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瀛的故事讲到这里就停了,这时候林彦之才注意到墙上的柜子上放着五颜六色的波子汽水,还有很多喝完的空瓶子,也都放在上面。
“讲完了?”沈骋问了一句。
梁瀛抬眼看着他,点头。
“你当年涉嫌袭警,而且是持枪袭警,没有入狱吗?”
很显然沈骋比林彦之更关心梁瀛事情,林彦之在听完梁瀛和齐琛的事情以后只是抬眼看着他,眼中含着不明的情愫。
而沈骋即使没有季夏那样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对于看过的案卷还是有印象的,他记得当初齐琛的案件中,没有记录过梁瀛入狱,按照道理来说,梁瀛持枪袭警,导致齐琛救治无效死亡,不可能被无罪释放。
想到这里,他垂眸,如果事情并没有顺着他所理解和认为的方向发展的话,那就说明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面前的梁瀛很显然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按照他的描述来看,他当初一枪打在齐琛的肩骨上,穿体而过,虽然听上去可怖,但是如果及时治疗,不至于到救治无效的地步,那齐琛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这么多年都住在这里吗?”林彦之看着梁瀛道。
梁瀛打量了一下屋内,道:“离警局近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好处了,开了早餐店以后经常会有上班路过的警察来买早饭。”
看梁瀛的样子,他似乎并不知道齐琛已经去世了,他一直住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这里可以方便看到上班的人,准确点来说是上班的齐琛。
“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看到他,可能是他不想再走这条路了吧。”梁瀛垂下双眸,自嘲笑了笑。
“可是......”林彦之和沈骋对视了一眼,开口就想告诉他齐琛的事情,被身边的沈骋拂了拂手。
“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骋扯开话题,在他的认知中,林彦之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但是在听完梁瀛说完他的故事以后,林彦之不光是表情,就连情绪都落了下来。他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只能开口打断,
现在绝对不是能够告诉梁瀛这件事情的时候,梁瀛学过近身格斗,会用枪,他们并不能确定现在梁瀛身边还有没有别的枪械,这些事情总归要等到回警局才可以说。
“你是想问贩毒的事情吗?”梁瀛先一步开口道。
其实沈骋想问的不是这个事情,但是早晚要问的,既然他开口说了,那就顺着下去也可以。
“你口中说得那个‘夜鹤’,是谁?你只要能描述出他的长相,我们警局有画像师,可以进行抓捕。”
梁瀛挑了挑眉,他所讲述的故事中,孟韵的名字被他用代号‘夜鹤’所覆盖,所以在沈骋看来,这个代号为‘夜鹤’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归零’组织的老大。其实他在听到‘贩毒’这两个字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归零,直到从梁瀛口中吐出‘王泇’两个字的时候,他就确定了。
他现在内心回旋着一阵激动,感觉归零组织这个真相离他无限近,感觉就在眼前,感觉触手可及......
“我其实知道她的名字,不用画像师。”
梁瀛这句话更加印证了这个‘夜鹤’如今依然在逍遥法外。
“他叫什么?”
林彦之并没有齐琛那么好奇,他反而因为紧张手心冒汗,他在听到裴清的名字就知道梁瀛还是和孟韵有关系的人,只是在他的记忆中没有见过梁瀛。
如果梁瀛现在说出了‘孟韵’的名字,那他该如何面对警局众人......
“还是等到警局再说吧,现在这里没有录音设备也没有相机,我说的话成为不了证据。”
没想到梁瀛一口回绝了沈骋,他对于警局的流程再清楚不过了,而且他有必须去警局的理由。齐琛,这次又要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来见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霍正秋呢?”林彦之平复了一下,开口扯开话题。
“他该死啊。”梁瀛将他杀人的理由说得理所当然。
沈骋听此皱眉:“什么?”
他所受到的教育令他无法赞同梁瀛说的话,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就算是再如何作恶多端的人,都应该由法律来做审判,这是他作为警察一个不变的概念。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看着沈骋的表情,梁瀛就已经知道他内心所想了。
因为很多年前齐琛也是这么说他的,在他们警察的理念中,所有有罪之人,都应该交给法律,所以才会造成很多万恶的罪犯钻法律的漏洞为自己减刑,这种情况只能直接杀了他们,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你也这么觉得吗?”梁瀛讲目光转向林彦之,林彦之表情不变,如果不是隐藏得很好,那他的内心也应该会同自己一样。
林彦之侧眼看了一眼同样望着他的沈骋,开口:“看情况。”
他这话一出,梁瀛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赞许,他好像真的很欣赏林彦之。
沈骋在启明村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林彦之对待罪犯的态度与他不同了,他希望拐卖案中‘买卖同罪’,这已经是对于法律的一个质疑了。
“霍正秋哪是什么正人君子啊,他娶平妻玩男童,我只是帮那些小孩子惩治一个恶魔而已。”
梁瀛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好似自己曾经也遭受过一样。
“你说,”梁瀛看着林彦之,“霍正秋他该不该死?”
沈骋没想到梁瀛的杀人原因居然是这样的,他的人性促使自己同意他的做法,但是他的教育让他不敢苟同。
林彦之紧抿双唇,良久才开口:“该死。”
听到这两个字,沈骋皱起了双眉,倒是梁瀛开心了,他好像在警察中找到了同意他做法的人。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死。”
“什么?”
“猥亵和性侵男童,国家有相应的法律惩治,他的生死该由国家来审判,他的罪行并不能成为你犯罪的理由,你不能掌握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林彦之的这番话,是一个警察应该有的态度,这和他当初‘买卖同罪’的态度截然不同。
沈骋也很惊讶他能说出这番话,他以为当初他对自己说的‘明白了’只是敷衍,没想到他真的记在心里......
反倒是梁瀛,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通,改脸上的欣喜为嘲笑:“就当我没问过,你们警察果然都是一个样,法律优先,真没意思。”
“如果你熟知法律的话,霍正秋的行为构成了犯罪,最高判处死刑。”
“死刑?”梁瀛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和车辆,“最高死刑而已,又有多少人能真的被执行死刑?即使判处了死刑,还会有死缓,还有减刑,真的会死吗?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方便。”
这些年一审死刑二审无期的例子太多太多,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无期,无期变有期,有期又减刑。
“梁瀛,现在我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你,跟我们回警局吧。”沈骋从口袋中拿出手铐,想要给梁瀛拷上。
“能不拷吗?”梁瀛目光落到自家楼下,随后眼神慌张地收回,缩了缩刚想让沈骋上手铐的手。
“怎么了?”沈骋知道他不会跑,如果他想跑,早就已经跑了,没必要在这里和他们说这么久,而且在他的意识中,警局有他必须要见的人。
“这里到警局有一段路,拷着手铐走不好看。”
沈骋探头朝窗外看去,只见楼下站着一个满头花白的妇人,手里拎着一个麻布袋子,里面像是装着什么东西,穿着一件薄羊绒衫。十月中下旬的天气确实有些微冷,今年云南的天气好像冷得格外早一点。妇人身上的羊绒衫已经微微起球,看样子是穿了很多年了,不难看出是一件质量较好的羊绒衫。
妇人站在这店门口好似在等人,也不敲门也不询问,就只是站着。
“你认识?”沈骋一看便了然,这妇人和梁瀛的关系不一般,可梁瀛没有亲昵的长辈,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应该是齐琛的母亲,“齐琛的母亲?”
梁瀛回避他的问题,朝他伸出双手:“你要拷就拷。”
林彦之起身讲他伸出的双手按下,道:“既然不愿意,就和我们走回去吧。”
“.......”梁瀛看着林彦之,没头没尾来了句,“你很眼熟,我感觉在哪里见到过你。”
林彦之记忆中没有梁瀛出现,如果他看他眼熟,大概是因为当年他见过林客的原因。
于是他道:“我经常来买早饭,可能有的时候你见到过我吧。”
梁瀛自己也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是也没有多问。
“要去见一下她吗?”
林彦之没有说名字,但是三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个‘她’是谁。
梁瀛迟钝了一下,道:“下楼总归要见到的,这次躲不了了。”
“为什么躲着他们?”
“他们的儿子这么多年都不见我了,我就更没必要一直晃在他们面前了。”梁瀛从衣橱中拿出一件厚外套,“麻烦你们......”
“放心,我们不会说。”林彦之了然,知道梁瀛想要麻烦他们什么事情,老年人不能受刺激,有时候很多事情还是瞒着他们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