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列今年二十八岁,在现实世界里的职业是名记者。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也曾怀着满腔抱负,立志要用自己的报道救受难的群众于水火之中。
有一个偶然的机会,乔列申请去国外地区当战地记者。
本来国内报刊联系好了当地的国家军队,他和摄影师两个人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护送一路陪同,听上去并不会特别危险。
乔列是这么觉得的,直到摄影大哥不小心在林子里踩到了地雷,就在乔列眼前瞬间炸成一团血雾。
甚至有一块碎肉炸飞到了乔列脸上。
而身边的大兵对此景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丢了把枪给乔列,让他学着自卫。
三个星期后,还没到计划中的返程时间,乔列就屁滚尿流地坐上了回国的航班,逃跑了。
之后乔列换了家报社,做着平平无奇的小记者的工作。他似乎一夜之间忘记了过去的意气风发,忘记了自己曾立下的志向。初出茅庐的热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就像个轻飘飘的笑话。
他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好好活着。
然而天不遂人愿,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多久,他又被卷入了梦境世界中。
乔列在第一个梦境里遇到了一个大佬。大佬智商比他高,观察力还比他强,也不介意带着他。他也知道自己的不足,每次跑腿都相当勤快,手脚利索。就这样,他们组成同伴一起成功地闯过了三个梦境。
查理的城堡是第四个。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很快,查理丢给了他们一人一把枪,要求他们玩射击游戏。
同伴知识储量比他多,也比他聪明,乔列很明白,先想不出答案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而在那之后,同伴可能还有十轮,二十轮的机会可以向他开枪。
虽然他们之前关系不错,但是只要同伴在二十轮里有一次决定开枪,那他就死定了。
乔列不想死,他想活着,就算不择手段也没关系,就算被人不耻也没关系。
他在第六轮的时候开枪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从国外回来后,他的枪法变得还算可以。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同伴那么聪明但还是死了,而自己这种脑子笨的还活着,证明他没有做错。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呢?
——
回到此时的罗西城堡的后山。
查理开怀笑了一会儿,才道,“乔先生啊,你真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我可太欣赏你了。”
陆艾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乔列,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陆艾能不懂性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道理吗?她自然懂,只是乔列昨晚还在向她求救,还在给她制造袭击男仆的机会,还指明道路帮助自己逃出地下室。陆艾没有天真到以为这样两人就算是同盟了,但是她至少觉得两人目标一致,都是逃离这里。同作为闯入者,互帮互助才是最佳选择。
再说这根本就不是你死或者我死的选择题,只要团结一致,两人就能一起安然无恙地结束游戏。
然而,他压根不相信陆艾不会开枪,即使陆艾第一轮没有动手,他也不相信陆艾之后不会动手。他赌都不想赌这种可能。
与其说他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上,更不如说他早就想好了要趁着陆艾没有戒备心的时候干掉她。
伴随着疼痛,陆艾心里涌出无穷的怒火,还有着无穷的恐惧,那是对擦肩而过的死亡的恐惧。她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指甲都插进了土里,另一只手试图去捂住腿上的血洞,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又疼得陆艾吸了一口凉气。
她咬牙切齿地开口,“不用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查理提过你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我猜你之前也跟你同伴玩了这个游戏吧,你用同样的方式杀死了他,是吗?”
“是又怎样?”乔列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转身对着查理说出请求,“陛下,我想应该开始第三回合了。”
陆艾坚决不能再让这个游戏进行下去了,自己已经无法移动,而乔列明显是有备而来,等到了下一个回合她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必须得想想办法!她脑子里蓦地闪过了今天早上的那个念头:在这里,查理就是神。
而你想要神停止他的游戏,你就得拿出他更感兴趣的东西。
她立刻插话:“陛下,我知道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了,只有我能帮助你,因此我申请中断这个游戏。”
乔列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得逞,“陛下,我们的游戏还未结束,陆小姐明显是为了活下去而说谎,您不能相信她的谎言。”
“我没有说谎!”陆艾抬高了音量,大声说道,“查理,你假装成你父亲,不就是想找个像唐无青之于你父亲那样的挚友吗?我看穿了你的伪装,难道我这还不够资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乔列张大嘴巴,“什么叫做查理假装成他父亲?”
陆艾懒得给他解释,而是紧紧盯着查理的反应。
查理也是一怔,随即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本日记不是你写的,遇到唐无青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父亲。一切都是你的故意误导。”陆艾大胆地戳破了查理的谎言。
“何以见得那本日记不是我的?”
陆艾见他终于上钩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先找人帮我包扎止血,我自会解释清楚。”
查理浅棕色的眼眸盯了她一会儿,才招了下手,“给她止血。”
乔列还想抗议,查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看了过去,他就不敢出声了。
——
推理出查理并不是那本日记的主人其实很简单。日记的主人期待再次见到唐无青,而查理提起唐无青时的说法十分笼统模糊,并不排除他也只是看过日记,其实从未见过这个人的可能性,同时他对能否寻找到这个人并不在意;日记的主人对待闯入者态度友善最后放人离去,而查理想要逼迫所有人留下来陪他。
陆艾大概解释了自己推理的思路。
乔列在边上反驳道,“可是日记里明明写了‘我’就叫查理,难道查理对自己的名字说谎了?”
陆艾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对自己的身份说谎了,但是某种意义上,他对自己的名字不算说谎。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个推测,那就是前任国王的名字也叫查理。”
陆艾曾向伊丽莎白询问过唐无青,她的回答是两句话。
“我听...查理说过。”
“还听查理说过。”
一开始陆艾并没有懂这两句话的区别,但是后来等她意识到日记的主人不是查理的时候,她才理解了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后一句代指的应该是伊丽莎白的父亲,而前者,才代指的是现在的查理,第一句完整的话很有可能是...
“我说得对吗?小查理?”
啪啪啪啪,查理鼓起掌来,“我不得不说,陆小姐的推理真是太精彩了。继续说吧,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我们从头开始说起,你的父亲,在自己的少年时期遇到了令他惊艳的人,然而这样的知己只停留了短短两个月就永远地离开了。之后他娶妻生子,过着正常的皇室生活。”各种碎片拼图在陆艾的脑海里慢慢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他这样一个早期接触过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由平等的思想的人,就像是见过天空的鸟,怎么会再甘心一直关在笼子里?然而在这样的时代,他又是皇储,他的反抗真的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陆艾压低了些声音,“我猜测你的父亲对你并不好吧,毕竟在你父亲的眼里,他大概就是要和全世界对抗,而你就是那个他迫于家族和皇权不得不做出的妥协的一部分。”
“你都没见过他,为什么敢这么推测?”
“因为你恨他。”陆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你抹去了他的一切痕迹,他的画像,他的藏书,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但是你唯独留下了那本日记本。你什么时候找到的日记本?是你父亲死后找到的吗?想必你对日记本上记载的一切都感到困惑,为什么你父亲到死都没有忘记唐无青,为什么一段区区两个月的相遇能让一个人铭记一生。”
陆艾的语气夹杂了一丝怜悯,“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奇妙,憎恨和想要理解,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也可能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你想弄清楚那到底是怎么的体验,因此当你遇见其他的闯入者,你做了三件事,第一,刚认识的时候,你好言相待,因为你期待TA会是你的唐无青。第二,你会不断地询问新鲜的事,新鲜的思想,因为日记本写着他们就是这样交流的。第三,当你意识到这些闯入者并不能满足你的要求的时候,你就开始了对他们的折磨。”
查理听到这儿,纠正了她的说法,“你不能说之前的客人都不符合我的设想,只能说,我本来对所有的来客都抱有极大的期待,只是他们都拒绝了留下来陪我。是他们先拒绝了我。”
陆艾一挑眉毛,“真的是这样吗?”
受着伤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陆艾已经觉得体力不支了,她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才接着说道,“你的愿望那么直接,那么明了。你就是想找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闯入者,体验你父亲曾经经历的一切。说白了,你就是想找个人生知己而已。”
“就这么简单?” 乔列已经听得瞠目结舌。
查理歪着脑袋,“你这话听着未免有些太可笑。如果我想要是就仅仅是一个朋友,为什么之前那么多的闯入者都没能达成我的心愿?”
“就这么简单。”陆艾浅笑了一下,似是在嘲讽,又似乎带着些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的隐秘意味,“陛下,这么简单的心愿,你到现在居然都没达成。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