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飞机的路上,聂宿问陆艾,“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被吓到了?”
虽然他是这么问,但他内心并不觉得陆艾会被一个多人梦境给吓到,他是见过这个女生受了枪伤还像无事发生似的,努力寻求线索的样子。
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女生很冷静,这也是他不排斥跟她一起进入梦泡的部分原因。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杜姨一直在他耳边唠叨。
“没有,”陆艾坦诚地说道,“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人多的时候就不爱说话。”
陆艾不喜欢出风头,刚刚段天和聂宿的想法她觉得都很合理,因此就没插嘴。再说了她自认自己是一个新人,有经验的人愿意站出来引领小队,对大家都有好处。
“那你上飞机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暂时没有,我不觉得我能在飞机上阻止灾难的发生。”陆艾实话实说。
“也是,先观察吧。”聂宿其实也赞同她的观点。
两人很快就上了飞机,虽然两人座位离得有段距离,但是没有人提出要换位置坐得近一点。
陆艾仔细打量着环境。这架国际航班比普通航班内部要大很多,经济舱的座位分成三部分,每一排两边靠窗都各有三个座位,编号分别为ABC和HJK,中间则有四个相邻的位置,编号为DEFG。陆艾的座位号是26F,就坐在中间的部分。
她左手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妻,正在小声地交谈,而右手边的位置则是空的。
陆艾等飞机起飞,进入平稳飞行期后,站起来拿下头顶的行李箱,放在右边无人的座位上,打开查看。
里面只有一件黑色羽绒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梦泡里现在是二月,新东兰正值夏季,而华国则是在冬天,梦泡给他们安排的行李和穿着都很符合逻辑。
陆艾没什么发现,只能把行李箱放了回去,坐回了座位,开始思考。
目前还不知道飞机失事的原因,因为没有找到黑匣子,之后的13年,对于飞机失事的起因都没有个定论。如果是有人劫机这种小概率因素,那他们两个见机行事说不定还能有点效果,但如果是技术故障等原因,那陆艾就没有任何办法。她不懂飞机的构造也不懂机械,看不出问题到底出现在哪也不知道要如何解决。不止是陆艾,所有人为的努力在这种客观因素面前都会显得异常渺小。
这也是陆艾之前说她阻止不了灾难的原因。
但是她依旧选择了上飞机,因为如果真如段天所说,闯入者需要不断循环才能完成任务,那大概率他们是不会死于飞机坠毁的,除非有人非要作死。当然,这样的做法有一点点冒险,但是陆艾想要近距离观察飞机上的所有乘客,这点风险是值得的。
她能理解聂宿的思路,不去管梦主是谁,只要能拦住所有人上飞机就能通关。就算一次性不能拦住所有人,也可以分批次拦住。照这个思路,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说算得上宽裕。
只是陆艾心里隐隐有着不安。
她望向周围一排排的飞机座椅,望向或睡或醒,或聊天或准备看电影的乘客,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
飞机即将从万丈高空中坠毁,而飞机上连同乘务员和机长在内的254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生成这个梦泡的理由。
这里的梦主,到底是谁呢?
——
晚上10:30,空姐开始分发晚餐。
很快就发到了陆艾这一排,她注意到身边的那对夫妇中的妻子要了份鸡肉餐,她自己转头要了份鱼肉餐。
陆艾借此跟妻子搭话,“请问,这鸡肉餐怎么样?好吃吗?”
“还可以。”女人见她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的模样,再加上丈夫就在旁边,所以压根没多少防备心。
“这样啊。我有一次飞机上要了份鸡肉的,结果那肉还有点生,害得我啥也没吃。”这当然是陆艾在胡扯,她只是需要打开女人的话匣子,而抱怨飞机餐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女人果然兴致勃勃地说道:“那你坐过北航吗?那个飞机餐才叫难吃。”
陆艾跟她顺利聊了会儿天,从女人口里了解到她叫朱莉莉,目前和丈夫已经在新东兰待了好几年了,这次是回国看望老人和4岁的儿子。
“快过年了嘛。”她如此说道。她的丈夫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她。
陆艾不知道朱莉莉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但她觉得在那场空难中失踪的人里,应该不缺盼望着回家与孩子团聚的父母。
陆艾又借东西掉落,椅子被踢等借口,跟周围小范围内的人都聊了几句。
这里面有穿着独具一格的画家,有回家的留学生,有年迈的老人,还有前往华国参加讨论会的外国学者。
当然,在梦里,外语被自动翻译了,不存在语言障碍。
旅客们言语流畅,逻辑清晰,性格也很鲜明,基本与活人无异。
果然如论坛里的大佬所说,要想在上百人里分辨出虚假npc和真实存在的人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很快就到了晚上11:30,飞机上的顶灯关了,整个机舱都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排排不算明亮的地灯。不少人已经准备睡觉,陆艾也停止了搭话的举动。
她现在只能等待,等待灾难的到来。
——
凌晨2:36分,飞机突然开始了颠簸。
广播没有立刻响起,可能是怕吵到睡着的人。只有舱顶传来轻微地叮了一声,系上安全带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陆艾没有睡着,两眼紧紧地盯着指示灯。
很快,飞机迎来了第二次颠簸,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由急速下降带来的失重感——飞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狠狠地坠了一下。
陆艾看见前面很多阅读灯都被打开了。阅读灯就是每个座位都有,乘客可以在夜晚使用而不会打扰周围的人的小顶灯。
应该是大部分人都醒了,四周都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广播里传来了空姐依旧温柔的声音:“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遭到不明气流导致有些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自己的座位,厕所将暂时停止使用,感谢大家的配合。”
陆艾身边的朱莉莉夫妇也醒了,此时丈夫正在安慰妻子,“没事,每次坐飞机都能遇到几次气流颠簸的。你接着睡吧要不。”
朱莉莉却睡不着,“哎,我哪能不知道,只是我这心里老不踏实。”
乘客们又忐忑不安地了几分钟,飞机似乎没有了动静。
从陆艾右边,也就是座位HJK部分的前方,传来了一个婴儿隐隐的哭泣,还有大人低声安抚的声音。
“别哭了宝宝,没事没事,我们接着睡....”
话音还没说完,巨大的爆炸声几乎炸裂所有人的耳朵。
嘭!!
陆艾的耳膜嗡嗡作响。她试图判断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后方传来的。
强烈的爆炸后,提示灯一下子就熄灭了,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
此时飞机上已经乱做一团,各种个人物品随着机身的剧烈摇晃而到处乱飞,各种惊呼声尖叫声络绎不绝。
氧气罩掉了下来,此时也是在剧烈晃动。广播里的空姐的声音不复刚刚的温柔,而是语速极快地提示大家带好氧气罩,保证镇定。空姐刚说完,广播里又响起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同样夹带着焦急。
“各位乘客,我是本架航班的副机长兰伯特,我们的飞机遇到紧急情况,很有可能需要在海面迫降,请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保持好防冲击的姿势。感谢各位的理解和配合。”
大多数人都照做了,惊叫声慢慢地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都响起的低低的啜泣声。朱莉莉两手紧紧地攥住丈夫和陆艾,眼泪已经不受控地往下掉,却还对陆艾勉强笑了笑说:”不会有事的。”
她的丈夫在一旁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陆艾也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祷告声,应该是来自那名外国学者。
“亲爱的上帝啊,我诚心诚意地向你祈祷,希望能得到您的庇佑,保佑飞机能平安迫降,保佑飞机上所有人都能生还。In Jesus\' name I pray, Amen.”
然而他的神没能听到他的祷告,NZ333航班,带着所有人的希望,从八千里的高空坠向了海面。
没能减速,没能成功迫降。
失重感之强烈,陆艾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她眼前漆黑,失去了意识。
——
周六的清晨,陆艾在自己的小屋里醒来。她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出院回家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出现伤口。
除了左胳膊上的淤青外,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右手的小拇指的背部,有三个小小的划痕。
入梦了啊,陆艾翻开自己的记录本,上面已经有了她对第一个梦泡的概括和总结。她打开新的一页,记下了今天的日期,2021年11月19日,这也是第二个梦泡的开始时间。
她之前给白天和夜晚的自己取了称呼,分别叫‘白陆’和‘黑陆’。
陆艾继续写下自己身体的观察:小拇指上的伤口疑似被尖锐的东西割了一下。三个伤口证明黑陆已经找到了可以长久持有,用来传递信息的工具。
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伤口,一方面根据自己之前定下的暗号,这是在说明关于梦境的年代和地区背景不需要白陆的帮助,黑陆自己已经确定了并且还算熟悉,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说明这个梦泡的开头没什么危险。
暂时的信息只有这些了。按照她之前的思路,在初步确定建立暗号,且没有紧急情况需要白陆帮忙之后,下一步就是让白陆不断缩小时间和地区的范围。
她继续写道,若是明天左手小臂出现记号,那就说明是梦境是在公元前,左手大臂说明是公元后1-10世纪;若记号出现在右手小臂意味着具体时间10-15世纪,右手大臂就是16-21世纪。
腿上的标记则很简单,左腿代表着在国外,右腿就是国内。
陆艾又看了一遍刚下的记录,感觉也没有什么遗漏的了。
嗯,不知道聂宿有没有跟自己进同一个梦泡,她咬着笔头想到,要不要先问问,看看从他那里能得知什么别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