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变故发生,饶是见多识广的钱得来也缓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那只蹦蹦跳跳的癞□□,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蟾蜍在受到惊吓和威胁时,会通过大量吸入气体使自己的腹腔涨大,从而恐吓外在的威胁,这是蟾蜍这种动物的习性。用来害人,大概就是把异化的蟾蜍养在人的喉管里,而且看童氏夫妻的状态,这种蟾蜍应该对寄生者的日常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但一旦触动某种禁制,蟾蜍就会让自己的腹部涨大,撑破喉管进而使颈动脉破裂。寄生者往往只在一瞬间便立刻死亡。蟾蜍却可以从破裂的颈部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童明轩吸入过量天然气昏迷,医院在抢救他的时候也没考虑要给他做全身x光,自然根本没发现他喉管里的异样。
梅兰盯着医生把童明轩送进手术室,一转头就看到钱得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梅兰小声解释:“好歹我也是做了几千年鬼王的人,这种手段虽然阴险偏门,但我也是见过的。再加上汪雨宁的死状,所以就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好吧,也算是个合情理的解释。
所以问题又来了,童氏夫妻做了什么触发了异化蟾蜍的禁制?
等到童明轩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值班医生的意思是童明轩现在说不了话,不管警察要问什么最好都要等他痊愈之后。但童明轩被吓破了胆,第二天一早麻醉一过就闹着要见钱得来。因为医生说咽喉手术术后至少恢复一个月,童明轩等不了了,多等一天就离被弄死近一天。
钱得来撇嘴,“这还是要自杀不想活的人呢!”
楚怀悯接话:“这种人多了去了,一时想不开要死,转过头就后悔,还是惜命的人多!”
钱得来一挑眉,就看到楚怀悯堆了满脸的笑,端着两杯奶茶送过来。
“有事儿?”他问。
楚怀悯“嘿嘿嘿”的笑着,凑过来低声说:“钱哥,我那车剐蹭了,借我点钱周转下。”
钱得来说:“可我刚买完房子,现在全部流动现金465块钱,还得养着个小祖宗。”他对着正在埋头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梅兰努了努嘴吧。
楚怀悯闻言垮了肩膀,“哦,也是。”然后捧着奶茶郁郁的走了。
钱得来瞧着楚胖子出了门,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旁边专心“扫雷”的梅兰,“不借钱连奶茶都不给喝?!”
梅兰专心算数,没空搭理他。
钱得来站起身抻了抻坐久了办公室而格外脆弱的四肢,慢慢踱步出去站在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门口看外面的公共办公室,就看到楚怀悯似乎在跟老陈说什么,顺便还把手里的其中一杯奶茶放在了老陈的桌上,然后转身神色忧郁的走了。
于是钱得来问老陈:“楚胖子这是怎么了?”
老陈对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似乎是不习惯那种甜腻腻的味道,眉毛眼睛鼻子皱了皱,嫌弃的把奶茶放在距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他最近缺钱,在到处借钱。”
“他赌博了?!”
“不是,听说是农村老家要修路。”
钱得来噗嗤乐了,“怪不得,跟我说他车被剐蹭了,合着是忙着乡村振兴扶贫攻坚去了!他从你这儿借了多少?”
老陈用手比了个数儿。
钱得来眯了眯眼。
但他现在没功夫琢磨楚胖子在作什么幺蛾子,童明轩还躺在公安医院的病床上等着他。
钱得来走之前,突然想起一茬儿:“莫离还在家休息?”
老陈翻出出勤记录:“他请了年假,说是受了惊吓得缓缓。”
他缓个屁!钱得来心里已经开始骂脏话了,他一个医学生出身手上沾过人血的家伙会怕死人?
钱得来离开的时候,梅兰在支队小楼里玩着单机游戏不肯半途而退,钱队长只好给她买了些薯片、水果、酸奶当零食,就独自出门了。再见童明轩,他的脖子上带着颈圈,样子有些搞笑。他说不出话,只能用ipad打字跟钱得来交流。
“上次说到哪里了?”钱得来抓抓头。
童明轩却把ipad的界面对着钱得来,示意他看文字:【上次那个小姑娘跟你一起来了吗?】
钱得来知道童明轩在意梅兰的身份,“没有,这次就我自己。”
【她是鬼王初阎君】
“我知道她的底细,你不用在意她。我们继续昨天的内容,上次咱们说到‘谁杀了汪雨宁’,是苍天神庙吗?”
童明轩眨了眨眼,似乎对钱得来无所谓的态度有些吃惊。【我听说第二刑侦支队保下了初阎君,为什么】
钱得来知道如果不给童明轩一个解释,他怕是不会配合了,于是调整出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既然如此,童明轩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给你交个底儿——鬼王初阎君与真理社的多起案件有牵连,真理社背后是谁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双臂拄着病床,和童明轩的距离无限拉近,轻声说:“我们不仅想铲除一个为害多年的邪/教组织,更想顺藤摸瓜找一找这个组织背后的黑手……童明轩,昨晚上你有没有被吓破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不配合,你的下场怕不会比汪雨宁更好。”
童明轩垂下头,指甲抠着手心,然后在ipad上打字:【可谁能保证,我跟你们合作,结果就不会跟我太太一样呢】
钱得来觉得童明轩真是滚刀肉,于是说:“来见你之前,我去见过莫离,大概的了解了一下汪雨宁出事当天的情况。”
童明轩眼下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时间回到三天前汪雨宁约莫离在小巷咖啡屋见面那一天。
——莫离没想过汪雨宁居然交给了他一把钥匙。
原本以为今天的这场约会是一个鸿门宴,但莫离万万没想到,当他严词拒绝了汪雨宁说情的请求后,汪雨宁居然拿出一把钥匙交给他。
街边最不起眼的这家咖啡屋,虽然常年生意冷淡,但老板是个有追求的人,坚持手磨从不以次充好,还办了个咖啡的学习班,勉强维持着收支平衡。今天店里只有这一对容颜姣好的男女,老板百无聊赖,不时的向这个方向看一眼。
“——这是什么?”莫离问。
汪雨宁别开脸,“保险箱的钥匙有两把,另一把在我先生手里,里面是我们这些年为苍天神庙做事的一些留痕。”
莫离哑然,片刻才说:“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汪雨宁说:“我们办砸了事情,还被你们第二刑侦支队盯上了,你觉得我们会有好下场?”
“可你……”
“可我还有个女儿,她才六岁。”
汪雨宁抠了抠手心,这是她从学生时代就有的小习惯,每当六神无措的时候就习惯有这种小动作。
莫离低头看着那把精致的铜钥匙,苦笑了一声:“跟上一次一样,你又来找我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触动了久远的记忆,那些血腥的记忆扑面而来,汪雨宁的脸部肌肉抽搐,“我从来不后悔,但那件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这一次求求你再帮我一次,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今天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总不能再拒绝我一次,帮我保全我的女儿。我丈夫那个人……他就是个活在他妈阴影下长不大的孩子,如果我出事了,我怕他自身难保更别说孩子了。”
“童家并不是没有人了,干嘛非要把女儿托付给我这个外人?”莫离问。
“……因为你如果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就像当年一样。童家的人,我信不过;我娘家的人,我也信不过。”
莫离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了解过汪雨宁,他只知道她漂亮学习好,外在温柔如水内在坚韧似铁。他也只知道她家境优渥,但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够让汪雨宁说出“我娘家的人,我也信不过”这种话。
“你知道如果我拿了这把钥匙意味着什么吗?”莫离说,“我会变成苍天神庙的靶子。”
“如果你说得是真的,我想你把钥匙交给我并不一定是因为你信任我吧。而是因为如果我拿了这把钥匙,会激得苍天神庙对我出手,这样童明轩就不那么显眼了不是吗?——你想保护他!”
汪雨宁翕动了两下嘴唇,没说话。
“汪雨宁,你到底多有自信才会觉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汪雨宁垂下眼睑,“我明白了,告辞!”
莫离却抢在她前面收起了钥匙。
“……你?”
莫离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在同一条水沟里翻船。但我是警察,接受迷途知返的犯罪嫌疑人的委托是我的工作职责。至于你女儿、你丈夫,如果我有能力也会护他们周全,如果能力不够那也没办法,让他们认命吧!”
“……”汪雨宁抿了抿唇角,如释重负的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
为了低调行事,莫离和汪雨宁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咖啡屋。但转了个街角,莫离就看到明明在他后面离开的汪雨宁站在前面背对着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莫离觉得奇怪,但多年二侦刑事侦缉经验让他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悄悄的把从咖啡屋顺出来的餐刀捏在手里,他走上前去查看情况。刚刚拍了拍汪雨宁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汪雨宁颈部突然破裂,猝不及防的喷溅了莫离半身的鲜血,而此时莫离手里捏着餐刀,在不明真相的围观路人看来就是一场街头的血腥屠杀,可以上法制日报连载三期的那种。
……
钱得来对着脸色苍白的童明轩说:“案发不到一个小时,现场视频就上传到了社交媒体,我查过最初的上传人,确实只是个路人。但后续的持续发酵却逃不开你童先生的操盘,你明明知道汪雨宁的死跟莫离没关系,为什么还要针对他?”
“——你是不是以为他跟童太太……有私?”
【不,我想保护他】
童明轩在ipad上打下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