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初打电话让南昭过来一趟,然后走到外面点烟。
吴盛谰这种情况还真是特殊,正如他所说的,虽然他迁怒和打人的行为都是不对的,但不顾前因就直接劝人宽容行善是真的有可能会遭天打五雷轰的。
法律也从来都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从法律的诞生就应该是有人情味的。
且不说江安序和他的团队知不知道他的粉丝打着为他好的名号,在网上冲锋陷阵征战四方。又或者这群南征北战的粉丝当中混入了黑子、对家之类的东西在挑拨离间,但到最后出人命了,直接行为人冯燕如的态度简直不像是十三岁孩子应有的反应。
那个开心果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指使冯燕如来设局害命?
设身处地到吴盛谰的视角,爱人相当于是被故意引导自杀的,却没有任何人为这个结果负责任;就算放视频的男生和冯燕如现在一个进了局子一个走了歪路,但那都是他们自作自受的孽果,吴盛谰依然觉得不甘心。
到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社交网那边突然封掉了“天蓝水”这个账号,并很贴心地帮忙彻底注销了,评论区中所有网暴的证据也没有了。
大概正因为这个原因,才彻底激发了吴盛谰的恨意。
社交网的运营就是个没有原则的东西,基本就是看人下菜,谁给钱他就帮谁做事,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下限。
吴盛谰投诉了无数次都没有结果,才开启了他疯狂开号怼着江安序输出。
南昭接到电话就匆匆赶过来,然后在监控室看见两个年轻女警眼眶微微红肿地坐在监控前。
“我是市局的犯罪分析师南昭,刚才陆队长叫我过来的。”南昭跟她们说道。
“哦,我带你过去。”其中一个女警起身带南昭过去,南昭看见她的神色问起:“这是怎么了?”
年轻女警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刚才在监控室听陆队问话,听着有点难受。”
南昭觉得稀奇:“陆队在问谁?”
“一个律师,叫吴盛谰的。”年轻女警说。
南昭顿悟。
这个吴律师到底是什么人,自觉来云应自动进警局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见陆南初在外面等她,南昭就快步过去:“陆队。”
“南老师。情况有点复杂,老郭还在里面和吴盛谰说话。我跟你说说这边的情况。”陆南初完全点烟状态,跟南昭简单概况了刚才吴盛谰讲述的遭遇和怨恨,现在看来情况很棘手。
南昭苦笑,她从来不做这种劝人大度的天打雷劈事。
吴盛谰的仇恨来源于沈辰谕之死;沈辰谕不可能死而复生,同理吴盛谰也不可能放下仇恨。
他们都是旁观者的视角,他们都没有资格劝吴盛谰放下怨恨面向未来。
“不,我是在想,这事未免有些太巧合了。”陆南初叹气道。
刚才他们仔细分析过吴盛谰提供的截图,图片没有合成的痕迹,但开心果这个账号已经查无此人了。
开心果就和天蓝水一样,这两个账号都被直接从系统后台抹去了。
如果开心果指使冯燕如只是个人行为,她又有什么本事能让社交网官方帮她消除账号数据?
网上买卖账号并不少见,吴盛谰那286个账号至少有99%就是通过账号买卖的途径得来的,何况还有无孔不入的黑客盗号。
吴盛谰查到的那个开心果,未必就是当时指使冯燕如的人。
现在开心果这个账号都已经被彻底销毁了,也就查不到开心果这个账号在那个时间段是否曾经被盗号。
吴盛谰是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但他们在听了吴盛谰的讲述就必须要想到这方方面面的可能性。
但如果这不是开心果的个人行为,为什么沈辰谕会被针对,或者说为什么在策划者这里沈辰谕就非死不可?
吴盛谰解读为这是娱乐圈强权下的一种警告,警告所有人都不要跟他们作对,否则这就是立在前面的下场。
网络大军过境,寸草不留。
结果也很成功,近年来江安序的网络风评非常好,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认为他是同龄演员当中最努力、演技最好、初心如故的人,提到他都说是心软的烂好人。
而只是现在警方从各方证人处掌握的证据看来,事实可根本不是这样。
先不说他的粉丝多年前网暴谢婉母女致谢婉母亲自杀、因为一个视频而直接出警网暴沈辰谕、七年前因为画作抄袭事件以明知有错却极度偏帮的嘴脸将芃芃撕上了热搜,诸如此类的行为还有不少。
看似都是粉丝出面为他做的,但这么有组织有规划的出警行为,焉知背后有没有团队和大粉的策划和煽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路人了解一个明星之前首先接触到的就是他的粉丝,正所谓有怎么样的偶像就会有怎么样的粉丝,像江粉这样暴躁易怒喜欢出警网暴别人的粉丝群体,很难想象被他们所喜欢的江安序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但偏偏他就是能撇得一干二净,无论杀人放火都可以推说是粉丝干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推脱不过直接将粉丝打成黑粉也不是不行。
陆南初从前根本不知道娱乐圈还有这种骚操作,直到处理到莯蔓的案子,很多信息资料都要在社交网上寻找;了解后只能说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完全炸裂三观了。
但如果只是为了警告,就根本不将人命当一回事,陆南初都觉得很难相信。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宋湜。
根据吴盛谰提供的截图信息,技术处查到了开心果这个账号的注册邮箱的归属者,注册邮箱是企鹅邮箱,而这个企鹅号的使用者是能查到的。
“是王璇。”宋湜告诉陆南初。
王璇是在五年前王雨离世后就出国了,直到昨天才回到云应;这正好对应了吴盛谰的说法,他调查到开心果时她已经出国了。
现在市局那边要联系王璇传唤她过去问话,陆南初结束了通话,将刚获得的信息告诉南昭。
南昭脸色明显变了下:“不会是王璇做的。王璇的外公王石是2015年12月22号去世的,按照传统王璇会跟在王雨身边守灵。王璇,看着也不像是会在家中长辈过世后,还没过头七就在网上做这么缺德的事。”
现在登陆数据已经丢失,连当时开心果账号的登陆IP地址都无法追溯。
南昭进到里面,向郭谌点点头就在他旁边坐下:“吴律师,你好,我是市局的犯罪分析师南昭,我学的是心理学。介意跟我聊聊吗?”
吴盛谰不说话,郭谌就自动回避出去,反正里面也有监控盯着。
陆南初保持着刚才的点烟状态,听见动静才用眼角余光来瞥他:“老郭,你和你老婆长期分居,感情会出问题吗?”
郭谌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坑了。
“我们感情好着呢。不过汪局说,有你这个不婚主义的万年老光棍在这里杵着,对年轻小同志的婚恋状况影响挺不好的。”郭谌语重心长得宛如老干部,很关心年轻人的婚恋心理状态问题。
陆南初觉得,其实他还蛮羡慕吴盛谰的。
尽管吴盛谰的遭遇真的是惨绝人寰,但至少他们曾经深切地相爱过,即使现在是生死离别的结局也没有遗憾了。
两人过去监控室,看见南昭和吴盛谰已经开始说起话了;南昭总有一种不寻常的亲和力,能循循诱导着任何话题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语气温和地和吴盛谰谈说起:“吴律师,我看过你的资料信息。君承律师事务所算是国内顶级的律所,你作为君承律所的王牌律师,应该也是国内的顶级律师了。听说你接受的案子,胜率都很高?委托人对你都是很满意的?”
“那依您所见,一个案子的胜诉,能代表什么?”吴盛谰却反问。
南昭愣了下,才含笑:“那您的高见是?”
吴盛谰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谦谦君子,站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着:“我了解到很多人对我们有很多的误解和认知偏差。比如在一个公诉案件中,被告的犯罪嫌疑人也应该拥有为他辩护的律师,我们的存在不是要给委托人脱罪,而是为了致敬法律、敬畏法律。在判决书下来之前,没有谁是板上钉钉的罪人;证物有可能是伪造的,人证都有可能被收买。而我们所应该做的,就是让一切嚣小在法律面前无处遁形。对于我们来说,一个案子的胜诉或败诉,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是否让案情的真相没有掺杂一分虚假。”
南昭轻声故障:“多谢吴律师为我解惑。吴律师的胸怀,不愧是能成为行业标杆的人。不过像吴律师这样的法律人,怎么就会做出当众打人这种明显违法违规的事情呢?”
他也不恼不怒,只说道:“所以律师不可以和原告、被告有任何纠葛关系,这还是很有道理的。律师之所以能在法庭上沉着冷静侃侃而谈,那都是因为他和这个案子涉事双方没有任何感情纠纷。否则的话,威严肃穆的法庭就直接变成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的肉搏场了,法官也不叫法官,而是叫做裁判员。”
他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好像是挺有道理的,挑不出太严重的刺。
吴盛谰是个挺有自知之明的人,让南昭都不由在心里感慨,果然不愧是顶级的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