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往,在奶茶店里,就不要钓鱼了吧?”吴方泊抬眼轻声哼了一句。
“我怎么就钓鱼了?”周往无奈笑了一声。
“别老用你那双眼睛盯着别人看,人小妹妹还涉世未深,你可别去祸害她。”吴方泊斜视他一眼说。
“怎么了?我看别人你不乐意?”周往用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吴方泊。
“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只看你了。”周往说。
“闭嘴吧周往。”吴方泊只是回了一个冷笑。
周往老是整这一套,吴方泊都习惯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周往那双好看的眼睛,的确是让人犯迷糊。
索性低下头避开他那双眼,捏着勺子在杯子里咣当咣当搅得飞快。
“行,不和你开玩笑了。”周往耸耸肩,重新直起腰。
他不经意往桌上一暼,看到吴方泊埋头扒拉奶茶,那奶茶的颜色比普通奶茶的颜色更深,勺子沉下又起,隐隐约约托出红颜色的奶茶料。
“你这是什么?”周往皱眉。
“红枣枸杞奶茶,我还加了份红糖。”吴方泊回答。
“啥玩意儿?”
“限定特□□品,这叫奶茶养生法。”吴方泊顺势托起杯子喝了一口。
“慕茶还卖那么别致的东西呢,除了你还有别人买吗?”周往无语。
吴方泊年纪也不大,但他作息规律爱好养生,办公室里热茶不离手,公务车上央视新闻广播不断。大概是觉得自己活得越久,就能在刑警的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发光发热越久。
“这叫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地考虑各类型消费者的喜好,我很满意!活该这牌子的连锁奶茶店能开得满大街都是。”吴方泊说。
周往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尬笑了两声,拆开勺子上包裹的纸,放进了奶茶里。
“你刚刚问我,我是不是有时候不认识你。”吴方泊重新开口。
而周往正低头随意搅动杯子里的勺子,金属质地的匙沿轻轻撞击在瓷杯上,蹭出富有节律又冰冷反复的声音。
“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不错。”吴方泊刻意顿了顿。
“我确实有时候不认识你。”
周往缓缓停下了手中摇动勺子的动作,接着他双手环抱着,直勾勾看着吴方泊,先是沉默了几秒。
“是吗?我倒是想听听,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接着他顺势往前探了探身子,脸上是最自然不过的笑,眼睛微弯成了温柔的残月。
“有时候觉得你无理取闹无可救药,甚至于像个半步踏进罪恶里的疯子;有时候又觉得你认真严肃,是个脑子灵光匡扶正义的使者。”吴方泊看着他继续说。
“所以哪个才是真的你。”吴方泊说罢,也往前倾去身子。
“人总是具有多面性……”
“所以这每一个都是你,是吗?”吴方泊悠悠开口,打断了周往的话。
周往只是微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你认识你自己吗?”吴方泊接着问。
“还是有时候认识,有时候不认识?”
忽然之间,两人的交谈被猝不及防的沉默代替,他们四目相对,压迫感顿然爆发。
“我最近写文章总是卡文,我会想不起来构思到了那里,抬起手又写不下去。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突然就觉得自己江郎才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最后周往低头,小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说了一件完全不着边的事,其实是因为应付吴方泊施于的压抑。
周往很清楚自己正在被试探。
“你还在写文章呢?”吴方泊下意识地警觉。
“写的不是《罪痕》,是别的一些前期草稿。虽然我这段时间不会公开发布新的作品,但是自觉存稿是我这种写手的专业素养。”周往说道。
“所以你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吴方泊问。
“有一次我打开我的文档,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可我明明记得我写了东西。”周往接着说。
“有可能我真的写过,但文章不小心被我误删了:也有可能我根本没写过,只是想得多了,就产生了我写过的错觉。”他说。
这其实是一个暗搓搓的类比——让他产生混乱的不是文章,而是他大堆大堆关于药瓶、杯子、还有血迹的记忆空白。
“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最后周往凝视着吴方泊缓缓开口。
“这情况……你去看过心理医生了吗?”吴方泊双手环抱,随意地往后靠了靠沙发。
“看过,医生说,是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周往回答。
“那不就得了,你才不到22岁,还处于想象力与智力的巅峰时期,你怎么可能江郎才尽。”吴方泊笑了一声。
“只是现在你案子缠身,根本无暇顾及你的作品创作。你在这自怨自艾,还不如低头看看你的床底,有没有人藏着给你捣乱,故意删了你的文稿。”吴方泊又摆了摆手,接着开玩笑道。
“嗐呀!我觉得你江郎才尽的可能性,比你床底有人的可能性都小,真是羡慕你们青少年生机勃勃的大脑。”吴方泊说笑似地安慰。
“床底……”周往微做着口型,呢喃了一遍。
他轻轻捧起瓷杯送往唇边,不知不觉,周往若有所思起来。
“想什么呢?搁着发呆。”吴方泊想要打断周往的发愣。
“我在想,生机勃勃不能用来形容大脑。”周往愣愣地说。
“我在关心你有没有想通,你在这挑我刺?”吴方泊无奈扶额。
“用好四字词,否则我浑身不舒服。”周往一边说一边提唇放下了手中奶茶快尽的杯。
“不过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之后他轻笑一声说。
“你还真的是比心理医生还管用。”
“行了,奶茶也喝过了,心情也好了,你下午还得上班,我就不多耽误你了。”周往喝完最后一口奶茶,便作势起身。
吴方泊摆了摆手,目送周往走向了店门口。
周往朝外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手把上的风铃跟着叮当作响。他光顾着往前走,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吴方泊,正用怎样严肃又犀利的眼神凝视着他。
等周往的身影完全消失,吴方泊这才重新转回头,他的手指不停轻轻敲打着桌面,像是心事重重一般。
“他这状态……精神分裂症吗?”吴方泊脑子里冲出一句话。
那不是这种调侃或者讽刺,吴方泊是真的很严肃地考虑这种戏剧性的可能。
学生时期的吴方泊熟读各类专业书籍,他感受到了周往身上很明显的异常。只要将周往的状态与书上的各种理论做一下对比,吴方泊就能筛选出可能性。
“那倒也不一定这么严重,只是如果他精神恍惚,能做出什么就不一定了。”他有些担忧起来。
吴方泊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周往的心理情况做更深入的了解。
“嵘城这个大城市虽然有不少心理咨询中心,但鼎鼎有名的也就那那么几个,像周往这样的有钱人,肯定不会挑名不见经传的小中心咨询问题。”吴方泊想。
“这样看来,想要追查到周往的咨询记录,应该不是难事。”
接着吴方泊从口袋拿出了手机,给郭尚拨过一通电话。
“吴队,什么指示?”郭尚利落地接起了电话。
“周往最近去做过心理咨询,我想要知道他真实的心理状态,你帮我去查一下他的就诊记录。”吴方泊说。
“你去找嵘城市里那两三个大名鼎鼎的私人咨询中心就好,往贵的心理咨询师查,周往就是这花钱习惯。”他接着补充道。
“吴队,这……可能不太好办。”郭尚有点为难。
“你要说让我找市医院的诊疗记录,我还能立马给你找到。像这种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那都是和客户签保密协议的。你现在要查周往,却拿不出合理的要求传唤他的心理医生,怕是……”郭尚停顿住了。
“要办也能办,就是废点时间……”
“行了,我知道了。”吴方泊给了郭尚一个台阶下,接着举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你什么时候要结果?我尽快!”郭尚赶紧说。
“先放一放吧。”吴方泊扶额,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道。
他猛然陷入一种,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纠结中——这样的多疑,是不是对周往太有敌意了些?
但周往的状态的确不正常,这是吴方泊不可能凭私心就忽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