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沐是个眉目清秀,高大俊朗的男孩,他是遗书中提及到的最后一人。洛丽塔坠楼时,他正在附近,所以四人被召集的时候,他第一个出现。
一张方桌,栗警官坐在这头,易沐坐在那头。易沐眼睛红肿,栗警官注意到他右手手上有伤,虎口处、食指内侧、还有关节处,有血痕。白警官和王校长在隔壁监控室,隔着玻璃观察着。
“洛丽塔,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啊......”
易沐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洛丽塔时候的样子,那是他和姐姐易淋入学报道的时候,很多人、很多车拥挤在校门口。那天天气很热,洛丽塔戴着一个巨大的浮夸的遮阳帽,看不清脸,卷发散在肩膀上,她穿着宽宽大大的T恤,牛仔短裤,坐在两个大行李箱上,行李箱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玩偶,她摆弄着两条纤细白皙的腿,似乎在等人,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匆忙,只有这个姑娘气定神闲。易沐匆匆瞥了一眼这个姑娘,就被姐姐叫走了。
没想到晚上新生见面会的时候又见到了这个姑娘。
“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是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那种漂亮,你知道么,有的人说她漂亮得很媚俗,但是哪有那么多清高的漂亮啊,”易沐眼眶红肿,似乎刚刚哭过,盯着桌角,头也不抬地说,“那天晚上我在新生见面会见到她就决定要追她了,反正我又不是我姐,学习也不好,总得追求点什么吧,哈哈哈哈......”他突然苦笑起来。
“你姐?”
“对,易沐有个姐姐叫易淋,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王校长补充道。
“那你和洛丽塔是情侣关系吗?”
转瞬忧伤又挂满了他的脸上:“曾经是,但上个月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上了别人吧,但这是常有的事情,不是么?”易沐苦笑了一下,转了一下自己中指的情侣戒,“爱而不得,或者不能终其一生,不是常有的事情么?”
栗警官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呢?”
“今天在篮球场。我们一群人都在为下个月的比赛练习,大家都见到了,她匆匆忙忙往公寓的方向走,那个时候大概是下午一点多一点吧,因为我们预定的场地是一点开始,刚开始热身没多久。”易沐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叫了她一声,她也没回头,但是我也不是很确定她听没听见......自从分手之后,就有点小尴尬,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没回应......”
“洛丽塔坠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什么叫我在哪儿?!”易沐突然暴躁起来,他双手抱着头,“我在哪儿,我能在哪儿?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坠楼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想要问什么?”他抓着头发,低着脑袋。
“这是怎么弄得?”栗警官指着他的手发问。
“砸碎了一块玻璃,用手砸的。就在篮球场旁边的那个洗手间。”
“大概说一下你今天下午的时间线吧?”
“记不太清了,我尽量回忆吧。”易沐深吸一口气,“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我们球队集合,热身没多久,我看洛丽塔走过去,她似乎要回公寓,我就喊了她一声,她没回应。因为她的态度,我心情很差,又怕失态和队友起冲突,就独自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当时心情太糟糕了,就把一拳把洗手间的玻璃镜打碎了,中间碰见个哥们儿,问我需不需要去医务室,我说我不用。之后,我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转悠,冷静了一下,大概两点后归队的。”
......
一阵子沉默之后,他抬起头,眼眶微红,缓缓说道:“我还是很喜欢她,虽然分开了。”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向你道歉么?”
“道歉?什么道歉?”
“我们找到了一封疑似遗书的纸,上面写着对不起你,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我不知道......”易沐抬起头,略微惊讶,继而又低着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原谅她了。”
这时在监控室的白警官走了进来,“谢谢你,你可以走了,如果我们有需要,麻烦你再配合一下。”
“好。”
“对了,你还单身么?”白警官最后发问。
“是......”
“那,就祝你早点走出来。”
栗警官望着易沐走出房间,表示非常困惑:“我觉得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出来啊,他的时间线也太模糊了,怎么就放他走了?”
“他现在情绪很激动,洛丽塔的死对他的冲击很大。”白警官顿了顿,“而且你没注意到他中指上的情侣戒么,但是洛丽塔手上没有任何戒指,所以我相信他应该是很爱她吧。”
“但是也不排除因爱生恨啊?”
“是的,的确是,我们不妨先问一下他在洗手间碰到的那个男生吧。”
【A男生被找了过来,栗警官对他进行了简单的问话。
“你今天下午在篮球场的洗手间遇到了易沐?”
“没错,我们在另一块场地打球,都打挺久了,他们校队也来了。我们刚开始还打了个招呼.......嗯,后面我去洗手间,发现易沐一个人呆呆站在洗手间镜子前,镜子七零八落碎了,散在台子上,他拳头也出血了。我还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
“当时的时间还有印象么?”
“嗐,打篮球谁戴手表啊?好像是一点五十多?洗手台镜子前有块方的小电子表。”
“哦?”
“我瞥了一眼,好像是一点五十多,但是记不清了。”
“你和易沐谁先离开的?”
“他先离开的,我是看着他离开的,很难过的样子。”
“好的,感谢。”】
易沐从问讯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阳光洒在他身上,风却有点冷,他用左手摸着自己右手手指上的戒指,自己忍不住嘲笑自己,是啊,分手了,为什么他还被困在原地呢,为什么他还没有习惯失去她呢?他曾经那么炽热地爱过她,她也曾经那么炽热地回应,但是又怎样呢,就像是一场梦,突然醒来,发现什么也没有,从来没有,根本没有。
分手的时候,洛丽塔告诉他,她从来就不爱他,只不过是闲着无聊,又爱慕虚荣,想找个人陪伴,现在腻了,无趣了,她想尝试一下别的类型的男生了。
洛丽塔对他的伤害犹如一杯假酒,或者一种慢性病,越来越上头,越来越疼痛,难以摆脱。他隐瞒了一些事,没错,那是他前两周前犯下的愚蠢错误,他在难以自持的悲伤中,竟然有了轻生的念头,并付诸行动,那天晚上他曾尝试制造一场车祸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喝了很多很多很多酒,但还是清醒,车速飙到了280迈,但是路上空无一人。最后姐姐易淋来警察局接他的时候,几近崩溃,她抱着他的时候一直在哭,一直在发抖,姐姐是那么温柔、那么快乐的人啊,姐姐的悲伤让易沐有了彻底放下的决心。他发誓要把自己拯救出来,他要脱离自己设的魔障。
可是,真的很艰难。他曾经牵着洛丽塔的手,她的手又小又凉。他们一起走过这个校园的各个角落,他们在一起整整两年了,四季都走过,湖水结了冰又融化,小草发芽又枯萎,燕子飞走又飞回来。她曾经那么依恋他,拽着他胳膊,像一只树懒挂在他身上,她笑起来那么可爱,两年了,她染过栗色的头发、染过粉色的头发,甚至染过闪电蓝,她烫过大波浪,也烫过小蛋卷,也做过黑长直,两年了,她穿过各颜色美丽的裙子在他身边飘过,也穿过臃肿的羽绒服在他身边挪来挪去,他从来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变成他和她。但是怎么就渐渐走远了呢?她是什么时候不爱他了呢?她那么胆小,那么怕黑、怕鬼,她一个人能好好过下去么?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先是离开了他的视线,后来离开了他的生活,现在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
今天在篮球场上,他喊她,她没回头,他也不能再回头。想到这里,易沐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说他原谅她是真情实意的,她和他在今天,终于两清了。想罢,他把戒指丢向了旁边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