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菲虽然听不懂钱得来这些专业名词,但是带他们出去自己准有好处她是听明白了的,于是喜滋滋的带着一行人去找喷泉水池。
从泉水中露出头那一刻,山上已是天光大亮,却仿佛换了人间,有隔世之感。
有几个姑娘,长眠于地下,来的时候热热闹闹,走的时候寂静无声,再也回不来了。
孟菲很自觉的被钱得来收到相片里。
泉水异常的冰冷,梅兰虽然是邪神之体,但却是这些人里面最耐不得寒冷的。她从水池子爬上岸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乌青,连头发丝都在战栗着呲呲冒着寒气。
钱得来摸了一把梅兰的手,那手冷得跟刚从冰库里解冻的一样,忍不住问:“你这体质是怎么在阴阳道长大的?”
梅兰睁着一双大眼睛,抖着嘴唇,无辜的争辩:“我小时候阴阳道不冷啊,四季如春,冬暖夏凉。”
钱得来还要再问,裴小峰插话,“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他拧了下自己的衣服,攥出一把水。
梅兰这时候思维还是很清晰,“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她跟霍曦对视了一眼,剑拔弩张,“山鬼的同伙还在山上,我们现在撞上就是全军覆没。”
“你想暗示什么!”霍曦质问。
梅兰惊讶:“我暗示什么,我是明示啊!你们苍天神庙有人和山鬼长荣沆瀣一气,在七槐山滥杀无辜培育亡灵树!”
“你、栽、赃!”霍曦咬牙切齿的反驳。
“行了!”钱得来说,“你们两个想掐架下了山随便你们掐,我们人界政府绝不干涉,但现在不行。”
霍曦咬牙,低声嘟囔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拉偏架。”
钱得来接过裴小峰给他的粗树枝当拐杖,假装没听见霍曦说什么。
有赖于多年前长年累月游方郎中的生活,裴小峰野外生活经验丰富。他找了个隐蔽的山洞,钻木取了火,燃起一个火堆,说:“都靠过来先把衣服烤干吧,山上寒气重,免得下山落下风湿。”
裴小峰去检查了半梦半醒的裴文静,把了脉搏,“还好问题不大,亏了气血,回去喝个把月的中药就能调理过来。”
梅兰问:“那她怎么还没醒过来。”
“累的睡着了。”
钱得来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这一夜所有人疲于奔命都没有片刻的休息。他提了提力气,被古墓压制的法力在一点点恢复,他估计了一下,大概还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于是钱得来打了个商量,“我的意见是大家先在这里休整好,吃一点东西恢复体力,等体力恢复到七八成的时候再动身下山。免得遇上……山鬼长荣的同伙我们应付不了。”
这个商量的对象主要是霍曦,其他人都跟钱得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没意见。”霍曦靠坐在山洞一侧,阂着眼睛说。
几个人分吃了野果阂剩余的巧克力,本来揣在身上的压缩饼干被泉水泡成了渣渣。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不敢烤肉,怕肉香招来别的什么。如果不是怕湿衣服穿在身上闹出病来,钱得来甚至都不想生火。
裴小峰帮钱得来换了药,钱得来笑着调侃他,“裴大夫果然扁鹊再世,已经完全不疼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劝你回去老实去医院就诊,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裴小峰闷闷的说。
钱得来奇怪的挑了眉,总觉得裴小峰似乎情绪不太好。
“……以后我若是不在了,帮我照看我家裴文静那个傻丫头。”裴小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音调小声说。
钱得来:“……”
“我知道你把她当晚辈看,这也没关系,我也希望她嫁个真心喜爱她的男人,只要她一生顺遂就好了。”
裴小峰抿了抿干燥的唇,似乎多余的也不再合适跟钱得来说,就起身要走。
“等等!”钱得来摁住裴小峰,“这个交代遗言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裴小峰翕动了两下嘴唇,偏过头,甩开手,“我只是放心不下文静,要说遗言,我能熬到你孙子交代遗言!”
钱得来半信半疑。
他看了一眼梅兰,梅兰就靠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憩,一副睡得天昏地暗的模样。
篝火噼啪,几乎所有人在暂时脱离了最险恶的环境之后睡熟了。
但为了防止野兽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人来偷袭,众人约定两个人一组值班,每三个小时一换班。第一组是裴小峰和霍曦,然后是钱得来和梅兰。至于裴文静,这里就她一个普通人,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裴小峰是个不喜说话的性子,霍曦身上带着一小壶白酒,在篝火上热了热,递给裴小峰,“暖暖身子吧!”
裴小峰习惯了苦寒,倒不觉得从地下的千年古墓里走一遭有多难受,拒绝了霍曦的好意。
但霍曦误会了,“怎么还把我当敌人了?”
裴小峰瞅了一眼明显在阴阳怪气的霍曦,说:“没人把你当敌人,但梅兰说你们苍天神庙参与了此事也不是单纯的污蔑。”
霍曦:“……”
裴小峰给他讲了八二八案真理社的事情,他说:“真理社法人韩遇承认苍天神庙是他们的后台,十二年前十堰山火灾祭祀也是为了苍天神庙的某个神祇。后来在固定证据的时候我们查过了,初阎君为土德,无论是她还是她弟弟,都不需要搞火祭,那么正如韩遇所说,当年祭祀却是是为了其他人。”
“再说我们已经在三界上传了针对竹山君和韩遇等人的通缉令,他们却转眼出现在七槐山,和山鬼长荣搞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他们身边出现了一个修为不俗的武神。”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切都是梅兰的一面之词,如果她撒谎呢?”霍曦说,“我承认,前天晚上我也在七槐山。我在暗处观战,但那几个人没一个是苍天神庙的人。”
霍曦又说:“苍天神庙是三界裁判之地,刚正不阿、法正严明,不徇私、不畏权势,是神届的股肱。若是连苍天神庙都藏污纳垢了,天下还有公理吗?”
裴小峰本来就不擅长争辩,见霍曦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虽然没有打消疑窦,但也不再就此发表意见。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对霍曦说:“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已经答应她了。”
霍曦诧异:“……你说什么?”
他突然觉得后颈一阵疼痛,眼前发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夕阳西下,四散的寒鸦挥动着翅膀,掠过层林尽染、黄绿相间的七槐山。山顶七棵槐树如同七只向天抓挠、瘦骨嶙峋的手,隐隐泛着森森的阴气。
一个隐蔽的洞穴口,一条青花蓝色的蛇挂在浓密的枝叶间,睇着洞口。忽然听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它抬起头看到一只壮硕的乌鸦落在洞穴处,歪着脑袋朝里看了看。
那只乌鸦转着绿豆大的眼睛,还来不及反应,突然被青花蛇咬住,乌鸦剧烈的挣扎,但毒液进入了皮下,慢慢的乌鸦就不动了。
韩遇睁开眼睛,尚且还能共情到毒液注入血液后全身的麻痹和胀痛,他喘了口气,对其他人说:“找到了。”
钱得来一觉睡醒,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十分的舒畅,就是饿了。他伸了个懒腰——没人来叫他起来值班,也可能是他还没睡够三个小时。
但他下意识瞄了一眼手表后,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又向外看了眼洞口处被杂草树枝遮掩了一半的淡粉色天空,忽然察觉出不对劲了。
“裴小峰……”钱得来叫了一声。
倒是把裴文静叫醒了,“我梦见火锅了。”她说。
“别想着火锅了,你□□爷爷呢?”
裴文静还有点懵,钱得来环视了一圈洞穴,发现霍曦安然躺在角落里,梅兰和裴小峰不见了。
钱得来拄着拐杖去扒拉霍曦,霍曦徐徐转醒,突然从原地弹了起来,“有人打昏了我!”
他想了想,又补充:“裴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