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晟意味深长的看着鹿青音,问江见时:“你师父知道他的存在吗?”
江见时神采奕奕的脸突然冷下:“没有。”
傅晟:“那你要跟你师父怎么交代?他能容你这么胡来?”
“我没有胡来!”江见时反驳:“我对他是认真的。”
“我自然知道你是认真的。”傅晟挥手打发了给自己跪拜行礼的诸多鬼怪:“但你师父能饶他?便是不伤他,又岂能饶了你?”
“你不用提醒我。”
江见时烦躁,看向其他地方。
傅晟又道:“你让我查他身上为何没有亲人的魂气,我查了。”
江见时急忙重新看向傅晟:“为何?”
傅晟摇头:“他的亲人要么就是全部投生了,要么就是魂魄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江见时:“不可能全部投生,这些人年龄不一,功德与罪孽也不一样,便是算也要算上一阵子,投生也不可能一起投。”
所以......
傅晟接道:“有人困了林家百条冤魂。”
江见时滞然。
“会是谁?”
江见时冷的如同一块寒冰。
傅晟摇头:“我若不能知晓,困住这百条冤魂的人定然不简单。”
两人投入沉默。
鹿青音刚一坐下,翁仲就急忙起身,不敢与之同座。
鹿青音笑道:“我就是来寻你,和你一起听戏的。”
他一边说还故意朝着四周那些古古怪怪的妖精鬼怪看,企图让翁仲不那么紧张。
这一看却看到一些长相可怕的鬼正盯着自己,急忙又把头转回来,对上了翁仲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鹿青音也觉得自己好笑,不禁笑出了声,两人间的氛围一下缓和了不少。
鹿青音问:“你喜欢听戏?”
翁仲不吭声,就是坐在鹿青音身边点头。
鹿青音道:“我也喜欢,但从没听过蛤蜊唱。”
翁仲的娃娃脸喜盈盈的又笑了:“我当初也想弄清楚它是从哪里发出声音的。”
“你听过很多次了?”
翁仲歪了歪脑袋,算着:“差不多二十来次了,自从跟了主子,他每年都会带我们来。”
“他待你们好吗?”
翁仲想了想:“怎么算是好?怎么算是不好呢?”
鹿青音手里攥着一个茶杯盖,转了几圈对他的反问表示赞同。
翁仲是一棵落羽杉,自他有了灵识,就一直在爱别人,为别人付出,可那人却毫不知情,生生世世最终夺了他的命,取了他的心......对翁仲来说,好是什么?想必他自己都不知道。
鹿青音突然道:“翁仲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你家主子定然会待你好,这世间也会待你好。”
翁仲愣了愣,眼睛燃起小小火焰:“那我思念的人也会待我好吗?她会等着我吗?”
鹿青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翁仲还没有放下,想了想安慰道:“终有一天你会等到她,等到她来爱你。”
翁仲显然很开心,说话又开始磕磕绊绊:“我相信......主......主子......也......也是......也是玲珑剔透心......他也......一定会等到你......”
鹿青音没明白他说的话:“什么?他为什么要等我?”
翁仲有些着急,脸蛋的红胭脂更红了:“风......风花......盼......”
很是费劲一阵,江见时走了过来,坐在鹿青音一侧:“怎么和翁仲说起话来了?他才学会说话不久,交谈对他来说可不容易。”
翁仲低了头,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只是翁仲体型壮硕,如此动作,鹿青音实在提不起什么同情心来,只觉得可爱,也就笑道:“闲聊而已,他说的已经很好了。”
这番鼓励让翁仲又重拾了信心:“谢......鹿师爷......”
彩烛和火光照亮了白日里神圣的城隍庙,远处还有人放了灯,遮蔽了阴云散去的星空。
这一夜里,很是精彩,鹿青音应接不暇的在四处瞅,虽然会被那两丈长的钱串子和天上飞的半人半壳的大甲虫吓一跳,但恐惧之余更多的是刺激与兴奋。这是他之前不敢想的,这世间鬼神可聚在一起欢乐,在这本该至暗的夜,却通宵达旦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甚至比白昼还要光明绚烂!
而人呢?......
即使拥有白昼,可会像这些鬼怪山精来的坦荡?一切欲望皆生在脸上,不用隐藏,不用虚与委蛇......
远处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被围在中间跳舞,她香肩裸/露,一身滑溜溜的红色长裙后,延展着一对透明而又绚丽的翅膀,翅膀上的光点明明暗暗,将氛围带动的旖旎,沉沦......
她舞动着,摇摆着,动听的乐曲从不知哪个方向洋洋洒洒的传了出来,周围的妖妖鬼鬼皆陷于这短暂的欢愉之中,歌舞升平......
黎明前的夜开始安静,江见时与鹿青音两手握在一起回了客栈,一路上两人各有心事,没有说话。
抵达客栈时大门锁的很严实,鹿青音刚要敲门就被江见时拦住:“今日鬼节,不到鸡鸣他们不敢开门,我留了窗户。”
他突然将鹿青音腰身一搂,脚下用力一踩,两人便翻进了自己的屋内。
客栈楼高,鹿青音心下悬而未落,手仍旧紧紧攥着江见时的腰。江见时也不推开他,就着屋外隐约的光亮静静的看他。
过了一阵鹿青音才慢慢松手抬头对上江见时的视线:“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见时:“好看。”
鹿青音察觉江见时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抚着,略微僵硬。
“又不是第一次看。”
“那也好看。”
江见时轻轻推搡他,到了床榻边上,在他耳边耳语:“今天开心吗?”
“嗯......”鹿青音脸上烫的厉害。
“我让你这么开心,你怎么奖励我?”江见时坏笑。
鹿青音呆呆抬头:“怎......怎么奖励?”
“我在问你。”江见时好笑,用鼻尖轻轻碰着鹿青音的鼻梁。
“给你买......新衣服......”
江见时弯了眼,笑出声:“用衣服就把我打发了?嗯?”
“那,你想要什么?”
“要你!”
江见时说的毫不犹豫,也不给鹿青音考虑的时间,将他往榻上推,急切的问:“好吗?”
鹿青音羞的指尖都开始发麻,一颗心跳的像是成亲时敲打的锣鼓,他连羞赧的表情都僵的做不出来,恨不能将头钻今江见时脖子里。
江见时用脸颊蹭蹭他:“好不好?”
鹿青音慢慢抬头,眼睛莹亮的看江见时,看到那微张的粉唇,也不说话,主动的凑上前去吻住,江见时顿时喜悦。
两人的气息很重,鹿青音的舌尖与江见时的纠缠在一起,在彼此口中一隅不留的横扫,犹如千军万马的交战,两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焦灼且热烈。
江见时此时难耐,深吸一口气,将鹿青音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紧接着扯开他肩头的衣服,咬了上去......
“指月......”
“嗯?”
江见时气息不稳。
“手......手......拿出来......疼......”
江见时逗弄道:“手在前面啊!你都这样了,我不得帮帮你?......”
“啊!另一只手!”
鹿青音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江见时坏笑,看着他的眼睛,深情而沉沦的轻声安慰:“一会......就好了。”
他没有停止两手的动作。
鹿青音咬着牙,脖子红的发紫,难受的颤抖,眼睛渗了水汽:“慢......慢些。”
他先前还睁大眼睛,过了一阵就办垂着眼帘,面色潮红,嘴唇微张......
江见时看着他的模样和反应,心火直蹿,自己额头也开始生汗,他顾不得擦,诱惑道:“我还没来真的......你就不行了?”
鹿青音的锁骨像是染了胭脂,一直蔓延至额顶,不多时,他肩上脖颈上就多了许多的红色印记,很是明艳。
“指月......”
“我在。”
“嗯......”
鹿青音好像站在屋顶,猛的朝着云端飞起,他能感觉到周身的气流,也能感觉到五脏六肺随着颠簸的抖动悬在身体里。
他飞上天际,倏尔又随着一道瀑布滑下,酣畅淋漓!
鹿青音一口咬住江见时的肩膀,哼出了声音。
正在二人忘情之时,突然方才开着的窗扇从窗子上落下,“嘭”的一声砸在地上,鹿青音还在恍惚与兴奋中徘徊,但江见时却停下手,用一旁的被单将手上的濡湿擦干,套上外衣,站起了身子。
“指月。”
鹿青音眼神迷离,不知道他怎么了,轻轻唤着。
江见时一手扔过被子,盖住了鹿青音,又拉下床帐,非常不悦且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真他妈跟我过不去?次次都在这个时候坏我好事!就不能挑个闲日子?”
只听屋檐上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灵巧的奔过。
江见时朝帐内道:“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无论是什么!”
“怎......怎么了?”
鹿青音这才有些慌张,又红了脸看了眼床上那印迹,急忙穿衣服。
江见时朝周围转了一圈,突然盘腿坐在地上,他两眉之间出现了一缕凤尾的额钿,突然从额钿内迸出金光,照耀的四周通明,只听屋檐上有只惨叫的猫,紧接着那黑猫窜进了屋内。
鹿青音从帐帘的缝隙看到那猫通体黑色,尾巴分叉,在左右两边摇摆,那猫走的缓慢,每一步都像是怕惊动了江见时这个猎物。
鹿青音虽然担心,但他聪颖,明白此时自己就是出去也帮不到什么忙,反而还会拖了江见时的后腿。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却没发现在床榻的一个角落,有丝丝黑发从缝隙挤了进来......
那黑猫绕着江见时走了一圈,绿油油的大眼睛闪着阴恻恻的寒光,但是凤尾的额钿太过刺眼,它不敢靠近,过了一阵开口道:“好你个江见时,我儿魂魄灰飞烟灭,你却在这里与你的情郎翻云覆雨?你过得可真是舒坦啊?”
江见时睁了眼,语气讥诮:“眼看法身已经有了仙元,却与人偷情,违背天道,诞下半人半妖的怪物,他本就该被正法。”
“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江见时冷哼:“我是什么与你无关,我只是为天地主持公道,消灭危害人世间的奸佞妖邪,让他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可是你怎么能认定我的儿子就是妖邪?”那猫嘶吼着咆哮着,声音像是被灼伤了喉咙的老者。
“范越是人是妖你自然清楚,他祸乱皇室,伤害无辜婴孩,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懂什么?他被旁人迷惑,你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就是将他送回我身边,我也会对你江见时感恩戴德!可是你呢?你杀了他!万一他有了人的魂魄,你岂不是杀生?你的公道呢?”
“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江见时说的毫无感情。
那猫妖恨的黑猫直立,整个后背弓起,两条腿被拉的极长,他恶狠狠道:“为世间主持公道者,必先遭受这世间所有不公!好你个江见时,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世间的不公!”
骤然间,房屋内遍地都是黑猫的影子,江见时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本经书,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经书里的内容,倏尔开口念诵,四周就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僧人一同参与到此次捉妖中,声音振聋发聩,便是鹿青音也被震的头晕脑胀。
奇怪的是这声音只在屋内,屋外却听不到一声。
陡然间,四周的黑猫影子纷纷扑向江见时,此时空中突然落下四道红光,顷刻间将所有影子打翻在外。
诵念声越来越大,那黑猫忍不住吐了起来,它退后两步,朝着窗外喊叫:“快来助我。”
然而窗外没什么动静,鹿青音却惊呼一声,打断了江见时的诵念。
江见时手中闪过一把红剑,起身瞬间劈开了床帐,却见鹿青音被浓厚的黑发紧紧裹在里面不能呼吸!
“放开他!”
江见时眼中渐渐现出难见的凶狠,他慢慢转过头,咬牙切齿:“放开他。”
那猫妖一边吐,一边喘着气道:“你以为我会自不量力,自己来寻仇?哈哈哈哈!江见时,对你有仇恨的妖魔可不止我一个!”
鹿青音在那头发中挣扎,他闻到了尸体的腐臭味儿,手指不停的撕那些发丝,胸口越来越憋闷。
江见时突然二话不说一剑劈上那黑发,没想到那黑发一丁点儿也没受到伤害,反而勒的更紧。
紧接着窗外又飞进一人,那人生的普通,长了一张大嘴,面上泛着光,很油腻的光,鼻翼甚至要滴出油来。
他表情冷冰冰的,穿着一身云锦的袍子对江见时道:“江见时,好久不见!”
江见时瞳孔震动,微微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今天是鬼节,所有妖魔鬼怪都会齐聚一堂,我倒要问你,你为何会带着个人在城隍庙晃悠?”
那人上前一步闻了闻:“净莲之水?你竟然让他用了净莲之水?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主持公道,可自己岂非打脸?人的地界妖不能去,那妖的地界呢?为什么人可以去?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他?”
尸臭的味道勾在鹿青音鼻息里,让他阵阵作呕,脸也憋的青紫,但他仍然忍着,他不希望自己成为江见时的拖油瓶。
鹿青音反抗着,满身的汗粘湿了衣衫。
他突然从发丝的缝隙中努力看到床榻前有个矮桌,矮桌上有烛火!
对!头发怕火!
鹿青音顾不得自己烧伤,突然扑在在火烛上,紧接着他身上的头发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鹿青音像是从蚕蛹中化茧为蝶奔来出来!
此般状况发生的太快,江见时还没意识到,鹿青音就已经完好无损的站到他身边,只不过衣服穿的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