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监护谁啊?男的女的啊?”陈朗一下秒回了。
“男生。”吴方泊认真地回答。
“几岁啊?”陈朗又问。
“虚岁二十二。”吴方泊还以为律师要例行问一些代理人信息。
“我日!你有男朋友啦吴方泊!年下还是年上啊?”没想到陈朗一个语音就发了过来。
【什么?】吴方泊吓得赶紧暗灭了屏幕,整个人裂开了。
陈朗接着刷了一屏幕的感叹号。
“想多了想多了!我这有个案件关键证人,年纪轻轻父母双亡,现在又受伤了,我和他也算投缘,也不想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就当是认个亲好了。”吴方泊赶紧发了一句话,打断了陈朗的激动。
“。”陈朗打了个句号,好像所有的激动被一盘冷水浇灭了。
“嗐呀……到底还是吴方泊,从小到大都这么有正义感。”陈朗接着发了一句话。
吴方泊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无奈地扶住了额头,他身体往病床旁边一撑,透过微微张开的指缝,不经意盯住了周往的脸。
“监护协议的被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在签订时必须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陈朗继续发了条语音。
“简单来说,就是你俩自愿对彼此负责,你俩是活着的成年人,再没别的要求了。”
“就这么简单?哪你最开始问我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吴方泊无奈回道。
“那你不能怪我……来我这咨询意定监护的适龄同性,百分之八十都是GAY。”陈朗说。
【我去,田澄你坑我!】吴方泊扯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想好了啊?签了意定监护,你就要对他负责了。”陈朗接着发了一段消息。
吴方泊这一次没有再回话,他按灭了手机屏幕,索性把它放在了床头,然后什么也不干,看着周往那张带有些伤痕,却仍就显得英气的脸,清醒又睡去,睡去又清醒……就这样度过了一晚上。
早上九点,1007病房——
吴方泊仍旧端坐在周往病床边的椅子上,他带着蓝牙耳机,手机上播放这周往昨天直播的回顾画面。
直播前十几秒的画面摇晃得让人眩晕,激烈的争吵和谩骂声逼得吴方泊不得不调小耳机的音量。
他看到那些人狰狞的嘴脸,他们推搡着周往将他往墙边逼去。
周往虽然连连往退直到无路可退,却一如他从前的高傲——周往挺直着腰板,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和慌张的表情。
相反的是,他一双从前如何看都温和至极的新月眼,竟然在这时散发出前所未有锐利的光。
如同藏着千万把锋利的剑,如同滚烫的热浪灼烧在他纯黑的瞳孔里。
这种逼人的光有别于杀气,是一种无比坚定的、即使身体下跪灵魂也绝不被打倒的光。
“你想让我背锅,以为你真的得逞了吗!”
“我不会向任何这场闹剧的制造者道歉。”
“我一定会找到你,哪怕死耗个十年二十年我也要找到你!”
……
吴方泊看着屏幕上下跪的周往,听着他掷地有声的每字每句。最后他暂停了视频,再次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周往。
“我真是看不懂你。”吴方泊轻轻呢喃道。
吴方泊在一线上干了五年,见过变态也见过真的可怜人,教训过四处惹事的纨绔子弟,还救过好几个坐在楼顶想往下跳的哥们……
世间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的心都独一无二,悲伤苦衷甚至欢乐皆不相同,而周往的心是吴方泊目前碰到的,最难弄懂的一颗。
周往看上去明明如此自傲,却愿意为了驱散人群,随了他们的意跪下。
他明明表面冷漠又自私,从他嘴里甚至说出过【多出现几个死者你就能找到凶手作案的规律了】这种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的话来。
可是如今他单枪匹马面对将他围困的乌合之众,吴方泊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里翻涌的热浪。
真是难懂,他到底是个没得救的烂人,还是个满腔热血的正义使者。
也许剥开他那层冷冰冰的外壳,剩下的是一颗比谁都赤诚的心。
可周往为什么要用讨人厌的外壳伪装这颗火热的心脏?他为什么把自己置于孤独的金字塔尖,把明明如此鲜活的灵魂打造成不近人情的神?
警局里很多看过这个视频的警员,都在议论周往的勇敢,但吴方泊并不觉得周往有多么勇敢,只是隐隐觉得心里为他憋屈的慌。
这时病床上的周往微微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哟周大文豪,终于醒了?”吴方泊顺势拿下耳朵里的蓝牙耳机。
“你刚刚在看什么?我的直播吗?”周往开口就问。
吴方泊不免一惊,周往还真是什么都猜得准。周往迟迟没有得到吴方泊的回话,便知道自己是猜中了。
“我看你怎么满脸忧愁的?你应该恭喜我,我现在可比以前更红了。”周往笑了一声,自我调侃道。
“说你是个疯批你还真是个疯批。我看你这心眼我看是缺大了。”吴方泊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黑红也是红你说对吧!”周往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吴方泊冷笑一声没接周往的话,其实他认定了那不是周往真实的想法。
他估计又是在强撑,又是在伪装,把自己装成个没心没肺、没有弱点的神。
“你说你去招惹那些人干什么?”吴方泊轻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如果跪下可以让他们暂时消停,我照做就是了。”周往回答。
“那结果呢?他们消停了吗?如果我们没及时发现你下楼了,那些人会把你活活打死。”吴方泊开始忍不住变得激动起来。
周往看起来很冷静,可这种冷静,让吴方泊觉得他又悲观又委屈。
他一点也不希望周往这样。
“不见到我他们是不会走的。”周往说。
“就算他们不主动离开,我也有办法把他们请走。那是警局门口,我们这么多穿着制服戴着警徽的人都在,你还怕真的翻天不成?只不过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明百姓,我们不能采取太强硬的措施。”吴方泊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解释道。
“你不明白吗吴方泊,凶手不见到我狼狈的样子,他是不会罢休的。”周往直接打断了吴方泊。
“他能蛊惑那些人一次,就能有第十次第一百次……只要他想,声讨我的人会无穷无尽。如果不及时解决,我还要躲在警局里缩头多久?难道真的要让你们每一次都放个大喇叭好声好气地劝说吗?”周往语气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你可以出面可以道歉,但你不能下跪知道吗?为什么要轻易对那些不明是非的人献上自己宝贵的尊严呢?”吴方泊简直要和周往争吵起来。
他是觉得周往那一跪,实在是太过了,看得人心疼万分。
可他还是不会温柔地表达,无法正确表露的情绪,开始激动地往错误的方向飙升。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尊严的人。”周往说罢顿了顿。
“人生来就有尊严,你是太看轻你自己了!”吴方泊立马接过话。
“你见过哪个有尊严的人,会躲在别人的背后过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因为我只是一只匍匐在阴暗角落里的蚂蚁。”周往提了提音量。
“可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一只蚂蚁吗?”吴方泊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了口。
“以为自己有很强大的力量去改变一些什么,或者是将事情往我们想要的方向引导......可是到头来,我们都像蚂蚁一样太过于渺小。费尽了力气,最后也只落得个自损八百的下场。”
“但就算是蚂蚁,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是?”吴方泊往后一挨椅子后背,搭起一个二郎腿,变脸似的换了轻快的语气道。
周往愣住了,他从头至尾一直盯着吴方泊,就在他刚刚说话的片刻,周往似乎捕捉到了吴方泊眼里些许的恍惚与悲伤。
怎么会呢?这种低落的情绪虽然在吴方泊身上一闪而过,却让周往感到无比诧异。
“咚咚咚——”这时病房外有人敲门。
还没等周往和吴方泊做回应,病房门就被先一步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