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遇的中指优雅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三位一位是苍天神殿的执法神君,一位是二侦的叛徒,剩下这位……”他盯着裴文静偏头沉思了一会儿,半晌才说,“本来没你的事儿,算你倒霉吧!”
他继续说:“殿下说,这座山就是当年她被昆仑分尸抛尸的地点,所以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也要让你们感受一下当年初阎君殿下经历的一切,才是送给昊天帝君最好的礼物!”
韩遇的话音刚落,原本老实蹲在树梢上的秃鹫突然鼓动翅膀俯冲了过去,团团将刚刚脱离虎口的三个人围住。
红衣的初阎君看着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韩遇走上前去,温和的对她说:“殿下,我是奉另一位殿下之命带您回去。”
少女低头沉思了一下,问:“现在是哪年了?”
韩遇温声回答:“一千多年过去了,当年您苦心安排得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走,您封印千年的牺牲并没有白费。”
初阎君抬头细细的打量这个人,“你是谁?”
“我是您的同盟者,我叫韩遇。”
“……钱得来呢?”初阎君问,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道,“他……现在是叫这个名字吧?”
韩遇原本微笑温和的面容突然僵了僵,然后平淡的说:“您是说人界那位刑侦副队长吗?抱歉我跟他不熟。”
初阎君还要说什么,这时一条红眼青花蛇游了过来,突然化成了一个麻衣青年,眼含热泪双膝跪下对她恭谨行礼:“恭迎殿下归来,殿下受苦了……”
“……”韩遇眯了眯眼,他觉得不对劲——韩遇认识这条红眼青花蛇,他知道这条蛇是初阎君的左右近侍之一久安,曾经在山竹君身边侍奉多年,后来又跟初阎君走了。
在韩遇看来,这位近侍比自己还要墙头草,无论是对竹山君还是初阎君的态度都极为冷淡,近似一种被迫营业的状态,但看他现在的态度,对这位一千多年前被苍天神庙封印于阴阳道北荒山的初阎君碎片却十分的热忱。
梅兰曾经告诉韩遇,当年初阎君跟苍天神殿的帝君郑昊撕破脸,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是原本就跟初阎君共用一个身体的竹山君,一份是被封印在南宋末年古墓里的初阎君梅兰,最后一份是封印在阴阳道北荒山的这位。
按理说,千年之前,后面这两位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久安的态度却有这么大的区别。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
还是……梅兰又一次撒了谎?!
韩遇跟钱得来不一样,钱得来察觉梅兰撒谎会觉得心灰意冷,会愤怒,会伤心。但韩遇发觉梅兰撒谎了则会感到兴奋——多有趣啊,这世上有一个跟他旗鼓相当且永远探不到底的人。就像一本书,不翻到最后一页,你永远猜不到会有多少反转,也猜不到结局会是什么!
初阎君捧起久安的脸,“别哭了,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她还要说什么,久安却突然想起这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对初阎君使了个眼色。
初阎君这时候才想起身后的韩遇,她朝韩遇尴尬的笑了笑。她笑起来十分的温良,眼睛像是清澈的湖泊,又像是星辰大海。跟南宋古墓里的初阎君梅兰不一样,那位是装乖,再高超的演技也会有不自然和刻意的成分存在,而这位给人的感觉则是浑然天成的纯善,她天真得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小女孩说:“我记得我答应过她,有一天封印解除了就去找她。现在你们带我去吧!”
久安踟蹰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许久才别扭的掏出一颗玻璃球,初阎君化成一缕蓝色的青烟钻进了玻璃球里。那只玻璃球立刻流光溢彩,散发着靛蓝色的光芒。
久安将玻璃球收好,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和秃鹫激战的三个人,正打算要离开去见人界的初阎君,韩遇却横在路前面,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你要干嘛?”
韩遇言简意骇,“截胡!”
“……”
被秃鹫围攻已经喘不上气的三个人莫名的发现对面自己居然开始内讧了,以至于受到主人法术影响的秃鹫的攻势都有所缓和。
一脚蹬飞一只大鸟的裴文静惊喜:“好机会!”
她珍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只回旋镖,上面染着褐色的血迹,挥手扔了出去,明明只有巴掌大小的回旋镖却一瞬间击碎了五六只被妖化的秃鹫。
裴文静趁这一瞬的空档翻身跳出秃鹫的包围圈,这姑娘心善,看都没看就揪住身旁最近的那个人的衣领,拉着一并跳下山体的裂缝。裂缝蜿蜒向下,裴文静跳下去的时候仿佛坐了个滑梯,一路翻身打滚的滑下去,一直到洞底,身上撞得青青紫紫。
裴文静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身上,好在她护住了头,受得都是些皮外伤。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她一块儿滑下来的那个人,那人已经晕过去了,裴文静掰开他的脸,是霍曦。
她不屑的撇了撇嘴:还神君呢,真不抗造!
“可惜我太/祖爷爷给我的保命神器了!”裴文静的那只回旋镖确实只是个普通的飞镖,是他爸从拍卖行给她买的具有收藏价值的老古董,但也就只有收藏价值而已。它的珍贵之处在于镖刃上沾上的太岁血,是裴小峰在裴文静启程时划破掌心交给她的。
——“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拦你。这个你收好,关键时刻能够保命,但用过一次上面的血迹被抹去就用不了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
裴文静叹了一口气,她去查看霍曦的伤势,发现霍曦手臂被水鬼撕开的皮肉已经有了化脓的趋势;他烧的很厉害,应该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看来哪怕是神君的身体,也得遵循客观自然规律。
裴文静的背包里原本装了些常用的药品,但是刚才跌进水里也不知道泡了多少、还能不能用——算了,裴文静想,死马当活马医吧,谁叫你们非要抢我的阴阳鱼符,活该了吧!
裴文静处理好了霍曦手臂上的伤口,给他喂了退烧药,感觉浑身都累得要散架了。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吴慰那个叛徒现在怎么样了?
吴慰眼看着裴文静出手的瞬间撕开了秃鹫的包围圈,他也不是傻子还要在人家的地盘上硬扛,他滚地一圈化成了一只矫健的猫科野兽,豹尾虎齿,对着秃鹫们咆哮了一声,加重了太岁血对它们的压制,然后头也不回的从山顶一跃而下很快消失不见了。
韩遇此时对那三个人的行踪并不是很上心,他一心一意的要拿到锁着初阎君最后一片魂魄的玻璃球,对阴阳灵蛇久安下手毫不留情。
昆仑飘渺云峰之上,端坐于神殿的帝君突然听到来自于阴阳道的呼啸声,他手指上最后一枚指环突然消失了。郑昊微微蹙眉:最后一个封印也被解开了。
他起身弹了弹如雪白衣上也许并不存在的灰尘,心里叹息:看来,是自己亲自出手的时候了!
韩遇压制住久安,从他身上翻出靛蓝色的玻璃球,轻蔑的看着他挣扎,久安破口大骂:“首鼠两端的败类!”
这种失败之后的气急败坏,真的是……让人心情好极了,挨骂的韩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极享受这种感觉,还鼓励久安:“你继续,我听着呢!”
久安:“……”
“初阎君殿下是出了名的手段阴诡,就连我也不得不防啊,万一殿下哪天不开心,卖了我怎么办你说是不是?”韩遇幽幽的对久安说,“跟殿下的合作还要继续,不过我得给自己买点保险才放心。”
硕大的乌鸦绕着山头飞了两圈,没有找到逃掉的那三个人,然后抖着翅膀落在一个胖子的怀里。
于经理,哦现在已经不是真理社的经理了,鲤鱼精从枯树林里出来,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对韩遇说:“韩校长,你这么干初阎君还不得吃了你!”
“她不会,她只会权衡利弊继续跟我合作。”韩遇笃定的说,他随手将被迫化成蛇身的久安扔进笼子里。
鲤鱼精有些担忧,“可咱们现在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我怕……”
“就是因为在她的地盘上才更要留一手……我心里有数。”韩遇说,然后交代乌鸦,“你去人界跟初阎君殿下把这边的情况说下,不必掩饰,照直说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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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乌鸦把话带给梅兰以后,梅某人气得下眼睑抽搐,但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得不说韩遇就是算准了这点——梅兰跟韩遇撒谎,跟钱得来撒谎,谎话精亏心事做多了,就算是吃了亏也说不出口。
怎么说?我被黑吃黑了?!
梅兰的脸色有些阴沉,后槽牙都磨得咯吱咯吱响,但她偷偷瞥了一眼杵在旁边的钱得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知道了……我欠裴文静一个人情,就当还她的人情了。你回去告诉你主人,不必继续追杀霍曦了。”
说完这句话,梅兰垂下眼——她是想一箭双雕,弄死霍曦顺带解开苍天神庙留在阴阳道的最后一道封印,但没想到原本挺好的谋算会出现这么多的纰漏。一是居然把裴文静给搅进去了,二是韩遇这厮实在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了。
但好在韩遇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只权衡利弊,只要价格合适没什么不能谈判的。
尽管如此,梅兰心里还是有些隐约的忐忑不安,她最怕事情不能完全在掌控之中。
尤其是……郑昊应该很快就要亲自下场了……
在过去漫长的数千年间,鬼王梅兰从来没有赢过帝君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