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总,他们骗了你,你当真了。所以你心甘情愿为他们买命,到现在还在悼念这几个罪人。”周往讽刺地笑道。
“你就这么讨厌他们吗?”齐恒岳问。
“当然。”周往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曾无数次想,要是我和周暴周常一点关系都没有,那该有多好。”
接着他低头顿了顿,原本邪气的笑容藏了种令人心碎的酸楚:“可我没办法,GUN杀了周常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杀了我的妈妈和我的妹妹,把我生在阳光下的一切都毁了,我必须去复仇。”
“你父亲难道不是对你很好吗?你不记得他带着你去游乐园,你不记得他陪你去郊游,你不记得他在你睡不着的时候给你讲故事……这些他对你好的瞬间,你都不记得了吗?”齐恒岳看着周往,那表情竟然显得如此心酸。
“周常他是个骗子,他擅长装成人人都喜欢的模样,就是为了别人对他放松警惕。他在我面前装成慈父,你以为他是爱我吗?他是想让我好好听他的话,乖乖接受他的塑造,将来成为另一个他。”周往面无表情的回答。
“算了齐总,你是不会懂的。你已经完完全全接受了你心里那个虚构出的理想周常,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周往最后摇了摇头。
“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为他们开脱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善与恶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它们共存在一副皮囊里。你以为的善可能是恶,你以为的恶可能是善……这种善恶的转变到底什么时候发生,你猜不着甚至意识不到。”齐恒岳说。
周往听着齐恒岳的话,竟然猛一下握紧了拳。这番善与恶的言论,不知怎的就深深刺痛了他。
“善与恶什么时候会在你身体里转换,你根本不知道……”
“齐总,我心理医生的微信回头我会推给你,她水平不赖,你可以找她做个咨询。”周往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他重重关上门,下一秒沮丧的心情全表现在了脸上。然后他伴着一张极度阴沉的脸,拖着僵硬的身体,大步流星往休息室走去。
他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坏人不该以这种方式被铭记,如果非要铭记,那么——他们也只配出现在卷宗上,被当成反面教材,一遍一遍供人唾骂。
还有齐恒岳那句关于“善与恶”的论段,简直是抽打在周往的心上,这分明就是专门说给周往听的话。
他明明知道周往出身于一个充满罪恶的家庭,他明明清楚周往多忌讳身体里流血的罪人的血,他明明知道,周往那颗复杂的心里有过无数杀人计划,他就是那个站在善与恶分隔线上的人……
齐恒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周往随时可以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恶人吗?
周往是个敏感的人,他的情绪其实很容易被痛点挑弄得乱七八糟,然后陷入一种无法挣脱的压抑之中。
这样的敏感实际上是病态的,是童年的橱柜和满地淌满鲜血的碎块留下的心魔。
他的病大概永远不会好。
周往进了休息室,瘫坐在了沙发上,原本休息室里还有些别的员工,离下班时间越近,休息室里的人就越少,到最后只剩周往一个人。
他倒是觉得这种清净的地方求之不得。
下午,吴方泊下了班,便驱车往最近的菜市场去。
他看不惯周往只吃菜不吃饭,还把碗里的饭扒拉得乱七八糟的习惯。思来想去究其原因,觉得应该是麦女士做的菜对周往来说不好下饭。
所以吴方泊决定亲自下厨,把周往的坏习惯□□回来。
最后他把车停在了菜市场门口,刚打算下车,开门的动作又一下停住了。
“不过这小子到底喜欢吃什么?”吴方泊忽然想道。
“看他那蔫不拉几的样子,估计平时没少挑食。”吴方泊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立马拨通了周往的电话。
电话铃声让休息室里垂头丧气的周往回过神,他随意抬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是出乎意料的名字。
吴方泊?
“喂。”周往接起电话,轻吸一口气说,“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我现在在菜市场,今晚请你回家吃饭,但我不知道你要吃什么,给你发了这么多条消息也不见你回,打个电话来问问你还活着没。”吴方泊说。
“什么都行。”周往说。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吴方泊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他对这样的细节总是很敏感。
“你怎么了周往?”吴方泊问。
“嗯?我没事啊?”周往立刻搪塞过去。
“真……没事?”吴方泊还是不信。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回你消息是因为我在加班开会,我很忙的。”周往故作无奈。
“早知道你加班,我就不用跑去菜市场买菜了。刚刚郭尚还叫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来着,要不是怕周大文豪这金贵身子矫情,我犯得着为了你跑上跑下当伙夫吗?”吴方泊随口抱怨了一句。
“我加完班就回去吃饭,你把我的那份饭菜留着。”周往轻舒一口气回答。
吴方泊沉默了几秒。
【嗯?他就回我这一句话?平时他不都怼天怼地的吗?】他没等到周往更多的回应,越发觉得不对劲。
“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周往说。
【什么?他说他要挂我电话?不对头啊……】
“哦。”吴方泊说罢,先挂了电话。
“周往今天的声音怎么死气沉沉的。”吴方泊看着手机黑掉的屏幕呢喃了一句。
“而且这总得算下来,他今天下午一句话的字数比平常的一半还少……”
【完了完了完了,这家伙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万一哪根神经又搭错了怎么办?横渡数盟那写字楼可是高得很。】吴方泊猛打了一个冷颤。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想罢吴方泊重新把车开出了菜市场,直接往横渡数盟公司的方向去。
他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所以车开得比平时快不少。
当吴方泊把车停在了横渡数盟楼下的时候,夕阳几乎要完全落下,暗黑的天即将压倒橙红的霞光。
吴方泊再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便给周往打了个电话。
周往一直坐在休息室里,看到吴方泊隔了不到半小时又打来电话,不免有些诧异。
“今天我是中头彩了吗?你怎么老给我打电话。”周往接起这通电话便说道。
“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加完班了吗小祖宗?”周往听到一句让他深觉不可思议的话。
“你在楼下?你来干嘛?”周往脱口而出。
“来接你回家吃饭。”吴方泊说。
“一个患有重度抑郁的患者用非常冷淡的语气告诉我【没事】,你觉得我会信?这怕是要出什么大事……你可是个有前科的人,我真是怕了你了。”吴方泊接着用抱怨的语气回答。
周往从休息室的沙发上一下站了起来,他二话不说便加快脚步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碰到几个加班的员工和他打招呼,他也全然没理。
有人来接我了!吴方泊他来接我了!
有那么一刻,周往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在空荡荡校门口终于等到家长的小学生。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周往懂得如何隐藏住自己这种激动兴奋的情绪,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加快脚步往前走。
电话那头的吴方泊啰七八嗦地抱怨他第一通电话里半死不活的语气差点吓死个人。周往举着手机向前快步走,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在吴方泊听来,他就像是在乖乖听从说教似的。
当周往走到电梯间,一步停下连按几下电梯的下行按键,等待电梯抵达的片刻,周往喘了一口气,恢复到了最冷静的状态。
可是他心里并不平静——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那颗疲惫的心生出催人泪下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