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姑姑自然是交不出二位创世神的尸骸的。
就算能交,大概率也不会交出去。
这一件秘辛在她心头许久,而且还做好了一直把它带进棺材的打算,上天三十六位神祇永远不会知道女娲、伏羲二位神祇的尸骸被藏到了哪里。
对于云岫姑姑的百般抵赖,西王母对此态度冷漠:“阴阳道奢比尸全族,除了族长初阎君位列上神之列,其余人等不过是生于三尸之地、地位卑贱的异族。偷偷收藏二位神君的尸骸,是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打算吗?”
云岫姑姑傲然挺立,“殿下一口咬定奢比尸族藏匿了二位神祇的尸骸,我们有什么必要收藏两具尸骸?三十六位神君气势汹汹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两具尸体吗?你们又有什么必要!”
“听闻这位祭司一手带大了鬼王,怪不得鬼王口齿伶俐,原来是祭司带的好啊!”一位神君插话。
“二位创世神君的功绩彪炳千古,但我也听闻二位的尸骸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甚至得道成仙的作用,我们得知二位神君的尸骸有可能藏在阴阳道之后。商量了一下,打算隆重接回尸骸好好安葬,避免贼人觊觎。”有一位神君说得有理有据,态度温和。
但云岫姑姑却态度坚决,“伏羲、女娲二位神君的尸骸不在阴阳道,若我说谎势必不得好死、不留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看来这位祭司是打算隐瞒到底了?”声调越来越冰冷。
云岫姑姑站在猎猎风中,抬头看漫天诸神高高在上,如同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脊梁上。
诸神神情诡秘,云岫姑姑却身姿挺拔,不卑不亢:“阴阳道没有女娲、伏羲的尸骸,自然无法交出去。众位神祇一口咬定阴阳道藏私,阴阳道无法辩驳!”
从北方吹来的风带走了树上最后一片叶子,那片叶子打着旋儿一点点落在血泊之中,如同一叶扁舟载着摆渡人摇向海外的孤岛。
梅兰是三个月之后见到了来报信的香香、长治和久安。
他们一路逃亡,先是辗转避开了追捕和钱得来见了面,然后在钱得来的帮助下躲开了巨人的监视见到了梅兰。
只需要留下一个小纸人,就可以骗过监视的巨人回到阴阳道。
昔日炊烟袅袅、安居乐业的阴阳道,如今鬼哭狼嚎、阴风阵阵。断肢残骸到处都是,三个月来无人收拾,已经渐渐腐烂生蛆;死不瞑目的头颅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似乎还盛放着死前的恐惧。那些碎尸上依稀可见的伤痕夹杂着鞭子的、斧头的,或者乍一看看不出来历的各种武器的,有些尸体上至少能找出四五种伤痕,能够推测出死者死前遭受过严刑拷打。
梅兰从踏足阴阳道的海滩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她仿佛是个游魂一样,跌跌撞撞的走在村子里,左左右右机械的看着那些腐烂散发恶臭的尸体。
蹦蹦跳跳吵着吃糖的小丫头和小男孩儿们、嘴碎的村头大婶儿、贪杯的大肚子伯伯,害羞带怯请梅兰从海外回来以后为他们主婚的青梅竹马……他们以各种姿态伏尸于道路两边,血迹干涸,呈现出酱红色,一股股腥臭味吸引着嗡嗡叫的苍蝇。
钱得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扯过来,“别看了,我们不看了!”
梅兰睁着一双没有灵魂的大眼睛,眼底平静得让人恐惧,“都死了吗,一个都没活吗?”
她看到跟在后面的长治、久安和香香,迟钝的点了点头:“哦,他们三个还在。”
香香没憋住,压抑着抽泣了起来。
梅兰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有些恍惚了,钱得来拽着她,不让她看这么悲惨的阴阳道,但他根本就拽不动梅兰。
梅兰四处张望:“姑姑呢,我要找姑姑!”
她甩开钱得来的手,一边跑一边叫着“姑姑”、“姑姑”……她在村里跑了大半圈,终于看到云岫姑姑的双手被反剪吊在广场上的一根石柱上。她遍体鳞伤,全身几乎找不到一处好地方,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钱得来动手把云岫姑姑的遗体放下来,让她平躺在地面上。云岫姑姑死不瞑目,钱得来几次伸手想要合上她的眼却不成功,梅兰轻轻的抹了一把云岫姑姑的眼,她的眼睛却闭上了。
“钱得来,你不是说我可以改变命运吗,为什么我的族人还是都死了?”
钱得来无言以对,他以为只要梅兰回避了所有的祸患就可以改变历史的演进,他以为只要事无巨细的安排好自己就可以解决所有麻烦,他以为只要能足够忍耐就可以回避是非。
然而到今天才发现他大错特错,个体永远无法脱离整体和时代去把握命运。
长治哭着说:“他们要我们交出女娲、伏羲的尸骸,可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先是把族中的长辈绑起来严刑拷打,后来开始虐杀小辈,最后他们开始盘问阴阳道的秘密,可几个长辈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承认!”
梅兰突然神经质的笑了,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指着云岫姑姑说:“你们都是傻子,傻子!”
“钱得来,你知道伏羲女娲跟我是什么关系吗?”梅兰一边哭一边大笑着问他,人已经开始癫狂了。
“梅兰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钱得来安抚她,宽大的手掌反复抚摸着她的后背。
可梅兰一直摇头,“你不知道。他们其实没猜错,伏羲女娲的尸骸确实在我手里,但你猜猜看他们在哪?那些人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了!”
钱得来若有所觉,但又不可置信,恍惚了一下。
“奢比尸一族的来历,本来就是尸骸所化,我们会世世代代镇守在阴阳道,守护三界的安宁,这是创世神死的时候许下的夙愿。”梅兰说,“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离开阴阳道。就算是死了,变成了厉鬼,也不能离开这里!”
“现在,我的亲生父母……又被杀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