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往猛得回头,看到梁萄双手戴着橡胶手套,握着扫把站在自己身后。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去哪了?”周往轻声问道。
“我在里屋打扫卫生。”梁萄说。
做为周往的助理,梁萄会时常帮周往打理他的生活,整理别墅是她从前也会干的事。
“你没听见我叫你吗?”周往又问,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梁萄却听出了他语气里些许的责备。
“您叫我了吗?”梁萄诧异道。
周往直勾勾盯着她,满面的严肃让气氛凝固成了冰,梁萄提起一口气,接下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周往好像生气了,梁萄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刚刚带着耳机?”周往看到她隐藏在衬衫领口下的蓝牙耳机。
“对……我在听音乐。”梁萄挠了挠头。
周往松了一口气,眯眼笑了起来,那双明媚的眼睛立刻把刚才所有令人生畏的严肃掩盖住了。
“下次把音乐的声音放小一点,这样至少能听清别人在叫你。你看你鞋子摆在门口,我喊了你好几下,你却连一个动静都没有,很吓人的。”周往的语气有些责备,却最开始轻柔了不少。
“对不起啊!我下次……下次不戴耳机了。”梁萄挠了挠头。
周往不再接话,梁萄快步放好了打扫工具,顺势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重新走向了周往。
“周老师,房间我已经全部打扫过了,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梁萄恭恭敬敬地说道。
周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下次你可以请家政来打扫别墅,钱我给你报销就行了。”
说着他跟在了梁萄身后,出于礼貌地将她送到门口。
“这活也不多,我自己来就行了。”梁萄回头看他,一边回话一边走出了别墅的红木门。
周往目送梁萄上了车子,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关上门,往里屋走去了。
“我最近实在是太敏感了,梁萄只是没听到我叫她,我还以为她被人带走了。”周往扶了扶额。
他想起曾经在别墅里出现的声音,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可不能因为胆怯,就不继续往前走了。”周往小声呢喃了一句,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没有在客厅多待,而是径直走进了一楼靠里的房间。
那是个小会客室,里头摆着古色古香的木椅和茶具,深棕色的地毯让这个房间多了几分肃穆。
周往随手关上门,无言地往会客室中央走去,然后他利落移开一张木桌,揭开底下的毛毯,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露了出来。
地面的瓷砖一块挨着一块,可其中有条缝隙显得有些奇怪——它比别的衔接缝隙要宽得多,还向上微微凸起。
那不是普通的瓷砖,而是一扇特殊定制的暗门。
这暗门之后,仿佛蛰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蹲在地上,伸手拉开了地板的暗门,一条隐秘的通道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道暗门小得只能通过一个人,光线照亮了半截木阶梯,再往下延伸,便是深渊一样的黑。
周往打开手机电筒,麻利地走下楼去。除了一道亮白的光以外,这里全都被压抑的昏暗包裹,让人不知道脚底的阶梯还有多长,到哪里才是暗道的尽头。
但周往每一步都走得利索,放下大概走了十来个阶梯,他伸手往墙上一拍,手掌按在了灯光开关上。
打开了灯,黑暗不见五指的空间瞬间变得敞亮。原本阴冷的地下室在橙色的灯光下终于有了些人间的气息。
这个地下室的布置很简单,一眼看去,只有最里面摆这一张大木桌。
四围是亮白得晃眼的墙,脚底是点缀黑色纹理的大理石地面。
周往的鞋跟踏在地上,鞋跟发出的声响不停回荡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房间最深处的那张大木桌。
最后一步停下,他修长的手指抓住覆盖在墙体上的白色幕布,一声布料扇动空气的摩擦声响,幕布之下的真实世界显露出来。
那是一面贴满了照片、做满了红色标注的白色墙板。
有些照片上画着深红色的叉号,就像上头溅满了冰冷的血。
“第四个人……第四个人到底是谁?”周往双手环抱着,看着这面照片墙,缓缓呢喃道。
他伸手,依次扯下了三张做着标记的照片。
王思铭、陆俊宸、许海桐。
“我挑了三个,就这么恰好挑中了三个同包厢的罪犯,那么这第四个到底是谁?”他呢喃着。
“那个人一定也有一块镶嵌着【教皇之冠】的怀表……”
周往一边想着,一边缓缓摸出了口袋里的怀表,按开了表盖,看着表盘上咔哒咔哒往前走的指针出了神。
“既然我前三个目标都猜中了,第四个目标也一定能猜中才是啊?当初我是这么把王、陆、许三个人定为小说原型的?”他试图回想自己在电脑上敲下《罪痕》第一个字时的心理状态。
可是他的思绪是乱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周往越要往回追溯,就越觉得头昏脑胀。
记忆将现未现,着实让人憋得慌。
“该死……该死的走私犯,都是为了钱,你们全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突然有种迷离的声音诡异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拉开抽屉,周往的手在抽屉里头摸索了几秒,忽然一道银光腾空……
一声冰冷的声响回荡,他紧握着黑色刀柄,坚硬的刀尖扎进了墙板上——这一次周往手捏着的是一把锋利的真刀。
那刀刃扎在某张照片旁,周往死死将刀柄抓住,直到手中里冒满了温热的汗滴。
“下一个,到底该到谁了?”他缓缓抬头,邪邪看着墙面上的照片,冷冷呢喃起来。
那种可怕的目光在周往那双温和的眼睛里驻足了十几秒,寂静如坟的地下室,沉沉的呼吸声压不住他越发急促的心跳。
“咚——”最后周往无力地松开了手,刀子摔了下来,他身子一软撑在了桌边。
“等等……不对……我不能举刀……我不能……”周往颤抖的手捂住挂满细汗的额头,压制不住的情绪正奔涌出来。
“我药呢?我药呢?”他慌忙俯下身子,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冷静周往!冷静!你要冷静!”他一边一边呢喃着,最后只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空瓶子。
没有办法,他忘了往抽屉里放瓶新药,只能用尽全力压制住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鲜红的血,金黄的脂肪,惨不忍睹的尸体与无懈可击的犯罪现场……
“不行,我不能再想了。”周往艰难地沉默着,无力的身子被强撑着,头垂着死盯着桌面。
忽然,周往瞳孔猛地紧缩,他在桌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周往看到一只耳钉,一只嵌着细钻、镂花精巧样式特别的银白色樱花耳钉。
“有人来过。”周往空白一片的脑子里,轰隆一声钻出几个字来。
脑子里原本的胡思乱想被更加富有冲击性的东西掩盖了,抛开激动念头的周往最终完全镇定下来,注意力被全部抓在了这个耳钉上。
他将这个耳钉捏在指尖,举在眼前细细打量起来。
霎时间周往仿佛双脚踏空,坠入一条混沌虚空的记忆隧道里去,无数的碎片在他眼前旋转,即将泛黄的回忆开始对比拼接。
“耳钉是谁的?我见过这个耳钉吗?”周往不停地自问,无数画面掠过眼帘,如同加快放映的电影情节,最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记忆定格在了一个人的侧脸上。
“梁萄。”周往终于想起来,梁萄的耳垂上就戴着这样的樱花耳钉。
周往无言地看着贴满照片做满标记的墙面,一下抿紧了唇。
梁萄看到了,她全都看到了!
墙板上血淋淋的计划,周往一直以来费尽心机寻找的目标,梁萄什么都看到了!
周往紧紧握着拳头,桌上的怀表机械地转动着,停顿、转动、再停顿……每一秒伴随一声清脆的齿轮摩擦声,将寂静的地下室拖入快要窒息的诡秘中。
他最后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