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要承认的是,贵国依旧是这个银河中最强大的政治实体。无论是军力、经济力、科技、人口乃至于资源储备,共同体就算是再发展一百年,可能都难以望其项背。”余连非常坦率地承认己方确实不如人。
说句让人垂头丧气的话,就算是在当年,地球人最热血激荡的时代,李元帅和他的战友们之所以能成功独立,也是精确地把握住了全面战争的时机,把银河帝国主力无暇东顾这个千载难逢的战略时机利用到了极致。
然而,面对共同体,帝国的优势还不仅仅如此。
“除了我说过的那些硬实力,就算是政治组织力,动员力乃至于令行禁止的全民纪律性,帝国也堪称银河之冠这方面,便是联盟和你们比起来,都有一定的差距。必须承认的是,作为贵国核心精英的军事贵族阶层和公民阶层确实武德充沛,闻战则喜。完全成体系的官僚行政结构,通过宰相府垂直管理,便保证了贵国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镇长乃至开拓地的保民吏,也都是有政务经验,和基层人民有充分联系的管理者。并且,还能够有序的执行中央的意志。”
说到这里,余连莫名地觉得有些感慨,不由得按了按鼻子,叹道:“因为帝国的官吏,不需要对所谓的选民,以及选民选出来的政客们负责,只需要对他们的直属上级,宰相府,乃至于皇帝的意志负责就可以了。”
布伦希尔特已经找了个赶紧的地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哂道:“所以,联盟那边可一直是从这个方向,证明我们这里是没有人权,靠着暴力来统治的邪恶政府嘛。”
你们本来就是没有人权的邪恶政府余连心里想,嘴上却道:“不过,很遗憾的是,一个国家能否积极进取,能否充分动员国力,往往并不取决于大众的声音,而只取决于那否把一个绝对的意志贯彻到最后。”
当然,前提是,这个绝对的意志必须是永远正确的。
“有点意思。我只知道中校您是一个爱国者,也是一个坚定的反帝国派,却未曾想到,卿对帝国有如此透彻的了解”布伦希尔特懒洋洋地倚靠在了背后的纯白色的雕梁玉柱上,向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可是,她的眼神却依旧亮得让人心悸,若只看这点,反倒是更像只已经进入了猎食状态的大型猫科动物。
“这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人口、国土、自然资源、战略纵深这些方向,我国都没有任何优势。正面战场是不可能有任何取胜可能,所以想要通过正面维持战线,敌后发动游击,把你拖入持久的抵抗战争中,这也是不可能的。”
余连耸了耸肩,心想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很绝望啊共同体和帝国之间的国力和体量的差距,可比那时候的种花家和霓虹的差距大多了。
反过来倒还差不多,只不过是21世纪20年代以后的了。
“现在的你,倒不像坚定的爱国者,而是悲观的投降派嘛。”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爱国者,但至少还是有理性思维的。”余连摊手。
苏琉卡王却哑然失笑,抚掌笑:“那不就好了吗既然知道抵抗注定失败,那继续抵抗,那你们这些所谓的爱国者,不就仅仅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刻意挑起纷争,点燃战火吗既然知道腐草之萤光,无法和天空之皓月媲美,难道却不知道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吗如此宇内一统,国安民乐,岂不美哉联合起来的人类共同体,才有资格引领所有银河文明的进步,难道不是这样吗”
余连没有说话。或者说,到苏琉卡王说到“腐草之萤光”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点出戏了,眼神不由得便瞟向了远处花园之中的一座雕像。
那是一尊伊兰瑟尔大帝的雕像,身着华丽的纹章机,没有戴敷面盔露出了头脸,手持尚未出鞘的原子光矛,栩栩如生,魄力十足。从高高的台座上睥睨着大厅中一干人等。就算是余连他们所在的小凉亭和他只见隔了好几层花圃,却也依旧是一览无余。
艺术家的雕刻技艺固然已经出神入化,但这雕像之所以如此充满魄力,当然和模特本身的关系也是很大的。
那是大帝年轻时,还没有登基时的模样。身高将近两米,胸阔肩宽的庞然身躯上,是一张几乎用将阳刚大气的美学诠释到了极致的面容。
必须要承认,伊兰瑟尔大帝不但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伟丈夫,同样也是个典雅俊朗的美男子。
不过,此时,距离艺术家雕刻出他的模样的时候,也已经有一个半世纪的历史了。
另外,有一说一,布伦希尔特之所以在自己的花园中摆上这么政治正确的雕像,当然不是为了向龙临宫献媚。这位现役最年轻的大选帝王,从来就和那个词汇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只是因为,伊兰瑟尔大帝是布伦希尔特的直系先祖,在戴上虚空皇冠之前,也是那一代的苏琉卡王。而余连现在所在的圣树宫,也正是他那时候的居所。这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您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也并不是永远正确的吧”余连问道:“就算是这样伟大的雄主,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独立吗”
布伦希尔特为之一呃,一时间有点恼羞成怒。
她虽然很想说:那个时候,为了费摩星云诸国的主权和泰诺莎星峡的通行权问题,帝国和联盟的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再加上前往帝国谈判的联盟代表在边境遇刺。局势愈加紧张。两大阵营都开始把大量的主力派遣到对峙的前线。
她更想说的是:察觉到帝国的力量真空,而发动叛乱的,可不是只有地球一家。苏米解放战线、蒙卡洛救国组织、诺恩提人兄弟会,弗兰摩尔自由军,都在那时候举起了叛乱的大旗。
那个时候,帝国边境用于流放罪犯的黑门星域,出了一个自称“岩窟王”斯泰驼的罪犯领袖,带领着流放犯、帮派分子和大量罪民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叛乱。一个神棍忽悠得一群愚夫愚妇起来闹事,这点小事甚至都不会惊动地区政府。可若那个神棍是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个性质了。
那个时候,出生沃夫林人的帝国边境舰队提督,斯达兰特上将,因为家乡父老受到的不公正歧视待遇而发动了军中叛乱。他率领麾下的非人帝国士兵,以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勤洗了部队中的人类军官和监督者,控制了整个舰队,并且迅速攻占了所在的星区要塞。
同样也是在那个时候,净庭星区的首府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不知名瘟疫,致死率和传染性都极高。当然,在星际时代,传染病的扩散性是很难跨越恒星系的,更何况以帝国的体制,要封锁全域也是很便利的。可悲伤的是,净庭星区拥有帝国第三大船坞和第四大兵工厂,当时有包括一支禁卫舰队在内的4个满编的帝国主力舰队在那里进行最后的修整和补给。瘟疫当然也就非常愉悦地开始向人潮最汹涌的地方,也即是兵营发动了进攻了。
然后,也还是那个时候,一头虚境之王不知道为何降临在了物质世界的星河之中,而且就是身在帝国腹地。
一时之间,就算是以帝国的国力和军力,居然都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
至于那个时候帝国人民心目中的现世神伊兰瑟尔大帝,在出手斩杀了那头虚境之王之后,虽然已经找到了参悟大道的契机,但也受了相当沉重的伤害,一时间根本无暇理会一些俗务。
布伦希尔特很想说,说白了,就是所有的倒霉事都在同一时间爆发了,这可能也是帝国五百年来最倒霉的一段岁月了。
可即便如此,那么大叛乱,那么多危机,不也平安度过了吗而因为这些接踵到来的危机,帝国反而是空前地凝结了人心,扫清了国内的污秽。
所谓多难兴邦,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么多叛乱者都被镇压了,就只剩下一个区区的地球成了漏网之鱼。这难道不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吗
可是,苏琉卡王却知道,真要是这么说了就是自己输了。地球不还是独立了吗这么一对比,所有的分辨都像是输不起的人在胡搅蛮缠了。
余连大概是看出了对方的疑虑,便补充道:“你看,殿下,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了。你觉得这是偶然,我却认为,所有的偶然背后都有必然的原因。仔细想想,除了那头虚境之王,有哪件事,是和贵国一贯以来的国策无关的”
区区的军喵国主义反智慧生物种族主义反文明匪帮,到现在还在玩阶层隔离和种族隔离呢,以数万亿异星种族和国民的痛苦供养20亿公民和500万贵族,到现在受了反噬却不承认了你们要知耻
想到这里,余连便再没有掩饰自己的鄙视了,昂首笑道:“所以,要说通过你们的道路探索到文明的彼端,有说服力吗连生物学家都知道要尽量保护物种的多样性,更何况是文明呢你们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
布伦希尔特却再次抚手一叹,笑道:“哎呀,想不到余连卿不但是爱国者,竟然还是个根深蒂固的共和派。只不过,作为共和派灯塔的联盟,却总喜欢把一群愚弄大众的演员们推到前台,难道也能代表文明的道路吗”
“共和派呵,多肤浅的说法。”余连直接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嗤笑。
苏琉卡王表示自己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人说肤浅呢,顿时便更有兴趣了。
“宇宙的进步明明就已经停滞了。当然,这是拜贵国,当然还有联盟所赐的。我可不相信,以您的智慧,会看不到这一点。现在还给我谈什么人类共同体,指引银河文明进步说句实在话,这等粗鄙之语,除了您之外,我在今天已经听到过一次了贵国的厚颜无耻,下官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