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没等闹铃响起,陆艾已经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布置,窗外透着微亮的日光。
陆艾按部就班地起床,去卫生间正常地洗脸刷牙,刷着刷着她无意中在镜子中看见自己手上有些许淤青。
嗯?她心里有些奇怪,伸手挽起了自己左手睡衣的衣袖,只见自己的小臂上有着一大片的淤青。陆艾长得非常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这块淤青看着十分显眼。
她用指头按压了下淤青的地方,只有些轻微的钝痛。最主要的是,她对这些淤青毫无印象。
她皱了皱眉头,虽然平时磕磕碰碰再所难免,但是小臂上这一大块淤青还是让她有些在意。她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也非常清楚健康的身体才是一切,再加上她目前处于十分贫穷努力赚钱攒学费的状态,实在是负担不起一个不健康的身体。
她大概检查了下自己的另一只胳膊,没有什么别的问题,这才暂时把这事抛在脑后。
她洗漱完换了衣服,披上了件牛仔外套出门了。
目前的陆艾,是山城的海湖大学的一名计算机系的大二学生,课外时间里,她还做着家教和收银等一系列的兼职来维持上学的开销。简而言之,上学,打工挣钱,基本上就是她一天的全部内容。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陆艾拖着自己劳累的身体回到家中。尽管已经十分熟悉这种生活和节奏,但是一天下来她还是感到疲惫。
她快速洗澡洗漱上床,在心里过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进入了梦乡。
接着,她在一片绯色的晚霞中睁开了双眼。
刷——一些短暂的记忆涌入她的大脑,她全记起来了。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准确来说,她已经连着三天,每天晚上睡着后都会来到这个地方了。
她从地上爬起,抬眼望向周围。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西式城堡的废墟里,周围全是巨大的石砾,断垣残壁,缝隙里的花朵野蛮生长。一整个天空布满了绯色的晚霞,映照得整个废墟都绯红一片,宛若一片虚幻得不能再虚幻的梦境。
三天了,她记忆里这片晚霞从来没有变过,黑夜也从未在此处降临,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艾冷静了下来,她结合前三天的记忆,整理自己目前的情况。
第一,每当白天醒来,自己会完全丧失夜晚的回忆。而每个夜晚她会在昨晚失去意识的地点醒来,并且夜晚的记忆会重回脑海。
第二,在这个地方所有的感知都非常真实,包括触觉嗅觉等。她测试过,在这里掐自己,疼痛感也非常真实。因此她不能百分百确定这里是梦境,虽然她之前从不做梦,但是她怀疑正常人的梦境应该也不会这么清晰。
第三,在这个世界所受的伤,即时是白天醒来后会依然存在。这是因为她在昨天夜里试图攀爬过这些大块的残骸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自己手臂。而手上的伤延续到了现实世界。
大致情况已经清楚,目前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安安静静待在原地等着白天在自己床上醒来,二是保证自己不受伤的情况下继续探索。而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她很快就决定接着昨天的探索进度继续前进。环顾了一周,她很快就选定了出发的方向。
前三天的探索并不是没有收获,起初是大片大片的空地,随着她不断地朝一个方向走动,建筑的废墟慢慢变多,昨晚更是到了有些寸步难行的地步,也逐渐出现了一些完整的墙壁和石柱。她猜想自己可能离这些建筑的中心越来越近了。
她在整个偌大的废墟里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落败的庭院,庭院中间有个已经废弃的喷泉池。
她走近一看,只见那个喷泉池堆满了枯叶,中间分布着三层石盆,最上端有一只金色的小鸟,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陆艾爬进了喷泉池,垫着脚,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只小鸟。这里的一切都太有一种残破的美感,她有点不忍心破坏。
只听啪的一声,那只小鸟仿佛只是站立在了金色的枝丫上,被轻轻一碰就掉下了枝头。随着小鸟的摔落,最高处的石盆中堆积的落叶堆里,露出了一个牛皮本的一角。
陆艾拿出了那个牛皮本,仔细翻看了起来。
本子密密麻麻写满了漂亮的英文花体字,大多数内页仿佛被水泡过,已经皱皱巴巴,文字也晕开了无法看清,只剩下少部分段落可供阅读。里面内容多是古英文的写法,陆艾的英语也就是刚刚过四级的程度,但奇怪的是,当她看到那些文字,她脑海里就自动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6月1日,夏日刚刚来临,我在夏日行宫里遇见了一个少年,他黑发黑眸,穿着奇装异服,是被看见了就会被抓起来的打扮。我从未见过他,他却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花园里,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是谁?这真是莫名其妙,他闯入我的领土,居然没有跪地向我请求饶恕,反而询问我的名字。”
“唐无青,无青唐。他说他是华人,为什么华人的名字这么难念。不学了不学了,我以后就叫他唐就行了。啊,可是他轻声叫我查理的时候,还挺好听的。”
“如果要我给他下个定义,我会说他是一个极度无知但同时非常有想法的人。他不懂哲学家最新的理论,没看过最新的文学作品,没看过意大利最新的巴洛克歌剧。即使这般的无知,他居然也能不卑不亢,在我面前毫无自惭形秽的情绪。他只是好奇,单纯的好奇,单纯的欣赏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却毫不羡慕。”
“6月9日,我问他从哪里来。他沉吟了一会,给我介绍起他的国度。他说他来自华国,他给我讲他们国家有漫长五千年的历史至今未曾中断。这种大话,我本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可是他说得十分认真,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6月13日,黄昏时分,他坐在我书房的窗台边读着一篇最近几年新出的文章。我走过去看了一眼,是一个署名为伽利略的人发表的有关天文学的言论。他仔细地,一字不漏地读完,然后若有所思地跟我说,想要挑战时代的权威的都是真正的勇士。我不懂他说的话,他又试图给我解释,跟我说人们对于天体的认知是在不断进步的,现在可能人们需要时间接受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需要时间接受日心说。之后随着天文学和科技的不断发展,我们才能接受一个更大的宇宙,哪怕我们的认知会被不断颠覆。我觉得他的思想很危险,要知道伽利略的著作现在还被教会封禁着呢。作为一个天主教虔诚的教徒,我本该赞同拥有这种思想的人该被扼杀,但是,看着他非常认真地给我解释的样子,我实在说不出要举报他的话。”
......
陆艾正待翻开下一页,周围冷不丁地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好,陌生的来客。”
她立刻抬头向声源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是一个爬满藤蔓的石拱门,中间站着一个金发的少年,他有着一张典型外国人的面孔,浅棕色的眼珠,穿着繁复的传统宫廷服装。只是以陆艾对欧洲历史和服饰仅有的浅薄的认知,认不出来他的穿着属于哪个年代。
“你好,” 陆艾也回应了招呼,“请问你是?”
少年轻声道:“你可以叫我查理。”
查理?陆艾立刻想到刚刚在笔记本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她举手稍微示意了下手里的牛皮本,“请问,这个日记本是你的吗?抱歉,我未经允许就打开翻看过了。”
查理笑了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跟我来吧亲爱的客人,你来到我的宫殿,我本该好好招待你的。”
陆艾其实内心本能地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有突然出现的陌生的人有些警惕,但是此刻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跟了上去。
“这是哪里?” 她问出了她心中最关键的疑惑。
查理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答道,“这里是罗西城堡,是我的行宫。我是这里的主人。”
陆艾跟着他转了个弯,然后在拐角后看到了一个不远处坚守岗位的侍卫。
查理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继续往前走。陆艾本想多跟几个人交流多收集些信息,但是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跟着查理往前走。
随着查理的出现,一切都隐隐发生了变化。宫殿变得完整而生机勃勃,毫无杂乱和破败可言。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侍卫和女仆,他们会向查理鞠躬示意,而对着陆艾的出现表现得目不转睛,并未投来惊讶或者奇怪的眼神。
查理带她来到一个餐厅,并礼貌询问她想要吃些什么。陆艾此时此刻走了这么久的路其实也有些饥肠辘辘,但是还是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不在陌生人的地盘上吃东西,这可是常识。
查理笑了笑并未表现出介意,只是随即招来女仆让她带陆艾先去房间休息。
“哦对了,亲爱的客人,我还未曾问过你的名字。”
“我姓陆,叫陆橙橙。” 她迅速地回应道。其实是刚刚看到了一个华国人的名字,唐无青,导致她在想名字的时候联想到了颜色。
查理颔首,“你今天应该累了,先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
陆艾谢过了女仆。今夜实在是异常的疲倦,她洗了个澡换去了脏兮兮的衣服,然后坐在床前,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目前经历的事。
良久,她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只钢笔。她是左撇子,此刻她在自己的右臂上写下了两个字,查理。
不知道这个记号会不会留到明天的现实世界,她心想。如果这都不行,难道只能靠自残才能传达信息?她一想到这就一个激灵。她可不想摧残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想。
希望自己能好运吧,她爬上了柔软的大床,很快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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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黑暗里过了多久,房门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他没有拿蜡烛,而是在黑暗里径直走到了床头。
而床上,空空如也。
他凝视着空空的大床,眼神温和却又莫名地透着一丝阴冷,他轻声说道,“明天见,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