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浑身一个哆嗦,颤颤巍巍看着张登:“大人......这......”
张登道:“让你砸你就砸!”
这下人也是个伶俐的,话音刚落,他便飞起一脚踹开了屋门!然而门内并未有动静,几人上前探看,榻上竟空无一人!
下人惊慌失措,眼巴巴的瞅着张登。
张登瞬间气急,吼道:“人呢?”
“在这里。”
鹿青音站在二人身后,看着两人脚下。
张登急忙退后,便见榻下缩着一人,此人裹着被褥一动不动。
张登和下人急忙将那人扯出来,揭开被子果真是周憬良,只是人虽然还活着却昏厥过去没了意识。
人刚刚放到床榻上,鹿青音就看到他肩颈的伤痕。鹿青音急忙扯下他的衣服,却见密密麻麻的鞭伤随处可见,伤口不深,但肉痂上又长了肉痂,远远看果真像是有眼睛一样。
鹿青音叹了口气:“只是疤痕而已,静养会好起来。”正说着他突然在周憬良腰部摸到一些湿滑,鹿青音揭开被子,见他腰上都是些留着血的新伤,甚是疑惑,而后抬头问下人:”你说你家公子昨天回来的?”
下人急忙点头。
张登问:“鹿师爷有何困惑?”
鹿青音道:“这些伤是新伤,不过四个时辰。”
下人忙道:“小的一直守在宅子里,两个门也都有人把守,公子昨天回来到今天没有见过外人!”
张登寒毛直竖:“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是那常广来索命了?”
鹿青音蹙眉,倏尔转头问张登:“早前大人说请了道士来,险些毁了房子,是何故?”
张登道:“那一日请了镇上的道士做法,道士走后,姐夫的房子便塌了一半,数月前才重新修缮完毕。”
鹿青音又问:“周憬良受伤可有规律?”
下人不太明白看着张登,张登问:“鹿师爷说的可是时辰上的规律?”
鹿青音点头。
下人想了一阵,慢悠悠道:“要说规律......似乎每次受伤都是在阴天夜里,没有月亮......”
鹿青音思忖了许久,而后门口奔来一人,头发湿漉漉的,是兔子。
兔子道:“师爷,马拴好了!外面的雨说下就下,一阵一阵的,怕是要下到明早了!”
鹿青音蓦地蹙眉,对张登道:“今日无月,你我夜里需要守在周憬良房中。”
张登自然点头称是,罢了叫下人在周憬良屋内铺了床铺。
鹿青音捡了清闲之时,盘问了一些下人和附近的邻居,了解了几个暴毙而亡的下人的情况,而后坐在院内的柳树下思忖着案子。
暗云涌动,雨停了有一阵,眼看天色黑的早,兔子为鹿青音添了一盏灯。
兔子坐到鹿青音身侧问:“今日这宅子的厨娘做了芝麻羹,很是浓香,师爷还未吃饭,小的去给你找些来?”
鹿青音摇头:“不饿。”
看鹿青音紧锁的眉头,兔子又问:“可有头绪?”
鹿青音道:“几个死去的下人都是些狐假虎威的性子,借着驿长的面子做了不少缺德事儿,那常广的父亲讨说法经常被几人打得鼻青脸肿,在外面也得罪了不少人,要说他杀,可怀疑的人太多了。”
“师爷可见了尸身?”兔子问。
鹿青音摇头:“此事发生的久远,尸身已经被各家拉回去葬了,便是挖出来,定然已经腐败严重,得不到什么线索。”
鹿青音深深吸口气,站起身子道:“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今晚还有要事。”
“师爷这么笃定就在今晚?”
鹿青音道:“若是按照这宅子里怪力乱神来说,有人巴不得我们能看到鬼怪作祟,今晚是个好机会。”
兔子似懂非懂点头,跟在鹿青音身后,进了周憬良的院子。
屋内张登已经睡着,没什么动静,榻上的周憬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看见鹿青音进了房间,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
鹿青音撇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稀粥,走到他身侧道:“周公子早些睡吧,我是衙门的人,今晚有我在,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不知道这周憬良有没有听到,他愣愣的半眯着眼看了鹿青音一阵,呼吸渐沉,陷入熟睡。
鹿青音在屋内走了一圈,看到周憬良桌案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副字,不由自主拿起来端详,那字笔力险劲,组成了一副贝联珠贯的小诗,鹿青音透出几分欣赏。
这周憬良若不是染上赌瘾,好好努力也说不上会考取个功名,为朝廷效力......
鹿青音坐在桌案前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感觉有些困乏,便起身想去倒杯茶水,却见茶壶干涸,该是张登口渴睡前喝了个精光,也忘记了差人重新煮一壶。鹿青音无奈,看着张登摇了摇头,突然他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
鹿青音移步至张登身旁,仔细看着他,周围安静的落下一根针都要惊天动地。
鹿青音蹙眉,手指轻轻探着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颈枕如此低,睡着却没有鼾声?......”
他越想越不对,索性上手去摇张登,可张登如同一条离开水多时奄奄一息的鱼,由着鹿青音动作晃动,双眼却完全没有睁开的意思。
鹿青音低声唤道:“张大人!”
张登仍是没有反应。
鹿青音心道不好,急忙转头去看周憬良,可这一看,鹿青音瞳孔陡然紧缩,全身汗毛竖起!床帐不止何时放下一半儿,微微抖动着,床帐后隐约可见一个黑影正对着他。鹿青音没有做声,斜站几步,错过那床帐,就看到周憬良此时正着着白色里衣,直挺挺的坐在榻边,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鹿青音立刻倒退两步,腿狠狠磕在了桌脚上!
周憬良慢慢将定在鹿青音脸上呆滞的目光转向门口,口中沙哑道:“我错了......我错了......”
鹿青音跟着往门口看,猛的一惊坐倒在凳子上,那门口趁着微光倒映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影子,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蜈蚣在门口蠕动。
鹿青音努力按捺下恐惧之意,见周憬良站起身子要往外走,急忙将他拦到身后,道:“周憬良,醒一醒!”一边说着又对外面喝道:“门外和人装神弄鬼?”
可周憬良哪里将他放在眼里,他突然用力将鹿青音推开,直趟趟奔向门口!鹿青音急中生智扑了过去,与周憬良扭在一起。
鹿青音大喊:“兔子!”喊了数声都没有反应!
鹿青音反手寇住周憬良脖颈,用力往回拉,不想那周憬良对着鹿青音的胳膊就是一口,这一口咬的极深,鹿青音生生忍下疼痛,将他压倒在地上,低吼道:“周憬良,我是衙门的人,我是来保护你的,你看着我!看着我!”
周憬良眼睛突然亮了亮,慢慢看向鹿青音,反抗的动作也停滞下来。
鹿青音见自己说话见了效,忙继续道:“周憬良你不能出去,外面有人设了圈套,你听我的话,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等衙门守卫来了,你就安全了!”
鹿青音额上沁了密密的汗珠,他嘴上虽如此安慰,但心里却焦急不已,他带了好几人来早早在外面设下陷阱,就等着守株待兔,而且即便没有其他人还有兔子和张登帮自己抓人,可是现在这些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张登也仍然昏睡不醒......若是不想办法,门外这搞怪的人定然会闯进来!
正在此时,周憬良突然不动了......鹿青音身下没了动静,低头看他,却见周憬良突然在昏暗的烛火下,慢慢撕开自己里衣的衣襟,一排排伤口赫然暴漏在鹿青音眼前。
鹿青音不明所以,随着烛火陡然一闪,周憬良身上的疤痕内突然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这些眼睛的眼仁儿四处转动,慢慢的聚焦在鹿青音脸上!!
鹿青音大骇,几乎是从周憬良身上弹起,他跌倒在地,头皮发麻,便是见过万千怪病,也没看到过伤口里长眼睛的!......鹿青音双腿发麻,牙齿打颤,嘴唇微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憬良摆脱了鹿青音的束缚,慢慢站起身子,推开门走了出去,刚一出门便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鞭子的“噼啪”声。暗夜当中鹿青音隐约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幽幽怨怨:“该死的东西......该死......”
鹿青音喘着粗气镇定了一阵,便要往门口爬,可爬了没几步突然感觉一个巨大的东西将自己卷到了半空,鹿青音并没看清楚是什么,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的状态,旋即卷着他的东西将他狠狠抛向空中,鹿青音在空中掉转头,却见自己离地面五丈有余,周围除了一闪而过的黑影,什么也没有,紧接着他开始快速坠落,鹿青音紧紧闭了眼,他知道,这么高摔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青音!”
夜幕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鹿青音猛的睁开眼,便感觉到有人沉甸甸的揽住自己的腰,慢慢落在了地上。
鹿青音有些懵,凌乱的发丝覆在眼前,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快起来,你这么重,还要我抱多久?”抱他的人吐槽。
鹿青音浑身一个激灵,噌的站起来,但腿脚没出息的不受控制又瘫倒在地。那人也没上前继续搀扶,反而讥诮道:“数日未见,鹿师爷都玩这么刺激的了?”
鹿青音拨开眼前的发丝,心脏倏地颤了一下,眉目绝色,如蕴着凉意的美玉,又如翻滚沸腾的暖泉,澄澈无瑕......不是江见时还能是谁?
鹿青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江见时一愣不知道他此为何故?
鹿青音登时咧嘴笑道:“不是梦,挺疼!”
江见时看着他的笑容瞬间怔然,脸“唰”的就红了,本来打算好在他面前继续演演柔弱戏码,被他这么一弄,反而慢慢板起了脸......他转头便要走,鹿青音登时急了,两脚一回血,瞬间爬起身子就要追江见时,边追边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见时傲娇的大步走在前,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鹿青音不解:“那你?......”
江见时驻足,微微转头:“捉妖!”
“捉......妖?!”鹿青音瞪圆了眼睛:“你......捉妖?就......你?......”
江见时听得很不舒服:“什么是就我?我怎么了?我不能捉妖?”
鹿青音震惊:“你会捉妖?你是道士?”
江见时蹙眉,不悦道:“只有道士才会捉妖?”
“那你......”
“我什么我?方才要不是我,你早就摔死了!”
方才......鹿青音突然回神,上前一把拽住江见时的胳膊:“你走在我身后,刚才不知是什么机关?”
“机关?”江见时好笑:“到现在为止,你还觉得你对付的是人?”
鹿青音笃定道:“定然是人!”
江见时见他冥顽不灵,也不争论转头就要带着拽着自己的鹿青音离开。
鹿青音方才被周憬良咬破了手臂,现下这么一扯,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江见时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脚转头看他:“你胳膊怎么了?”
鹿青音笑道:“方才被周憬良咬了,无事!”
江见时一把掀起鹿青音的袖子,看到一圈奇大的咬痕,青紫中还渗着血,顿时拧了眉头:“他是狗吗?”
鹿青音的眼睛死死盯着江见时的脸,眼睛弯的像月牙:“我不疼。”
“你是傻子?”江见时叱道,倏尔又说:“先去找周憬良!”
鹿青音这才回过神,登时急了:“对了,方才不知有什么东西将他带走了?”
江见时掰开鹿青音拽着自己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鹿青音愣了愣,还没说话,便被江见时拦腰揽着越过院墙。
两人刚刚抵达前院,就看到周憬良躺在地上,没有意识,身上也没什么新伤。
鹿青音一番检查后脸色不是很好,他观察周围,再看周憬良身上哪里还有方才可怕的眼睛?
“究竟是怎么回事?”鹿青音疑惑喃喃。
倏尔他抬头看向江见时,疑惑道:“江兄说是来捉妖的?可当真?”
“自是当真,只是你不信罢了。”
鹿青音看着江见时纯澈的眸子,显然不相信但因为对方是江见时又不想不信,犹豫道:“既是来捉妖,妖呢?又是谁叫你来的?”
此般盘问,重新燃了江见时的火捻,江见时没好气:“反正不是你叫我来的,你管这么多作甚?”
鹿青音知道自己语气不妥,不该如此盘问他,可现下心中疑丝越来越重,也没法多问,憋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江见时见状,才道:“你知我是修行人,多多少少会些降妖除魔的本事,周家有妖,我也自然有法子知道,只不过鹿师爷不信鬼神,江某也没法子让你信服,此次除完妖,我便继续回山中潜修,周家公子也会痊愈,鹿师爷便当作听了个戏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鹿青音慢慢蹙眉:“这宅子里还有三条人命案子,若是以妖邪结案,怕是会让百姓笑掉大牙。”
江见时闻言越发不高兴:“我来除妖不仅行了份内之事,还帮你早早结案,你却非要找个人杀的由头,还嫌我多事?”
鹿青音有口难辩,道:“江兄知道我不信鬼神,又怎能以此断案,此般岂非逼我渎职?”
江见时一双眼凌厉起来:“鹿青音,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
鹿青音忙道:“并未,江兄有江兄的想法,但青音也有青音的想法,并不能而语。”
江见时被气的不轻,他从未见过这般固执且诡辩之人,完全就是活在自己的认知当中,说他是井底之蛙,他却精通药理,知晓古今,说他见识广,他却固步自封,有自己的一套桎梏,不仅圈禁自己,还要圈禁事实真相?!
江见时索性道:“若是如此,你查你的真相,我捉我的妖,我们最后来看事实究竟如何?”
鹿青音闻言,毫不迟疑的点头。
江见时:“若是最后你输了,便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鹿青音也不细问,当即答应:“好!若是江兄输了.......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