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师傅一边躲开那些乌鸦,一边气得破口大骂:“你个狼崽子你连我都想杀啊!”
韩遇淡淡的说:“您要是和我站在同一条线上一起弄死钱得来,我保证不动您一个手指头,事后还对您敬茶认错!”
庞师傅改口:“……你想杀我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韩遇冷冷的笑了,也不知道那个钱得来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偏偏都要袒护他。
钱得来一脚踢开一只乌鸦,他嘲笑韩遇:“你说的那些理由你自己信吗?……我能扰乱初阎君的谋划?初阎君她不知道多有自己的主意!你到底因为什么想弄死我你自己不清楚吗?”
韩遇沉下脸,握紧了手中的陶埙。
“韩遇,都是男人你至于那么遮遮掩掩吗!”
钱得来就觉得自打遇到了梅兰,他就好像拿错了剧本。
想他堂堂一介风流美男子,脸帅腿长,捧着国家铁饭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家副处级编制。放在言情小说里怎么说也能捞到一个男主的待遇。
结果呢……他怎么就觉得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拿了个早古台偶的剧本,扮演的还是灰姑娘女主的角色。不但要被“男主”梅兰在长相智商能力方面全方位碾压,还有个在长相和学历上压了自己一头的恶毒“女二”百般刁难。
大概自己这个“女主”唯一的优点就剩下傻白甜这三个字儿……
钱某人非常郁闷。
然后双节棍甩过去,把一只最没眼色的大乌鸦敲得眼冒金星、黑羽乱飞。
——心情不好,谁也别惹我!
钱得来对韩遇毫不客气:“……你到底对梅兰存了什么心思,为什么当初在七槐山抓到她却只软禁而不伤害她?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就被梅兰说动倒戈帮助她?现在又为什么要对我下杀手?”
“……”
“别给自己的小心思找遮羞布了,谁都知道梅兰那人从来都是‘圣心独断’,谁能影响她!真正被影响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吧!”
“……”
“……一个大老爷们,你要是坦坦荡荡的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你现在非得把自己弄成怨妇那只能怨你自己作茧自缚!”
韩遇额头青筋嘣嘣的跳,终于忍无可忍的发怒:“闭嘴!”
突然眼前一道残影,钱得来旋风一般绕到韩遇身后,用双节棍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两个人的身高相近,以至于韩遇的脖颈被身后勒住后,整个人的上半身后仰,脖子被勒得火辣辣的。
韩遇一愣,才后知后觉钱得来是在故意扰乱自己的心神。
“……让你那些扁毛畜生歇歇吧!”钱得来慢悠悠的说。
韩遇抬了抬手,那些乌鸦落在一旁的枯树枝上,层层叠叠的合成一只。小爪子抓着小树枝,黑豆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边。
庞师傅终于摆脱了乌鸦的钳制,呼哧呼哧的喘气,略略整理了自己越发褴褛不整洁的衣服,对着韩遇狠狠的吐了口浓痰。
“这一波就叫做反杀吧,韩校长!”钱得来贴着韩遇耳边说。
韩遇没言语。
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钱得来,放开他!”
钱得来一转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那位拿了早古台偶男主剧本的本尊。
“——哟,这是初阎君殿下啊,半日不见,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钱得来阴阳怪气的。
梅兰的表情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似乎是对钱得来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
“你先放开他再说。”梅兰说。
钱得来冷笑,好一个水性杨花心狠手辣拔吊无情的女人,见了面也不提她把他扔下无枉海的事儿,反倒先关心一个外人。
“……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要杀我?”
韩遇一脸无辜的看着梅兰,费力的指了指被钱得来勒出血痕的脖颈子。
梅兰:“……看得出来你现在马上就要弄死他了。”
钱得来虽然说得凶狠,但他是在法治社会长大的,长在红旗下沐浴阳光里,到底干不出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一把推开韩遇,“我杀他?”
他转过头对杵在一边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庞师傅说:“您给我做个证,到底谁要杀谁?”
庞师傅缩得更厉害了,半晌也没吭哧出一个字。
梅兰说:“……他有什么必要要杀你,他要杀我的可能性都比要杀你的可能性大!”
韩遇:“……”
钱得来:“……”所以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钱得来冷笑,“行!无所谓,老子不在乎……你先跟我交代一下你当初被封印在南宋古墓的事儿!”
旁边的庞师傅眼神飘忽,原来郑昊那孙子跟钱得来说得是当年初阎君被封印的事儿啊……
梅兰轻轻挑眉,“郑昊跟你说了什么?”
钱得来盯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他跟我说古墓的封印其实是你自封,这是真的吗?”
梅兰平静的转过头,“你不是已经信了,还来问我干嘛?”
钱得来有些恼怒,“我问你是我想听你的解释,如果不是你可以否认。”
“……我怎么否认啊?”梅兰轻飘飘的说,“他又没说假话。”
钱得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转身指了指缩成一团的糟老头儿,“我师傅呢,我师傅也是你的部下,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算计我吗?”
梅兰不答反问:“裴文静被黎吴慰打晕藏在一个山洞里,还拿走了她身上的伏羲徽章,你不去看看?”
钱得来:“……你跟我一起走!”
梅兰说:“别傻了,我都成功回到自己的地盘了,还会跟你回去看你家老胡的脸色行事吗!”
钱得来去抓梅兰的手腕,刀刃的残影一闪,钱得来的手臂就已经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周边突然气氛凝滞,就连庞师傅都在身后警告钱得来:“钱得来,你放肆!”
梅兰轻轻抬手制止了庞师傅的训斥,冷漠的说:“钱得来,你现在心情不好本座可以不跟你计较。而且本座得好好谢谢你,没有你这些日子的信任和照顾,本座还有好长一段弯路要走。多亏你了,本座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在短短几个月就撬动苍天神庙在人界千年的布局。”
“还有,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裴文静吗?虽然阴阳道是我的地盘,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地方大了就是鬼王也管不了那么周全。本座这里,可是什么鬼都有的。”
钱得来从来都自恋的、自信的,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人利用得干干净净,被人轻蔑得彻彻底底。
他一直都知道梅兰对他是有所保留的,但他一直会给自己洗脑,让自己相信梅兰有各种各样的苦衷和不容易。
但撕开那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赤/裸/裸的剥开里面的内芯,却是如此的不堪。
钱得来现在已经不知道梅兰是怎么看他了。
是不是看到他满腔深情就觉得他自恋可笑?
是不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信任她的每一个谎言,只会让她暗地里嘲笑自己愚不可及?
他就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这个时候满腔怨气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但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在正主和情敌面前撒泼打滚儿不是他钱得来的风格,更何况分别了十几年的养父还在旁边看着。
钱得来故作潇洒的干笑了两声:“梅兰,你好得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双手插兜,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走了。
韩遇说:“钱队长可是被气坏了!”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得初级阴谋家银丝眼镜都歪了。
他立刻恭谨的单膝跪下,吓得一直旁观的庞师傅也跟着“扑通”跪了下来。
梅兰比韩遇的要矮上一头,只有他跪下她才能居高临下的对他说话。
梅兰背着手弯着腰,漫不经心的对韩遇说:“当本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韩遇,你才来阴阳道几天啊,翅膀就硬了,敢背着本座杀人了!”
“是觉得本座拿你没办法吗?”
韩遇轻声回答:“诅咒都是有代价的。就像裴小峰被太岁诅咒后代早夭,于是裴小峰获得永生不老的机会;西王母一系的子孙后代被你诅咒命运不济,可你也从此不能亲手杀害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殿下,这就是我的底气。”
梅兰轻笑着靠近他的脸,两张脸的距离几乎只有一指宽,这是韩遇这辈子离梅兰最近的一次,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听说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吗?”
韩遇:“……”
刹那间,韩遇觉得身体刺痛,有寒气窜入体内。他低头,才发现身体在一瞬间被砍成了三段,由于出刀太快,甚至连疼痛感都没那么明晰。
直到他的头颅、下身跟胸膛分了家,血从断口出飞溅了出来,韩遇才后知后觉感到撕裂的疼痛。
庞师傅吓得以头点地,浑身哆嗦。
梅兰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转头就要走,杀伐决断、冷漠狠绝,这才是初阎君一贯的行事风格。
躲在暗处的鲤鱼精心疼韩遇,忍不住跑出来看韩遇的情况。
却听到梅兰背对着他们说:“谁也不许给他缝合身体,让他就这么晾几天醒醒神!”
庞师傅在梅兰走后许久才爬起来,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膝盖,怜悯的看了一眼捧着韩遇尸首却什么都不敢做的鲤鱼精。
这老头子在心里想,也就钱得来那个傻小子把殿下当成好相与的,其实殿下一直都是个狠角色。
*****
好在庞师傅悄悄让骷髅鬼帮忙寻裴文静,钱得来才能顺利的找到裴文静。
那丫头揉着自己的后脖颈,只觉得黎吴慰这一下搞不好要给自己弄出个颈椎病出来。
钱得来问清楚了前因后果,也没好意思追究伏羲徽章被黎吴慰抢走的事情,带着裴文静匆忙离开了阴阳道。
钱得来亲自把裴文静送到家门口,对于这次轰轰烈烈的寻找破解太岁诅咒之旅,裴文静似乎有话要说,但是钱得来满脑子都是梅兰,“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急着回支队。”
裴文静犹豫了一下,乖巧的答了一声:“好。”
她看着钱得来紧紧皱着眉头,一脚踩上油门绝尘而去,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掌心大小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云纹——这是霍曦悄悄塞给她的。
——“你救过我一命,我欠你的,这个是我的信物,可以自由出入苍天神庙……你那块破了的鱼符扔了吧。将来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虽然太岁诅咒很刁钻,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也别灰心。”
“……到底要不要告诉钱哥呢?”裴文静嘟囔。
钱得来回到二侦的小楼,在老胡的办公室门口转圈圈,不知道怎么交代自己出去溜达一圈把梅·重要嫌犯·污点证人·政治避难者·兰弄丢的事儿。
老胡自己一把打开办公室的门,差一点跟钱得来撞了个满怀。
“你杵在我门口干什么?!”老胡似乎有些烦躁,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您怎么了?”钱得来先一步问。
老胡冷笑一声,“进来说话。”
关严实了门,老胡用自己的秘钥打开内网,“你过来瞧瞧你那个宝贝疙瘩给咱们挖了多大一个坑!”
钱得来提着心过去坐在电脑屏幕前,这是苍天神庙的帝君郑昊亲笔写给公安部部长的一封信,信里面的内容几乎囊括了他在阴阳道对钱得来说得那些事。
在信的末尾,郑昊写到:
“此事本是神界内务,乃本座与初阎君千年纠葛。不料初阎君在封印中一手谋划了真理社诸事,以此栽赃苍天神庙,挑拨神界和人界关系。真理社者,为初阎君亲弟竹山君所掌;法人名韩遇,为初阎君幕僚。”
“初阎君此贼千年前心怀叵测,千年后依然心怀不轨。望诸君明察秋毫,切不可被贼人愚弄。”
钱得来看完这封绝密级的亲笔信,问老胡:“这封信您怎么看,部里是什么态度?”
“这封信……三句真一句假,部里的看法也跟我一样。”
“帝君郑昊不是什么好饼,但他说的也不全然是假话,当然也不能尽信。他最后把真理社的事情推到了初阎君的头上,不外乎是给我们一个交代——他知道我们不信,我们也知道他知道我们不信。就跟当年美国轰炸南斯拉夫大使馆一样,‘地图拿错了不小心误炸’这个借口尽管谁都不信,但总归是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
老胡顿了顿,深深的看了一眼爱徒彷徨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长叹了一口气,“帝君郑昊在信里说,你是初阎君精心布置的一枚帮她在千年之后打开古墓封印的钥匙,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钱得来看着老胡,复又垂下眼睑,迷茫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