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可是我这里只有两间房，香香是个女孩子，我也不能让她跟你一块睡，要不……你跟我一块睡吧！”梅兰说。
“不行！”
“……不行吧？”
钱得来扭捏：“那咱俩也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梅兰解释：“可我是雌雄同体啊，不算纯种女的！”
“啥玩意！”钱得来心态崩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梅兰垂下眼继续摆弄她的竹篾，“我弟弟的魂魄寄居在我身上，我睡着的时候他会出来活动活动，所以我雌雄同体。”
钱得来舒了一口气，千年以后这姐弟俩闹翻，自然会分开，梅兰还是个女的。
但钱得来同意，鲛人香香也不同意，最后三人讨价还价、唇枪舌剑好不容易才把住的问题解决了——三人各退一步，钱得来打地铺的地方从堂屋挪到了梅兰的卧室，但也仅限于此。
吃过了味同嚼蜡的粟米粥，钱得来大致的了解了整个阴阳道的情况。
奢比尸一族的祖居之地就是三界夹缝中生存的阴阳道，按照梅兰的说法，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风水有多好，而是三界诸神圈地自重，奢比尸一族最怂，只能选个别人都不要的地方占山为王。
盖因彼时的殷商重鬼神、好占卜，因此上古神祇在殷商时代地位尊崇，香火鼎盛，出入三界也十分方便，阴阳道名存实亡。那些身份贵重、地位尊崇的大神自然瞧不上阴阳道这个小地方。
但钱得来很清楚，现在既然是商纣王末期，那么很快武周灭商，情境就会发生变化。
到了西周，周王较为理性，讲究“以德配天”，翻译过来就相当于天意是通过民生表达的，可见这个时候上古诸神的地位已经远不如殷商时期稳固，而且统治者已经开始着眼于人界现实，而不是虚头巴脑的天界诸神了。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诸侯国忙着勾心斗角，诸子百家开宗立派。孔夫子一出世就俨然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用行动践行无神论的名人，一句名扬古今、声噪海内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直接将高高在上的神祇从主流思想上打入冷宫。诸神祭祀大幅度削减，再加上诸神黄昏到来，以至于三界秩序进一步强化，出入三界必须经由阴阳道，这个远离尘嚣、与世无争的小地方才终于开始引人注意。
钱得来一边喝粥一边琢磨，如果这样算来，距离阴阳道奢比尸灭族起码还有几百年的时间，为什么亡灵树会偏偏让他穿越到这个时间点呢？
最重要的是，他钱得来一介凡人，他能熬得过那几百年的时间去见证、抑或是阻止那个悲剧的发生吗？
没道理啊！
梅兰的作业很快完成，然后用牛车拉着她那六十幅画去交作业。
钱得来看着都替她累得慌，心说这孩子命不好，没有生在有电脑、ipad的时代，六十幅画最多几百kb就完事了。但转念一想，现代教育内卷严重，梅兰十四五岁的年纪如果生在未来，大概在上初中。等着她的不是六十幅大画，是数学英语语文理综文综钢琴游泳芭蕾舞，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其余都在连轴转，工人阶级都能斗争个八小时工作制，九年义务教育学子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好了，扯远了，这么想一牛车竹篾画也不算啥大事。
然后钱得来就打开铺盖卷儿打算补个觉，但是香香戳在他床头，显然来者不善，有话要说。
钱得来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穿越到阴阳道以后就有越发幼稚的嫌疑，香香的样子看着比梅兰大一点儿，但也仅仅就是大一点儿，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你说他一个二十八九岁成熟干练的男青年，老跟一个高一小姑娘争什么宠啊！
因而尽管一夜未睡，钱得来顶着俩黑眼圈打了个哈欠，还是很耐心的对香香说：“你说……”
“你有什么目的？”香香站着，钱得来坐在铺盖卷儿里，位置上居高临下。
“我没什么目的，我迷路了，你们家小殿下好心把我捡回来。”钱得来解释。
香香显然不信，“你不过一介凡人，此处乃是阴阳道，是三界交界之处，一步登天可上神界，一脚不慎坠落魔界。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紧张，不正常吧！”
钱得来说：“我说了，我在人界是个小巫，不是没见过世面。再说我心态好，既来之则安之，没毛病吧！”
香香不依不饶，蹲下身与钱得来对视，“我怀疑你居心叵测！”
钱得来气乐了，于是反唇相讥：“小姑娘，有一句话叫‘将心比心’。你说我是凡人来阴阳道该紧张害怕，可你一个鲛人，却愿意在阴阳道这种地方做仆人，我倒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打算？”
香香到底不如钱得来一个常年和各色老谋深算的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资深刑警，闻言脸色很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钱得来心里一紧，觉察出不对劲来。
云岫姑姑的居所也是一处土房子，姑姑身为族中大祭司，却在窗前织布。
梅兰懒得把那些竹篾搬下来，甩着小脚跑过去看云岫织布。
织布机的梭子不停，云岫连头都没抬，“这么快就画完了？该不会耍小聪明糊弄了事吧！”
一语正中靶心，梅兰眼神儿左右飘忽，“怎么会呢，都是认真画的！”
云岫姑姑一把摔了手里的东西，梅兰的小肩膀一抖，就听见云岫愤怒的吼道：“殿下如此惫懒，若将来外敌来犯，殿下如何能够自保，能够守护全族的安危？”
梅兰有这个年纪都有的叛逆，反驳：“阴阳道这种三不管地界儿，我们又不去招惹是非，哪里来的外敌？”
云岫愣了一下，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身为鬼王，难道不应该常怀忧思、殚精竭虑嘛！”
“我不怀，谁爱怀谁怀！”说完这一句，梅兰撒腿就跑了，刚好和跑进云岫院子里报信的长治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啊！”梅兰抱怨。
“小殿下！”长治忙站起来，扶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梅兰，然后禀报：“人界传出消息，商纣王败了。”
“败了就败了，改朝换代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关咱们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梅兰漫不经心的说。
长治急忙说：“殿下，可是周武王刚一上台就要神族退出人界，还说既然有三界之分，就应该各守本分、各安一隅。现在昆仑那边气坏了，要所有在册诸神赶往昆仑共同商议此事，他们给您也发了帖子！”
梅兰倒是看得明白，“他们给我发帖子有什么用，人界是人家周王的地盘，他要是铁了心让神族滚蛋，难不成他们还能不滚，要不要香火祭祀了？”
云岫想得更深一些，“周武王伐商，虽然说明面上诸神都静观其变，实际上却给了武王不少方便。谁料想武王上台，居然立刻过河拆桥，想必受尽了殷商祭祀的诸神如今是恼羞成怒。与其说是要聚在一起商议对策，莫不如说是要一起对付周王，这件事我们千万不能搅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