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僵直的身体猛然一颤，失而复得的感知像是泄闸而出的洪水，挟裹着羞愤的千言万语一涌而上，最终凝炼成两个字，“有病。”
“这可是蝉联了隔壁禁毒支队毒品排行榜第一的好好吃瓜子！你怎么能看不起它！”
从行政楼到停车场，不过一公里不到的距离，中途走过无数眼放精光的少男少女，甚至还有十三个女生现场写文，高呼这就是爱。
最终忍无忍可的“清冷孤傲受”转身对着“忠犬幼稚攻”猛一声怒吼，“你能不能别烦人？”
陆宸骁原地站定，“你这小孩还真是不好哄啊。”
林晞也怕陆宸骁真生气，马上上前扯了扯陆宸骁的袖子，“快走。”
“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你让我走我就走？”陆宸骁吃准了林晞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和自己生气，“没大没小。”
“我没有。”果不其然林晞不和他顶嘴了，“快回去吧。”
林晞的声音干净清冷，但每次在陆宸骁面前无可奈何不得不服软的时候，连着说话的语气也跟撒娇似的软了下来，就像冰块里藏了颗含着果汁的软糖，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陆宸骁本来也没和林晞真生气，拉着人就往停车场去了。
等林晞坐上车时，陆宸骁先在车外给罗旭和蔡妮分别打了电话，交换了手头上已有的信息。
“蔡妮还在赶去柳灵芝老家的路上，老罗倒是从柳灵芝的邻居那问到了一些消息。不过都只是关于她平日里的所表现出的一些古怪的行为。”陆宸骁坐上车，深深地看了林晞一眼，“比如说每晚回家总是用卫生纸包住门把手开门，总是能撞见她坐在楼梯口吃紫薯饼，深夜总有其他人从她家进出等等。”
林晞不自在地错开视线，“所以呢？”
“我把这边的情况也告诉他们了，让他们接下来有针对性的走访调查。”陆宸骁无所谓地将视线转移到后视镜上，发动了汽车，“在等李莎找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俩先去一趟那个名叫南柯梦的KTV看看。虽然现在还不能排除肖煌军等人的嫌疑，但是以他们谨慎的处事方式来看，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林晞揪心地皱了皱眉，“单看柳灵芝的身份和简历，很难想到她过着这样的生活。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父母才不愿意接受她的吧。”
“凡事无绝对。”陆宸骁抽空拍了拍林晞大腿，以作安慰，“话说，刚刚在校园里，你说除了柳灵芝延期毕业这一点，还有其他发现？”
“之前在校领导办公室，你把柳灵芝的学生档案递给我后，我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学历材料，上面记录着她的课题信息，而其中有组员的名字难以辨认。不过几年，保存的纸张应该很难破损到字迹难辨的程度。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们的姓名。”
“看来校方确实隐瞒了很多丑闻。”陆宸骁一面单手控住方向盘，一面拨通了电话，“端正，告诉所有人从现在起翻查卷宗。各级分局派出所的卷宗，只要案件信息里有与柳灵芝在读学校相关的，全都找出来。”
林晞接过电话，示意陆宸骁好好开车，“案件涉及教师性.侵学生或是在校学生报案的列为首要筛查重点，学生在校外参与卖.淫活动的列为次要筛查重点。收卷时保管了卷宗，或是拿了卷宗学习的，都要查到，不得遗漏。”
挂了电话，林晞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我先替你拿着？”
陆宸骁一抖大腿，“放我裤口袋就成。”
“不行。”林晞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先替你拿着。”
陆宸骁随口调侃道：“不是吧，小林哥，你在警队生活这么久，难道一双手从没靠近过别人的裤口袋，或是掏一下别人的裤.裆什么的？”
林晞一脸想都不敢想的表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不是，”陆宸骁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现在时代变了？兄弟间互相掏个蛋，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在林晞肌群运动几乎为零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表情，如果非要用言语来解读，意思大概是“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恶心又不要脸的人。我与你无话可说。”
陆宸骁见状话锋一转，强行挽尊，“对于很多警队大兄弟，这是一种休闲活动。但我本人除了嘴里附和几句，绝对没有过实际体验。”
然而林晞完全不搭理他，于是他很快忽略这个话题，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要把在校学生报案的也列为筛查重点？”
林晞对陆宸骁的跳跃性思维十分厌弃。不过好在这个话题还不赖，所以他好歹还是正眼看了看对方，“李莎说过柳灵芝是有精神疾病的。而结合肖煌军说她没有社交活动......”
林晞突然停顿下来，皱眉思索了一会，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词，“老罗......那边的信息也表明她有很多强迫行为，这都说明柳灵芝没有释放压力的途径，只能通过强迫行为寻求安定感。可这无法让人逃出困境，甚至会让人在纠结中越陷越深。而当负面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时，就很有可能做出比坐台陪酒更过激的行为，甚至会因为无法独自面对而伤害别人。”
陆宸骁余光看到林晞的一蹙一颦，果断插话道：“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只有两种情况。而第一种情况下，本人很可能压根就不会报警，而是被别人发现以后，由别人代替报警求救。第二种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林晞认可地一点头。
“那我补充一点，”陆宸骁看了眼林晞缓和的神情，“我认为我们都漏掉了一个重点。”
林晞先自己前后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问道：“什么？”
陆宸骁劲瘦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上下指点着，“李莎。”
林晞心中莫名跟着一紧，“怎么说？”
“既然肖煌军把柳灵芝的性格说的如此孤僻，又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和她关系如此紧密的学生？”陆宸骁音调一仰，语气有点冲，“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宸骁突然察觉到林晞是不是生闷气了，于是抖然一机灵，从裤口袋里掏出之前剩下来的好好吃瓜子，护在手心里，献宝似的递上前去，“饿了困了吃瓜子，思路断了吃瓜子。”
林晞额角处的青筋骤然暴起，“谢谢，我不需要。”
“诶嘿，你怎么就是看不起这几粒瓜子呢。”陆宸骁收回瓜子，又将话题重新拉了回去，“现在围绕柳灵芝的社会关系，有两条线索。一条是她与教师间的纠纷，另一条是与客人之间的关系。我个人觉得李莎在第一条线索中的价值远不止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这么简单。不过怎么入手还得看晚上的情况。”
“嗯。”
自从两人开始分析案情，林晞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沉重，陆宸骁瞄了一眼林晞的表情，“该说的正事都说完了，咱们聊点别的吧。”
林晞皱眉偏头，“难道就不能不说话吗？”
“那我就来和你分享一下，我在市局流传最广的一段......”
“我不爱吃海鲜......”
为了让自己不会因为头疼猝死，林晞喃喃打断了陆宸骁的话。
陆宸骁，“嗯，你说，我都听着呢。”
要不是为了确保行车安全，林晞早就一拳打在陆宸骁太阳穴上了，“你难道不觉得这种话很无聊吗？”
陆宸骁注视着路况，完全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不会啊。我对小林哥的各方面都很感兴趣。”
“神经病。”
林晞横了一眼陆宸骁，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陆宸骁见状又要开始啰嗦：“你就不说啦？那我......”
林晞被逼的没办法，只好乱说一通，“我会在床头放两本动漫书，因为怕沾灰，基本上都是一周换一次，但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本喜欢的。至于为什么讨厌灰尘是因为粉尘过敏。我还有很严重的洁癖，严重到睡前一定会洗很多次手，带上床的东西也一定会用酒精消毒。”
正好遇上红灯，陆宸骁收回视线，笑眼盈盈地盯着林晞，“你的这些小习惯和小癖好都还挺可爱的。”
林晞看着窗外的景色，闷声问道：“那你呢？”
陆宸骁手指时不时敲着方向盘，“什么？”
“那你呢？”林晞回头看了看陆宸骁，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是癖好之类的？”
陆宸骁半调侃半认真地回道：“在我这个年纪，很多棱角都已经被磨平了。”
这话听上去挺沧桑的。林晞也不那么暴躁了，“这和棱角有什么关系？”
陆宸骁一笑，“每天睁眼工作，倒头睡觉，哪来的时间琢磨兴趣爱好或是培养特殊癖好呢？泯然众人矣。”
特殊癖好......
林晞完全找错了重点，“你的特殊癖好是......”
“想什么呢。”陆宸骁抬手揉了一把林晞的头发，“我的意思是......就比如洁癖，它是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就像你每次睡前还有心思抹个酒精消毒，但我回家见着床就只想躺着。”
对于陆宸骁把洁癖归为特殊癖好一类别，林晞在心里表示不满，于是出言回击道：“那你大概是上了年纪了。”
陆宸骁心绞痛，“我正值中年，风华正茂。”
林晞毫不退让，“青春不再。”
“我还真是治不了你了。”陆宸骁一打转向灯，“你知道我们等下去的地方在哪吗？”
林晞不明所以，“在哪？”
陆宸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市，中，心。”
也就是说陆宸骁要是在那丢下林晞，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会让林晞直接难过到自闭的程度。
还别说到那一刻，就是现在，林晞就已经自闭了。
陆宸骁听到他弱弱地问了一句，“所以呢？”
陆宸骁这下硬气了，“所以呢，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丢那。”
林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觉得正值中年挺有魅力的。”
“是吗？”陆宸骁还是不放过他，“哪有魅力啊？”
“......”林晞听不出陆宸骁其实都是在和他开玩笑，每次他都绞尽脑汁地回答陆宸骁的每一个问题，“可成熟可幼稚，既有年轻的冲劲，又有岁月的沉淀。”
觑了陆宸骁一眼，林晞继续夸道：“五官深邃，声音低沉......”
林晞这也夸得太认真了。陆宸骁及时叫停，“夸得还挺真情实感。下次要是还敢惹我，我就挑个最热闹的地方把你丢下车。”
林晞脾气大的时候是真不饶人，但没脾气的时候又是真的听话。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等两人从大学城赶到位于市中心的南柯梦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但这个时间点，对于只为人们提供夜晚狂欢之地的南柯梦来说，还太早了。
于是陆宸骁让林晞在车上别动，自己则先下车打了个电话，随后在路边找了一家略显格调的面包店，买了几个甜口的面包和一杯温热的咖啡。
林晞一手端着陆宸骁送来的咖啡，一手接过陆宸骁已经撕好包装的面包，十分讲究地咬了一口，“你不吃吗？”
“嗐，”陆宸骁手里拿着剩余的面包，“我胃糙，等你吃完，我再找个小摊随便吃点就行。”
被陆宸骁盯着让林晞倍感压力，“我吃不了那么多的。再说了，这是你买的，我们一起吃吧。”
“那也行。”陆宸骁答应得很干脆，“我是怕你挑食才多买了几个不同口味的。要有你不爱吃的，给我就成。”
等两人草草解决了午餐，也才两点半。眼见时间还早，两人决定先调查一下南柯梦周边的店铺。
虽然市中心街道复杂，人流量大，但其中一家小吃店的老板娘在看到柳灵芝的照片后，很快就笃定道她见过这个女孩。
据她所说，柳灵芝每晚都会准时到店里买一杯黑米粥和一个紫薯饼，之后她就一直站在店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黑米粥，只等一滴不剩时，才拿着紫薯饼离开。因为每天都会见面，再加上柳灵芝行事不同常人，老板娘才对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老板娘的描述和罗旭从柳灵芝邻居那得到的消息也是吻合的。
整合现在手头上所有的信息，可以大致还原出柳灵芝的日常行动轨迹：她每晚都会到市中心来，赶在上班前，准时光顾同一家小吃店。随后便会立马回到南柯梦坐台陪酒，下班后则是回家坐在楼梯口享用剩下的紫薯饼，甚至很可能还会在深夜接客......
那么柳灵芝被杀那天，到底是哪个步骤出现了意外？又是谁走进了她的家门？
陆宸骁抬手看了眼腕表，“是时候去南柯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