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站在柳灵芝家门前，看着孙志敏带人匆匆赶来时，林晞只觉得陆宸骁疯了。
“陆副，”林晞提着一袋子药，守在陆宸骁身边，重重叹了口气，“有这时间是为了让你养精蓄锐的。”
陆宸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即使是站在筒子楼不透光的走道里，那样刺眼的惨白仍旧让人触目惊心。
“没时间了。”陆宸骁招呼了一声，把孙志敏递来的手套鞋套，给了林晞一份，“刚刚赶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招.嫖的。他说是因为气不过才咬了我，但如果只是招.嫖被抓，他有什么气不过的非得袭警？我觉得这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而且说不定就与他当时给柳灵芝找来的最后那一笔，所谓收益不菲的生意有关。可若要深究，我们现在手头上没有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再加上我们还没找到凶手翻动现场的痕迹。所以我总想着要回现场重检一次，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我们给遗漏了。”
林晞不理解陆宸骁为什么总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到别人想不到的可能，但他相信谋其职才能在其位。既然陆宸骁坐上了副组长的这个位置，那就证明他的思维和直觉要比常人更加敏捷。
“那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林晞跟着陆宸骁走进昏黑的小屋，身后的现勘越过两人迅速开始了工作，“有时间都不吃饭睡觉，伤口怎么可能好的了。”
陆宸骁转身看着林晞，眉宇间透露出少有的无奈和霸道。
“林晞。”他用更为沉稳的声音唤了他的名字，“你这不是陪着我吗？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声响四起的房间里，两人站的并不是很远。即使林晞错开视线，仍能感觉到陆宸骁的呼吸和温度。
“你每次受伤的时候，我都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林晞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一步，“所以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能保证彼此平安无事。”
光听声响，林晞就知道陆宸骁看着自己笑了一下。
“但这都不是你的错。”
大概是因为疲倦的缘故，陆宸骁的声音有些沙哑。此时笃定而又耐心地说出一句安慰，反倒让林晞慌了神。
陆宸骁知道林晞应付不来，于是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但还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的。”
林晞听得很认真，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
陆宸骁一乐，“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有一模一样的毛病。”
这话一出，林晞瞬间变了神情，满脸写着“我还能有你那些毛病”的嫌弃与拒绝。
不过陆宸骁倒是意外的严肃，也不管林晞怎么不情愿，抬手一招就把人喊到了面前。
“我想我们都得学会信任。”陆宸骁见林晞皱了皱眉，“我所说的不是那种彼此坦诚所有，没有任何隐瞒的信任。而是面对危险，分身乏术时，知道对方能独自面对的信任。”
“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意外。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刻一定比想象中的还要令人措手不及。所以即便无法兼顾也是很正常的事。在那之前学会信任，于你于我，都是学会心安。”
林晞没回话，只是转身在门口找了个干净地方把药放了，“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说。”
这算是妥协了。
眉眼含笑地看着林晞走回到自己身边，陆宸骁安抚似的答应道，“放心。”
柳灵芝死在厕所里，一时间所有的现勘也都集中在那。陆宸骁和林晞不好打扰，只好一齐先去了卧室。
柳灵芝的卧室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唯独进门左手边有一排衣柜，漆着破旧的红漆，多少有些打眼。
林晞盯着敞开的衣柜看了一会，竟然动手整理起了里面的衣物。
陆宸骁看不明白，“你这是在干吗？”
林晞比着衣服上的褶皱，把它们一件一件地叠了回去，“这原本就这么乱，还是现勘翻乱的？”
陆宸骁记得林晞在办事时是很少犯洁癖的，“现勘还算细心的，基本都保持了原样。况且我觉得这也不算很乱吧。”
“不一样。”林晞果断地否定了陆宸骁的想法，“刚路过厕所时，我往里看了一眼，柳灵芝所有的卫生巾都是对齐放在架子上的。她有强迫行为，如果整理摆放也是其中之一，那么衣服就不会没有章法地乱放。所以如你所说现勘没有翻乱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凶手曾动过她的衣物。”
陆宸骁听完林晞的分析，由衷感慨道：“不愧是你。”
林晞不以为然，“只要用心还原被害人的性格与习惯，就能发现有所异常的地方。”
陆宸骁讪讪地给林晞腾出空间来，“那你先清着，我去看看别的角落。”
两人都集中在自己手头的事情上，没有太多交谈。
林晞叠衣服不算熟练，但收拾得很整洁。等基本收尾时，陆宸骁已经看了个大概，正打算到别处看看。
“陆副，”林晞叫住了陆宸骁，“你快来看。”
陆宸骁应声回头看到林晞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指向衣柜内侧，“你看。”
顺着林晞手指的地方侧头一看，陆宸骁仔细分辨了半晌，陡然间双眼瞪大，心脏猛缩。
那是一抹与红漆几无差别的血痕！
陆宸骁急着扭头看向林晞，“你是怎么发现这道血痕的？”
“在整理衣服的过程中，我发现右边衣柜的上层摆放的全是干净的长裤长袖，下层则挂着每日用于更换的家居服。而左边衣柜里挂着的则是各式各样的裙子和外套。”林晞拿出其中一件针织开衫，“奇怪的是这些裙子和外套都带有一股很浅的金属味。唯独这件除外。”
陆宸骁拿过林晞手中的针织开衫，仔细闻了闻，又和右边衣柜里的干净衣物对比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件针织开衫不仅没有那种浅淡的金属味，反而还带着和家居服一样的香味。
陆宸骁转头看向林晞，“所以说这本是一件家居服，却被人放错了地方。而你正是发现了这点，才想到这里或许藏有凶手不经意留下的破绽，然后才发现了这道血痕？”
林晞慎重地点了点头，“这道血痕应该是凶手没有清理干净自己身上沾上的血液，剐蹭过后留下的。因此我猜测这多半只是被害人的血液。除了能证明凶手确实动过这件开衫之外，难有其他价值。不过还有一个细节。你看口袋。”
陆宸骁顺着林晞的视线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手中这件针织开衫的口袋微微鼓着，并不如柳灵芝常规整理过后的外套那样平整。
“这是......”
陆宸骁迟疑了一下，伸手拉开了口袋。
只见里面什么东西也没装，唯独内兜往外翻着，显然是被人动过的痕迹。
林晞指了指那处痕迹，“我猜凶手之所以要翻动柳灵芝的衣柜，就是为了找到Fenian的合成品。然而尽管他有意保持原状，却忽略了柳灵芝严格的行为习惯，从而让人有迹可循。这点并不意外。”
此行不算空手而归，这让陆宸骁终于有了些许动力，“真是多亏了你。”
林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压根不等陆宸骁把话说完，就急着开口接道：“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线索。”
“嗯？”陆宸骁促然被人打断，一时半会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线索？”
林晞盯着陆宸骁手中的针织开衫，“能将一切基本归位，这说明Fenian的合成品并不难找。可这样一个行事专业，近乎完美的杀手，最后竟会忘记掩去自己翻过外套口袋的痕迹。更何况那么多件外套，唯独这件成了意外。你难道不觉得这才是问题所在吗？”
陆宸骁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据我猜想，这件开衫原本就不在衣柜里。它或许只是被柳灵芝暂时放在了床边。而凶手在将衣服挪动到床上和放回衣柜的过程中，条件反射地拿起它，摸了摸口袋，随后自然而然的和外套挂在了一起。可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林晞抬眼看向陆宸骁，“因为他是一个有着盗窃前科的贪婪盗贼。所以即使杀人夺货，毁尸灭迹，他也不忘拿起眼前摆着的衣物，摸摸被害人的口袋里是否还有其他财物。”
这才是隐藏在一切之后的真正的线索。
陆宸骁不否认，但也不忘提醒道：“不过被害人并没有丢失财物。”
林晞记得这是之前开案情会时，孙志敏说明现场情况的原话。
“那孙主任之前还说案发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林晞不服气的眼神往衣柜内侧的血痕上一瞟，“不到位的调查并不能拿来说事。但你想要一个解释，其实我刚刚就已经说过了，这完全就是他偷盗多年，下意识的一个举动而已。”
略作思忖，陆宸骁很快坦白道：“敏敏他们确实有所疏忽。你的这个思路也确实有可取之处。只不过......”
陆宸骁话音微顿，扯出了一个还算轻松的微笑，“我还有个更好的解释。”
林晞挑眉抬眼，“说来听听。”
陆宸骁的目光正巧落在林晞的眉眼处。视线蓦然两两相撞，一种无形的触动竟让他有了一瞬的恍惚，进而牵扯着理智，将失控的心跳声拉入了隐秘的角落。
陆宸骁沉声掩去了多余的情绪，“倘若凶手不止一个人呢？”
林晞瞳孔一颤，“你的意思是找到Fenian合成物和清理收尾并非同一人所为，所以才会百密一疏，出现前后矛盾的破绽？”
“你还记得我在案情会上特地强调的那三个细节吗？”
陆宸骁深邃的双眼始终注视着林晞，直等看到他跟上节奏，点了点头，这才接着往下说。
“被缝合的裂嘴，创缘光滑、分布规律的伤口，像是展品一般被留在现场的尸体。这一切都表明凶手作案心理相当稳定，甚至流露出审美倾向。所以罗旭当时就认定凶手是一个变态杀手。但是出于门锁无暴力痕迹，凶手与被害人熟知的推断，除非凶手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惯犯，否则就只能偏向于熟人报仇泄愤。这就是起初案情会上，你和罗旭产生分歧的原因。也是我产生凶手是共同犯罪这一怀疑的契机。”
“当时只是需要一个破案的切入点，我的这个想法未免有些空泛，所以并不适合当场提出。而之所以采纳你的思路，是因为从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入手，是最快且最为稳妥的手段。”
陆宸骁笑着看了一眼手里的针织开衫，“好在一路查下来，有了现在的发现。结合刚刚的说法，现在可以基本确定，那个贪得无厌的偷盗惯犯应该是柳灵芝在南柯梦的同事，因此才会知道她手里有货，并负责将其找到。另一个变态残忍却崇尚美学的杀手则负责杀人灭口以及善后工作。”
“只是......”陆宸骁突然一皱眉，“既然两人之中已经有一个是与柳灵芝认识的，为什么还要通过鸡头介绍，把自己伪装成嫖.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