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也不是演员”吴志国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p
他微微沉默，继续问道：“在司令部里，还有谁是你的同伙”p
此话一出，无论是苏乙还是李宁玉，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p
整个房间都仿佛安静下来了p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苏乙的心脏，此刻几乎已快跳出了嗓子眼p
这是决定他命运的时刻p
“是有个同伙”王田香虚弱开口。p
苏乙的心已沉到了谷底p
他知道，也许下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会随着王田香说出自己的名字，而集中到自己身上来。p
如果他不能让吴志国相信王田香只是在乱咬人，在公报私仇，如果不能洗脱嫌疑，那么他前期所有的装疯卖傻，拉屎撒尿，就都成了笑话p
“他的同伙，就是我。”p
就在这时，李宁玉突然幽幽地说道。p
此话一出，别说吴志国和苏乙愣住了，就连虚弱不堪的王田香，也错愕地看了过来。p
而苏乙此刻，却遍体生寒，他所有的侥幸都随着这一句话彻底消失了。p
如果说原本王田香招供的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话，那么这一刻，随着李宁玉的开口，他供出苏乙这只画眉鸟的可能，已经变成了百分之百p
王田香对付地下党，从来都不遗余力，他痛恨地下党，甚至胜过痛恨哲彭人。p
李宁玉抢着为苏乙扛下同伙身份，这会让王田香怎么想p
他会想也许画眉早就被地下党策反了p
尤其是此刻他再回想到苏乙拦截李宁玉情报的那一幕，只怕会无比肯定，苏乙的心早就飞到了地下党那边去p
那么他再供出苏乙，将毫无心理负担p
因为苏乙已经从袍泽变成了敌人p
苏乙缓缓闭上了眼睛，此刻丧失了所有的侥幸，他反而奇迹般冷静下来。p
他没有怪李宁玉好心办坏事，因为李宁玉这么说，是做好替他死的准备的。p
他怎能去怪一个想替自己去死的人p
“你是他的同伙”吴志国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宁玉，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你不是地下党吗你什么时候成军统了”p
“双面间谍，很奇怪吗”李宁玉淡淡一笑，“吴志国，我可以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但前提是，你先放了王田香，只要你放他离开，我什么都告诉你，包括老虎，包括武功城军统站，甚至还有201特使老k的秘密使命，以及延城打入哲彭南京驻屯军部多年的一个高级秘密间谍”p
她在尽量诱惑吴志国，也给王田香传递一个消息不要供出白小年，我可以替你死，保住你的命p
按常理来说，吴志国此刻一定会如获至宝，满怀期望跟李宁玉谈。p
而王田香也还真有可能保住一条命。p
如果真的按照李宁玉设想的发展，只怕王田香也不会拒绝。p
能活着走出去，还不叛变，谁又真愿意做一个可耻的叛徒呢p
但事实上当李宁玉一说完，苏乙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p
李宁玉根本不知道吴志国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p
她所说的一切，跟吴志国都没有任何关系，吴志国也根本不会对她说的那些感兴趣。p
吴志国现在只关心谁是演员，只关心他的演出任务。p
李宁玉给的诱惑这么大，不但不会让吴志国失去冷静，反而会让吴志国怀疑她。p
过犹不及p
果然，吴志国露出玩味的笑容，道：“你为了王田香，肯做出这么大牺牲王田香是你什么人”p
“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同志，我不想看他受苦，更不想他成为叛徒，被人唾弃。”李宁玉低沉道。p
啪啪啪p
吴志国鼓起掌来：“真是很有说服力的说法啊不过，李宁玉，我不相信你。”p
“为什么”李宁玉问道。p
“因为我很清楚老鬼就算再有变化，也是不会叛变的”吴志国笑得有些复杂，有些感慨。p
“不过你这么做的动机很值得怀疑。”吴志国若有所思，然后看向王田香，“或许，王处长你能给我解惑地下党的老鬼，为什么要救你”p
苏乙不自觉握紧了双拳。p
王田香微微沉默，然后幽幽地道：p
“我大概知道原因。”p
“哦”吴志国似笑非笑，“那就要听听王处长的高见了。”p
李宁玉神色一动，就要再度插嘴，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苏乙隐晦地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摇了摇头。p
“我还知道，有个人很不对劲，”王田香继续道，“这个人隐藏得很深，但他真的很不对劲，我无意中听到他说什么演员”p
话音未落，吴志国已脸色大变p
他几乎是“噌”地一声就窜到了王田香跟前，迫不及待问道：“这个人是谁”p
最后一个演员p
最后一个演员隐藏太深了，他怎么也找不出来p
他怀疑最后一个演员不是剧情关键人物，而是一个边缘角色。p
或者是一个有重要身份，但戏不多的人p
至于白小年，早被他排除怀疑了p
尤其是这个白小年尿了两次裤裆，拉了一次裤兜之后。p
王田香虚弱喘息着，半响才舔了舔嘴唇道：“我要活下去你要答应放我走”p
“好”吴志国毫不犹豫满口答应，“只要你没有骗我，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证，让你活着离开”p
“嗬嗬嗬”王田香虚弱地笑着，“诚意，吴大队，空口白牙，我怎么相信我不求你现在就放了我，至少你先放了我，给我打个止痛针，再给我喝点水吧我感觉我快死了啊”p
他几乎虚脱般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p
吴志国见他状态的确堪忧，微眯着眼想了会儿，回头吩咐涩谷：“先放开他，给他倒杯水。”p
“谢谢，谢谢。”王田香如释重负地笑着道。p
李宁玉眼见情况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心急如焚。p
而苏乙此刻，却怔怔看着王田香。p
李宁玉不明白，都到这种地步了，苏乙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p
王田香被松开了，他几乎是被两个哲彭兵架着放在了椅子上。p
他把整个身子都靠在桌上，喘的很厉害，一副连坐都坐不住的样子。p
一个哲彭兵端了一缸子水过来，他颤抖着端起，牙齿打着颤，“噔噔噔”碰着杯口，一口接一口，把这一缸子水喝完，喝得一滴都不剩。p
“现在可以说了吧”一直冷眼旁观的吴志国淡淡开口。p
“说，我当然要说。”王田香笑了笑，“我熬不住那些酷刑，我只能招供。”p
他艰难转头，看向李宁玉，再看向苏乙，最后转过头，和吴志国对视，笑着虚弱道：“以前，我给那些地下党上刑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傻不傻被打坏了，被折磨得没人样了，才肯招，太愚蠢了”p
“还有的，干脆被折磨死了都不开口。”p
“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有一天落到这个地步，我要么从一开始就招供，要么，我就死扛到底。”p
吴志国面无表情看着他，眼中逐渐显出不耐烦之色。p
“今天，我终于理解那些地下党是怎么想的了。”王田香笑着道，“我今天我今天是打算死扛到底的，但是真的受不了啊太疼了，我扛不住我多一秒都扛不住”p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烧红的烙铁按在我的皮肉上，烫的我屎尿都出来了钢刷子一下一下刷得我肋条都露出来了我真的扛不住”p
“我终于理解那些地下党了。”王田香看着吴志国颤声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傻，他们的傻，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信仰，不允许他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承受，就背叛”p
“他们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信仰所以他们中有的人即使最后叛变了，他们信仰的主义，也不应该怪他们，因为他们为了信仰，已经付出得足够多了”p
“王田香”吴志国打断他，“你也为你的信仰，付出的足够多了凡事都有个度，你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言归正传吧”p
“好，好”王田香刚才说得有些急，此刻连连喘息，他勉强笑了笑，道：“我也觉得我仁至义尽了，吴大队，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吗”p
吴志国皱着眉，强忍不耐问道：“怎么想”p
王田香喘息着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两件事我在想两件事”p
“第一，我不如那些被我审过的地下党，哪怕是那些最后招供的叛徒。”p
顿了顿，他接着道：“第二，他们对得起他们的信仰我也是。”p
我也是p
吴志国看着他刚要说话p
“啊”p
王田香突然怒吼着暴起p
他跳了起来，扑到了吴志国身上，狠狠一口咬在了吴志国的脖子上p
然后两个人一起翻倒在地p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突兀p
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得到p
电光火石间，本来虚弱到连说话都费劲的王田香，就把吴志国给扑倒在地了p
“呃啊”直到吴志国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所有人才反应过来p
苏乙的热血“刷”地一声上涌，瞬间淹没了他整个身躯，从王田香以演员来诱惑吴志国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还是被震撼到无以复加p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要爬起来去帮王田香p
但就在这时，涩谷已冲了上去，狠狠一脚踢在王田香的头上p
已经爬起来的苏乙瞬间止步，强忍着站在原地。p
砰砰p
涩谷一连踢了三脚，怒吼着拽着王田香的头发，又砰砰砰照着他脸上狠狠砸了几拳，王田香才吃痛松开了嘴巴，被涩谷一把掀翻甩到了一边。p
他满嘴鲜血，嘴里还咬着一块皮肉。p
“啊啊啊混账混账”吴志国捂着脖子凄厉哀嚎着。p
“噗”王田香吐掉了皮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p
“八嘎”涩谷离奇愤怒，拔枪对准了王田香。p
“别别开枪”吴志国急促大叫。p
他心中恨透了王田香，但他知道，现在杀了王田香只是便宜了他p
王田香活着，他才有机会慢慢炮制这个人，让他供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p
涩谷听到吴志国的叫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p
就在这时，王田香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来。p
“华国万岁”p
他喷着血沫大叫着，向烧烙铁的火炉跑去。p
涩谷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王田香要反抗夺枪什么的，还往后退了一步。p
但他很快发现王田香居然是跑到火炉那边，立刻脸色大变，撒腿就追p
但房间本就不大，几步就到，哪里还来得及p
王田香三两步到了火炉跟前，一把抓起炉中烧红的煤炭，毫不犹豫地就往嘴里塞下去p
涩谷赶到，伸手一把揪住王田香的衣领。p
谁知王田香怒目圆睁，嘴里直冒黑烟，却一头闷进了炉膛里。p
滋滋滋p
他把整张脸都闷进去了，烧得皮肉直响p
尽管下一刻他就被涩谷给揪出来甩倒在地上，但他的脸已经彻底没有人样了。p
苏乙目眦欲裂，这一刻他的热泪夺眶而出p
他的胸腔快炸开了p
涩谷发疯般一手按住王田香的脑袋，一手用力掐他的双腮，气急败坏大吼：“吐出来吐出来啊”p
“呜呜”王田香剧烈挣扎，他的眼睛已经烧得看不到了，但涩谷却有种错觉，仿佛王田香还在愤怒瞪着自己。p
涩谷一个机灵下意识松了松手。p
咕咚p
下一刻，王田香把吞下的炭，咽了下去。p
很快，王田香的脖子就被烧透了。p
他的四肢也瘫软下去，彻底没有了动静。p
涩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动不动的王田香，眼中显出无尽的迷茫。p
吴志国捂着不断淌血的脖子发疯般跑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田香的尸体，突然狠狠甩了涩谷一个巴掌p
“混账废物卧槽尼玛”他气急败坏大吼着p
他摇晃了下，有种眩晕的感觉。p
泪眼迷蒙的苏乙突然抬起头看向吴志国，咬牙道：“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占尽优势也被人翻了盘，你就是个废物”p
吴志国有些茫然看向苏乙，还没反应过来。p
“你就是个蠢货，自以为是，其实狗屁不是”苏乙咬牙一字字骂道，“你根本就是个低能儿，我要是你，一头撞死算了，狗一样的东西，活该你被耍呸”p
吴志国怔怔地看着苏乙，突然瞪大眼睛指向苏乙。p
下一刻，他脸色猛地突然涨红，显出无比痛苦的神色。p
“噗”p
他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瞪着眼珠，浑身僵硬着，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p
砰p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p
然后，再无生息p
鲜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