生是要公开贿赂?”
“AA。毕竟,哪有面对面盯着来得方便。”严玉疏扫了眼车内几个三明治的包装袋,“而且,吃这些不健康。”
说来也奇怪,严玉疏这个人似乎是不用香水的,可每每靠近,林宓都能闻到一股子冷香,现下也是,和着微凉的夜风,颇有几分隐晦而矜持的挑逗。
“林警官?”见他久不回答,严玉疏又喊了声,漂亮的面孔又凑近了些,给了一次十成十的美颜暴击。
林宓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唾弃自己思想不够端正,随即推开副驾驶的门,“那请吧,希望我的工资能负担得起。”
“林警官是不是对富人有什么误解?”严玉疏笑着坐进来,打开手机发了条讯息,然后把地址报了出来,“富人一定是吃好的,但并不一定是吃贵的。”
“严先生倒是毫不避讳自己富人的身份。”林宓仍旧在不遗余力地套话,不过现在神棍陆云羽不在身边,可能也看不太出什么。
“我合法挣来的钱,为什么要遮掩。”合法两个字被重音念了出来,严玉疏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车窗上,“林警官还想问什么?”
比起坐在车里的自己,显然真的连轴转了三天的严玉疏更加疲劳,等红绿灯的时候,林宓借着明亮的路灯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和满脸的疲色,终究没再问下去。其实瑞雪药业的口碑极好,比起其他有过黑历史的企业,瑞雪的药既不贵,又有效,哪怕向来是骗人的保健美容产品,瑞雪旗下的产品也做得极为出色,并且明说了能达到的最低程度的效果。但是因为许多药业官商勾结,或是规模庞大极难下手,所以孤零零的瑞雪这次出了问题就被死死咬住,这让林宓心下一片复杂。
“你……”林宓刚想开口,却突然警觉起来,他抬手安抚睁开眼有些疑惑的严玉疏,打开手机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小顾,我在城西立交桥上,后面有车尾随。”
严玉疏皱起眉通过后视镜看到那辆跟了一路的黑色轿车,“这辆车这几天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你们警局的车。”
闻言,林宓神色一肃,“我负责盯你的大楼,你回去是附近片警帮忙的,盯你家里是我手下,车牌号都有记录,没有这辆车。”
严玉疏没被他的紧张情绪感染,反而似笑非笑,显然是在说你们倒是把我看得紧,让林宓尴尬极了,倒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这车跟了我这么多天,却从来没贴得这么紧过。”严玉疏频频打量,反而愈发疑惑,却见后面那辆车车窗降了下来,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顿时急了,按着林宓的脑袋弓起身子,“趴下!”
下一秒,子弹就射穿了后窗玻璃,卡进驾驶台。
“疯了!这是公路!”林宓一打方向盘,飞快地找到下高速的出口,一边引着车避开车流,一边对着手机大喊,“小顾,请求增援!”
顾乐天显然也被吓疯了,声音都结巴起来,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叫着值班的魏蕤过来。好在魏蕤虽然年纪小但经常出外勤,头脑冷静,根据车上GPS的位置呼叫了附近辖区的警局,然后指挥起林宓的路线。
“见鬼,你得罪了谁?”林宓硬生生把一辆普通汽车开出方程式赛车的架势,幸好傍晚人不算多,交通局也接到消息,引导信号灯和行人车辆的方向,才免于一路的交通事故。
“应该是贾一品的关系。”严玉疏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抓紧了把手帮着看后视镜,“他当时来找我,有提过什么人很欣赏我。”
“林林林队,优盘破解了!”电话那头传来顾乐天破音的叫声,“贾一品背后有人,他把那份假的合约送上去了!”
“贾一品有隐晦的提过,说过那是个挺大的组织,他被杀前,就是在和我谈合作制毒的事情,我说要报警后,他说会让我好看。”严玉疏终于抖落出一点信息,末了还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可惜我现在不怎么好看。”
林宓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这个消息要是提早说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迟早要摸到他的实验室,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严玉疏自己都不清楚这么组织为什么来追杀他,怪也怪不到他这个受害人身上。
“林队,直行后左拐进入第一个路口,那里是一个废弃工厂,特警支援已经到达。”
随着魏蕤精确的指挥,他们总算有惊无险地到达目的地,车还没停稳,就看到埋伏地特警架起护栏,极其迅速地开枪狙爆了四个轮胎,熟练地把被安全气囊撞得七荤八素的人拉出来几拳放倒制服在地。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严玉疏难得有些茫然,显然没料到这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如此虎头蛇尾。
“你还想怎么样?”林宓抱着胳膊靠在车门上,看特警收尾,“第一步上来就拿手木仓打人一看就是生手,况且……”
他抬抬下巴示意严玉疏看被打得稀里哗啦的窗户玻璃,光盯着一个地方打,一直没打中都不晓得换个地方,估摸着脑袋也不怎么灵光。
“严大总裁,你的高级夜宵怕是吃不了了,警局食堂欢迎你。”林宓好笑地看着他,把他拉到警车里,“我们都得去做笔录。”
严玉疏累了三天,又刚经历过刺激,现在放松下来顿时困得不行,也不知道林宓说了什么就下意识嗯嗯应下,上了车就脑袋一歪睡着了,向来一丝不苟地发型也终于有些凌乱,倒是意外地接了地气,像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
林宓看他睡得艰难,悄无声息地给他换了个睡姿,顺手把自己的外套盖了上去,看着窗外栉比鳞次的楼房陷入沉思,严玉疏这样的人连对他说几句重话都觉得是冒犯,林宓难以想象他因为情理上正确但法律上错误的事情锒铛入狱,简直就像是强行让天使折掉翅膀。按这个进度查下去,迟早能找到人证物证,也不知道如果严玉疏去自首能不能量刑轻一点。
“林警官,你这么欣赏我?还泄露搜查进度,算不算渎职?”严玉疏睁开眼,“错误就是错误,包裹得再漂亮,也依旧是错误。”
林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些不自在地蹭蹭鼻子。
小睡了一会儿的严玉疏有些慵懒,说完就撑着头看着玻璃倒影里的林宓。
“你这是承认生产违法药品了?”
“牢骚而已,林警官不必如此认真吧?”
严玉疏浅笑,虽说这件事是板上钉钉,双方心知肚明,但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就只是猜测而已,林宓耸肩没有搭话,有些失礼地直勾勾盯着他,直到严玉疏脸上泛起薄红,僵硬地坐直身体盯着盖在身上的外套。
“我在想……”林宓交叠着双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腿,“按这个情况,要追求你的话,我是不是得辞职?”
严玉疏错愕地抬头看向他,愣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傻了近半分钟才吐出两个字,“……辞职?”
“所以严大总裁,你是答应我的追求了?”林宓笑得风流,鲜少有人知道他在成为稳重可靠的刑警队长之前的年少时光,若非阴差阳错,那他绝对是书香门第的不幸,活脱脱一个风流败类,不过现在身在其位,再要这样怕是隔天投诉举报信就能堆满王局的办公桌。现在漏出些当年一星半点儿的混劲儿,足够这个看起来就是白纸的严玉疏乱了方寸。
严玉疏的确从来没被如此直白的表白过,小时候体弱基本见不着同龄人,长大了调戏他的有,正经要和他处对象的却寥寥无几,再大些接管公司之后,遇见的哪个不是人精,说句简单的话都要拐弯抹角,肚里绕十八个圈,骤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抿了抿唇,闭上眼假装睡觉,又想起身上还盖着林宓的外套,急匆匆拿起来还给他后,便立刻再次闭眼,一副我已经睡着了别来打扰我的模样。
林宓也见好就收,笑意逐渐收敛,把手里的外套揉得乱七八糟,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