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杀手大约是为了做完这票赶上个节假日休息,虽说他们只能去大牢里休假,但倒是便宜了严玉疏和林宓,不必瑞雪警局两头转,王局让他们两个休息完再去警局签署文件和详谈保护的内容。
林宓得了便宜还卖乖,从葛朗台·王的手中又抠出两天假期和一笔名为奖金写作租金的大额收入,为此每天都收到顾乐天一通长达半小时的抱怨电话。林大队长为了休假,抛弃了自己的同情心,每次都用极为敷衍的语调将这名可怜的属下打发回工作岗位继续被王局压榨劳动力。
可惜,难得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乖乖去警局报道,林宓被神色严肃的王局拉走进办公室密谈,因此严玉疏也闲了下来,坐在接待室等着两个人谈话结束好去签字,不成想那个仅仅只有数面之缘的陆云羽抱着个老干部水壶踱了进来。
严玉疏心里奇怪,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看着电脑远程处理公务,等他看完第三份文件,陆云羽才开了尊口,“王局跟小队说了你的事了。”
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见对方终于正视他,陆云羽一挑眉,接着说:“我没想到你还真的是遵纪守法。”
话还真是不够好听,但严玉疏也不气恼,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不让至承和那些研究员难做。”
的确,现在还未收到消息的经侦和药监正在试图从这方面打开缺口,倘若严玉疏不这么做,接下来为难的就是这些人。这似乎戳中了陆云羽的开关,讽刺道:“所以,你会撞死一个小孩儿,舍小保大。”
严玉疏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哪个伦理难题,废弃轨道上的一个小孩儿和使用中轨道上的五个小孩儿。思考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陆警官,既然接下来我们可能还会有很多的合作,那么我们尽量把话说开。你似乎理解错了,我不让他们难做和撞死一个小孩儿是两回事。”
“两回事?”
“是,两回事。做错事的是我和那五个小孩儿,而无辜的是研究员和那一个小孩儿,所以,要撞,我会选择五个小孩儿。”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陆云羽有了兴致,把那老干部保温杯一搁,人也坐直了,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严玉疏看了眼仍旧紧闭的办公室门,便继续说了下去,“那一个小孩儿没有犯错,所以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五个小孩儿虽然犯错了,但不应该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我选择不更换轨道撞死五个小孩儿,那么唯一会被谴责的,就只有列车驾驶员,我一个人。放长远来看,如果一个小孩儿被撞死了,发出的信号就是法不责众,下一次,会继续有小孩儿有恃无恐地在废弃的轨道上玩耍,因为守规矩无法为自己带来好处,反而违反的人多了,却能得到保护。反过来,如果五个小孩儿被撞死了,经验教训就是违反会付出代价,既然违反得不到任何益处,还会受到损害,那么下一次,小孩儿就会注意不在错误的轨道上玩耍。”
“那如果是最原始的有轨电车难题呢?”陆云羽步步紧逼,像是非要翻出对方的道貌岸然。
“那我无法回答。”严玉疏却也不憷他,“我也是人,在没有任何对错的情况下,我无法抉择。或许只有当我真的面对,才会知道我会怎么做。”
无功无过的答案,陆云羽左看右看,终于放下一身的刺,惬意地喝了口味道古怪的养生茶,却见刚才还神情自然的严玉疏骤然紧张起来,不由发问,“怎么了?”
“陆警官,确定我把药物实验室转给国家,以及缓刑的事情都是保密的吗?”
“是,仅限于相关经手人,我,林宓以及王局,我亲眼看到他们封了高保密度的档案。”
“第二,你能确定的确有组织盯上我了是吗?”
“是。”
陆云羽也意识到不对劲,眯起眼睛去看严玉疏转过来的电脑屏幕,一片乱码的邮件地址发了一封邮件:严先生,想保下你的药物实验室吗?
于是和王局讨论完满腹心事的林宓刚一出门,就看到两个本来不对付的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方寸大的电脑屏幕,莫名有些喜感。
“林宓,出事了。”严玉疏听到动静,抬起头,把电脑递了过去,“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我觉得有必要请你们的技术员检查一下。”
不到一分钟,顾乐天就被林宓扽着领子提溜到电脑前,不多会儿,小队所有人包括王局都挤在这个小小的电脑屏幕前,看得顾乐天紧张得手不停乱抖,电线都接不上。
“各位哥哥姐姐,别看着我成么?”顾乐天第三次接电线失败,嗷地一声抱住自己的头,“我我我我我,我手抖!”
紧张的气氛顿时散了开去,王局慈祥地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出了结果再来告诉自己,魏蕤捏捏他的脸回去写报告了,徐长鑫和郑明朗约着去底下打靶练习,一时间,方才还拥挤的待客室又空了下来。
顾乐天长舒了口气,接完电线活动了一下手关节,然后飞快地开始追踪邮件IP地址。
林宓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云羽,自从确定于开伟的尸体之后,陆云羽就一直不太对劲,上次公路枪击案之后,据说冲到警局就要提审那两个杀手,要不是王局保他,估计处分是免不了的。而现在陆云羽也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关注和紧张,像是早就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会有多么危险。
“成了!”顾乐天欢欣鼓舞一蹦三尺高,一脸得意,“小样儿,跟你爸爸斗,还早了一百年呢!”
话音刚落,砂锅大的拳头再次招呼到他脑袋上,林宓似笑非笑,“爸爸?你是谁爸爸?”
“爸爸!你是我爸爸!”顾乐天怂得熟能生巧,谄媚地把IP地址双手奉上,随后拿起电脑,“严先生,这电脑我也得带走。”得到首肯后,顾怂怂就一溜烟儿地去找王局报告,半秒都不敢多待。
林宓笑骂了一句,随即皱眉看着那个远在海外的地址。
“严玉疏,你最好赶紧回忆一下当初贾一品跟你说了什么。”陆云羽咄咄逼人,语气严苛得近乎审讯,被看不下去的林宓伸手拦住后怒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拽着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总裁藏在自己身后,林宓褪去谦和的外表,横眉冷目,“你到底为什么来到我们这个刑警队,能让王局都替你保密,说明你原本的级别就很高,我之前就说过,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样的,但是你要是想在这里完成你的目的,那就请你把事情说出来,否则我们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陆云羽抿着嘴,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接待室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最终,严玉疏叹了口气,“陆警官,你现在的样子和于开伟决定挪用公款前一模一样,我听林宓说过,你是学心理的,多余的不必我多说吧?”
“你想好了通知王局,我带他先去录笔录。”林宓不舍得严玉疏的好心浪费在这种冥顽不化的人身上,不等回答就拉着人离开了,徒留陆云羽一个人神情冷肃。
严玉疏本身记忆就很好,而贾一品又让他厌恶得过分,致使他几乎能够分毫不差地复制出那几次对话,况且他还秘密录制了他与贾一品谈话的视频,现在既然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藏着了。
视频不多,小队的人听完却都纷纷皱眉,这些话在没有任何知情的情况下,就像是某个钻营牟利的组织抓住了一个人的把柄来完成自己的目的,但现在品来,却有种要把严玉疏这个站在深渊边缘的好人一把拉下地狱的味道。
“嘶——我办了这么多年的案,第一次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了。”徐长鑫搓着下巴,看起来有点儿不安,他是个老刑警,什么凶杀案都见过,甚至连环杀人案也办过,确实没见过这种犯罪,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魏蕤年纪小,知道严玉疏的事情后多少有些同情,因此脸色也不大好。但脸色更不好的却是郑明朗,林宓拍拍他的肩,让他不必太过紧张,却没想到他却说了一件更令人惊讶的事情。
在被调到刑警大队之前,郑明朗最早是在地方辖区做一个小警员。有一次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因为是在所属辖区发现的,所以他就一直跟着案情,审讯时也听了一耳,那个嫌疑人显然有点魔怔了,说有人威胁自己,杀这个人是为了杀更多有罪的人,自己没错。
后来跟着他的证词一查,果然发现嫌疑人已经杀害许多人,郑明朗在负责整理案件的时候,却发现最开始受害者的确都是败类,而且犯的是现有法律不容易定罪或者审判的罪行。但突然某一天,受害者就不同了,无辜的人或是跟嫌疑人根本没接触过的人都纳入其中。
可惜因为嫌疑人被查出来精神有点问题,家里又没有搜出任何别人威胁他的证据,也就不了了之,就这么结案了。
现在和严玉疏的事情一结合,似乎有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林宓拍了板,让郑明朗回原来的辖区调一下卷宗,徐长鑫和魏蕤在局里的档案室里查一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自己则是领着高危保护目标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