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吴方泊得到两个警员的反馈——周往一整晚都在捧着笔记本电脑看电影,一部接着一部,直到了太阳破晓。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用睡觉的?居然在客厅里看了一晚上的电影……”吴方泊沉默着,喝了一口水杯里的热茶。
热乎的茶滚进喉咙,昨晚因为熬夜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不少,他真怀疑周往是故意玩他的,存心耗费他时间和精力。
标准的小学生对付死对头做派。
“真是幼稚,我居然还真就掉进他的坑里了。”吴方泊想罢,咚一声放下水杯。
“吴队是不是在生气?”办公室里开始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别提了,昨晚吴队派人盯着目标,行动一下被识破了不说,那人气定神闲地呆在客厅看了一晚上电影,面对警察底气那是足得很。”其中一个警员小声回答道。
“你说我们吴队这次是不是真搞错了?周往的不在场证明根本不可能推翻啊?”又有人应和道。
“悬案遇到瓶颈也很正常,相信吴队吧,他这五年来和罪犯斗智斗勇就没输过的……”凑过来的同事说了句好话。
这时吴方泊恰好从小声议论的警员身边走过,原本歪着身子交头接耳的人一个激灵重新直起了身,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也随即消失不见。
但吴方泊根本就无暇顾及他人,只见他手中揣了个密封袋紧紧包裹的证物,神色匆匆便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进了电梯,按下楼层,齿轮转动,飞速直上到了目的地。
走出电梯间,沿着走廊三十米左拐,吴方泊最后停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口。
木门旁醒目地标注着【副局长办公室】几个字,吴方泊这是有事来找余副局。
“咚咚咚——”吴方泊敲敲门,然后走进了余副局的办公室。
“王思铭案的进度怎么样了?”余副局抬头看了一眼吴方泊,又重新低下头边翻阅资料边小口抿着咖啡。
吴方泊快步走向余副局,在他的办公桌前站得笔直。
“痕检对现场的取证已经接近尾声,作案手法也基本可以确定了。但现场被凶手处理得非常干净——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鞋印、没有DNA样本……到目前为止,我们没能发现锁定凶手的关键性证据。”吴方泊摇了摇头说道。
他很清楚这个案子非比寻常,死者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力,他的死亡细节会被无数镜头放大,网上的猜测跟着铺天盖地涌来,流言蜚语好像随时都可能失控。
“如果无法从现场的直接证据突破案子,那就尝试从逻辑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余副局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头对吴方泊说。
自吴方泊进入嵘城公安工作起,余梓江就一直亲手带他。现在和吴方泊说的这些,都是他这十几年积累下的经验。
“嗯……我想首先从罪犯的杀人动机开始寻找案子的突破点,根据罪犯的社会性特点侧写,缩小警方排查范围。”吴方泊点点头说。
“而且,我已经有一定的收获了。”这句话一下吸引住了余副局的注意力,他没有说话,而是向吴方泊投来一个期待的目光。
“有让东西我要给您看看。”吴方泊说罢,将被物证袋严实包裹的怀表放到了余副局的桌上。“这是我在王思铭家里发现的重要物证。”
“一块怀表?有什么特别的吗?”余副局顺势问道。
“在这个怀表的表盘上,3、6、9、12四个数字之下,各镶嵌有一颗钻石。钻石采用的是千禧式切割。”吴方泊回答。
余副局一下警觉起来,他随即从抽屉里拿去一副手套,拿出怀表打开表盖,皱眉端详起这块怀表。
那灰白的表盘上镶嵌着四颗璀璨的钻石,千禧式切割让钻石形成千面,灯光之下闪耀令人惊叹的光芒。
“三年前中越边境特大走私案中,一套名叫【教皇之冠】的珠宝下落不明,其上钻石就是采用这种罕见的切割方式。”吴方泊接着说。
“我让人对这四颗钻石做了GIA码的鉴定,已经确认这四颗钻石的确属于【教皇之冠】。”
吴方泊话音刚落,余副局单手合上了表盖,接着仰头沉思了几秒:“2014年8.24特大走私案……虽然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罪犯落网,但这个案子至今仍未完全结案。多方证据表明,这个案子涉及到犯罪组织GUN。”
吴方泊随即点了点头:“我用十倍放大镜观察怀表上的钻石,发现钻石下标注有GUN组织的标志。我很肯定,王思铭与三年前的走私案有关,也许他就是GUN组织的成员,是这个走私案的参与者和受益者。”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王思铭是被走私团伙内部谋杀的?”余副局往前探了探身子,十指交叉着撑在自己唇上,一副沉思冥想的样子。
“对。”吴方泊毫不犹豫给了肯定的答案。
“因为凶手的作案动机特殊,所以他想尽了办法藏住这个杀人动机。而要藏好这条通往真相的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警方的注意力全都引导到另一条道路上,如果没办法及时回头,我们就会往错误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得到一个无解的答案,最后只能回到原点重头再来。”吴方泊说罢顿了顿。
“而他这种手段,其实早已经有迹可循。”
余梓江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仔细听着吴方泊的汇报。
“案发现场发现了王思铭的笔记本电脑,当时我没用密码就打开了它,发现那电脑上删得只剩下一个律师函的文件。现在仔细想想,我觉得这应该都是凶手的手笔。”吴方泊说。
“凶手刻意取消了电脑的密码,又故意让我看到王思铭的律师函,其实就是想要将调查方向引导向因为烂尾楼引起的仇杀。可实际上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应该不是烂尾楼之仇,而是这个怀表。”说着吴方泊深深吸了一口气。
余副局听罢点了点头,目光又扫视过了桌上的怀表。
“怀表上的钻石是【教皇之冠】,可以肯定的是王思铭与三年前的中越特大走私案有关,加之怀表上找到了组织的标志……我认为杀害王思铭的人,有可能就在嵘城公安的通缉名单上,并且……他此刻就在嵘城。”吴方泊下了最后的结论。
“我的老对手们还真是顽强,十五年前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现在居然又回来了,看来这根是没拔干净。”余副局沉默了几秒,终于意味深长地开口叹道。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出现了,我们也该重新收拾收拾他们了。”接着感慨一声,看着吴方泊说。
在吴方泊的印象里,他的师父永远都是这么从容,甚至有种“爱谁谁来一个收拾一个我反正不可能怕你”的不正经自负感。
“明白,我会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吴方泊点了点头。相比之下,吴方泊的严肃认真总让人觉得很踏实。
“如今在暗处的较劲只是开始,未来——只要GUN组织敢往前动一步,就要利落掐住他们的脖子,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壮大的机会。”余副局气定神闲地喝了口咖啡,接着说。
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语气也好像没什么起伏,可他字里行间,早已经下了最坚决的战书。
像GUN组织这样庞大的犯罪团伙,会不断教唆新的犯罪势力加入他们,以此注入新鲜血液。
他们如同疯长的野草,根扎在黑暗恶臭的土壤里偷偷发展壮大,时机一到又重新粉墨登场。
为对抗纨绔势力,嵘城公安启动了【城市潜伏者计划】,每年在各地选拔优秀的骨干警力,成为打击罪犯的中坚力量。
吴方泊早在大学时期就被选拔进了计划,而他的师父余梓江,十五年前就曾是上一届潜伏者中的核心人物。
“既然GUN组织又有了动向,我也会积极和各地的潜伏者们联系,让他们近期提高警惕。”吴方泊对余梓江说。
余梓江点了点头,吴方泊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刑警,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徒弟。只要事情放到吴方泊手里,余梓江只顾放一百个心。
“是你自己找到组织标志的?一看到钻石就能想到用十倍放大镜去观察,这敏锐的洞察力不赖。”余副局接着沉思了几秒,然后歪头问,语气里颇有赞许的意思。
“带着我找到标志的人名叫周往。”吴方泊回答,他不是个独自邀功的人,若是余梓江问,他便一五一十地答。
“他发现了怀表上钻石属于【教皇之冠】,我是在观察这些钻石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字母。”他说
“周往……”余副局眉眼微皱,反复呢喃了这个名字几次,似乎是又在思考什么。
“他是一个小说家,王思铭死亡现场的布置与他目前连载的小说情节一模一样,我已经把他列为了重点追查对象。可是他在王思铭死亡时间段内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目前看来没有作案的可能。”吴方泊回答。
他抬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的余副局,只见他一手撑着下巴,低沉着眉眼满脸严肃,甚至沉思出了神,没在意吴方泊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