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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4、先礼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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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府邸大门口的车里,宫宝森正将那段已尘封二十七年的往事,娓娓道来。

他的眼中,写满追忆之色。

“当时,本该我去对付这个薄无鬼的,但我的大师哥丁连山,也就是你的大师伯却拦住了我。”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外面下着大雪,我和大师哥围着火炉,温着酒,做最后的诀别”宫宝森眼眶湿润。

思绪回溯,时光流转,他仿佛又闻到了当年的炉火旁的酒香,大师哥丁连山拦住了要去拼命的他,笑呵呵问了他一句话。

“羽田,杀人逃刑、被杀送命,与夫撑持掌理一门户,孰为易孰为难”丁连山如是问道。

“当然是杀人、被杀来得容易;撑持掌理一门户来得难。”他这样答道,“我此去非身死、即是杀人,好在本门还有赖大师哥撑持掌理,我心也安了。”

“混账话”丁连山骂道,“当师哥的没死,轮得到你充大个儿的”

遂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羽田啊,习武之人,应心思澄明,万事沾染不得,何况是胡乱与人拉帮结社咱们武夫是一人敌,你偏偏要去干万人敌的事儿,连累了门派,也害了你自己。”

“我不懂什么同盟,也不清楚什么革命,但我知道一件事儿,人呐,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儿。小鸡儿不尿尿,是各有各的道,凡事儿都不能瞎搅和。”

“你呀,就是搅和得太多,都成一笔糊涂账了,你自己算得清楚吗与人牵扯既多,顾忌就深,无论你是活是死,跟你搅和的人都难撇清关系。不像我,独来独往,没什么牵连,这事儿,就得我去办。”

“可是大师哥”

“你叫我一声大师哥,就没有可是。刚才你也说了,我办这事儿,容易;你办的事儿,才叫难。不说了,给师哥把酒倒上”

一壶温酒入腹,丁连山顶风雪而去,攫薄无鬼而掌杀之。

从此,世间再无八卦大师兄,只有关东之鬼丁连山。

两行热泪缓缓流下,宫宝森缓缓说道:“大师哥既得罪了哲彭人,也得罪了张雨亭,东北三省,已没有他安身立命之地,他只能走,这一走,就是二十七年啊”

“也就是大师哥走的那天,我收了马三做徒弟,当时的他才八岁,又瘦又小,个头儿还没车把头高。”他接着道,“马三是我大师哥的外甥,大师哥无后,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我收了马三做徒弟,一直当儿子一样养在家里。”

“因为心里始终觉着对大师哥有亏欠,所以难免对马三宽容宠溺,造成了他跋扈不知收敛,自私唯我独尊的性子。我原想着带他在我身边,好好磨磨他,但我还没开始磨他,我就再没机会了”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没教好马三,是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师叔,三儿的死,不怪你。”郑山傲忍不住沉声道,“这就是一场意外,我用我这辈子的名声担保,耿良辰绝干不出这种事情他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我觉得也不是他,我也不希望是他。”宫宝森道,“他实在没有理由对马三痛下杀手,但今天的事儿,从骨子里就透着股不对劲儿。”

“师叔觉得哪儿不对劲”郑山傲皱眉,“我可以把耿良辰叫来,让他亲口给您个解释。我可以保证,只要您对他的解释不满意,我一定会让他给您解释到满意为止”

“听起来,像是个好孩子。”宫宝森笑了笑。

他话锋陡然一转:“他的武功,我看了。山傲,我问你一句话,你不要撒谎,老老实实回答我。”

他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郑山傲的眼睛:“这新武学理念,到底是你创的,还是耿良辰创的”

郑山傲怔了怔,道:“师叔,的确是我创的,但耿良辰也功不可没”

“你骗鬼呢”郑山傲突然勃然大怒,“再让你活三辈子,你也创不出以西洋武功为骨架的新武学来你想玩欺世盗名的把戏,就不怕被人拆穿,遗臭万年吗”

郑山傲的脸一阵青一阵紫:“师叔,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这是一个门派的名声甚至是华国武术届的名声”宫宝森厉声喝道,“鬼迷心窍的东西,什么名利都敢贪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不懂事我一眼能看出来的东西,你以为别人就看不出来吗等到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别人再拆穿你,我看你个老东西怎么下台死了都被人戳脊梁丢人”

郑山傲冷汗淋漓,面色惨白,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宫宝森语气稍缓:“创一门新武学绝非易事,那需要常年累积不断推敲改进,是从根子上,从骨子里往外走,这才叫新。而我看到你们的新武学,是取了各种武术的精髓,以西洋拳和东洋柔术为核心,将它们糅杂起来,按照自己的特点和喜好组合、融化在一起,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这是一种武学理念,一种能让全世界都大吃一惊的武学理念。”

“你们这套玩意儿,一万个武人学出来,是一万个样子,也只有打出自己风格的武人才能算得上出师。”

“耿良辰有自己的东西,我只看他出了两三招,但他随意挥洒显得十分得心应手。”

“而你,看似把起,其实只是生硬的拼凑,你跟马三打三次,也许三次他都不是你对手,但第四次他就能轻轻松松把你打倒为什么因为你破绽太多按照你们这套理念来说,你连出师的程度都没达到,你根本就是跟着耿良辰照猫画虎,生搬硬套,骨子里还是你八卦掌的底子,你让我怎么相信这套东西是你创出来的”

郑山傲擦了把汗,脸涨得通红,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叔,我错了”他带着哭腔颤声道。

宫宝森叹了口气,把手搭在郑山傲的肩膀上道:“山傲,咱们这一门,经不起折腾了。我明白你想功成名就的心思,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连我都骗不了,怎么骗得过各门各派的高手怎么骗得过世人又怎么骗得过昭昭天日,铁笔春秋”

“你白天给我演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我才去见了耿良辰,本想既看他的武功,也看他的心性,不想一念之差,竟酿成如此惨剧”

郑山傲惨然道:“是我害了三儿”

“我说这些,不是怪你。”宫宝森摇头,萧索道:“我宫羽田从不屑于归错于人。山傲啊,你若真想青史留名,做个德高望重、保驾护航的护道人,便足矣。”

“大师哥有句话,话糙理不糙,今天,我把它也送给你。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儿你听明白了吗,山傲”

“师叔,我明白了”郑山傲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包袱,“是我魔怔了,总觉得这一辈子碌碌无为,临老了,就想给自己好好收个尾。我千不该,万不该,妄图用别人的成就,收自己的尾。”

“名利诱人,但这事儿办好了,只要能沾上就有名有利,不要贪心。”宫宝森道,“我大概能猜到耿良辰为什么要把名让给你,因为他太年轻,想要办好这事儿,他还不够格。他推不动这煌煌大势,所以拉你做挡箭牌。不过他能舍得这天大的名声,也算是魄力十足了。”

“师叔慧眼如炬,”郑山傲自嘲一笑,“我和耿良辰,谈过这事儿,他的原话,也的确和您刚说的差不多。”

“这就对啦。”宫宝森道,“我从师兄李存义手里接了这中华武士会的班,一直以来都致力于打破门户限制,把华国武术发扬光大。这套融合的理念,让我看到了方向和希望。”

“如果这套东西真的是耿良辰想出来的,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大才但他能不能承载全华国武人的希望和未来,还要再考察考察。”

“师叔打算怎么考察他”郑山傲问道。

“我得再看看他的武功,看看他的品性。”宫宝森微眯着眼睛道,“我来给他搭个台子吧,我会请各门各派派出高手,在津门举办一场国术精英擂台赛,我会给耿良辰上台比赛的机会。能不能出头,就看他自己了。”

郑山傲默然,缓缓点头。

宫宝森看他一眼道:“你和耿良辰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吧。别让人家看轻了你。”

“耿良辰虽然年轻,但看事情却很透彻,”郑山傲叹了口气,“他不会看轻我的。”

宫宝森沉默半响,幽幽地道:“他既然看得这么透彻,当时为什么就看不出我是为了考察他,而不是为了挑衅他”

日租界,海光寺哲彭驻屯军司令部。

中村孝太郎看着眼前的松室孝良,露出由衷的笑容。

“松室君,你能从北平主动调过来帮我,真是太好了。自三野君玉碎后,津门的谍报工作便陷入停滞,我也因为那件事,不得不暂停职务,去满洲接受军部的质询,直到前天才回到津门。”

“中村将军,我听说事情都过去了,军部并没有怪罪于您,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松室孝良恭谨地说道。

“天皇陛下本来要授予我一等旭日大绶章,但现在,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中村孝太郎幽幽地说道,“这样一来,我进入内阁的希望,也彻底失去了。这难道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吗”

“”松室孝良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真是我听到的最不幸的消息了。”

“不说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了。”中村孝太郎摆摆手,“松室君,我听说你这次主动调任来津门,就是为了调查张敬尧被刺案和刺常案的真相你还向土肥圆桑立了军令状,是这样吗”

“是的。”松室孝良正色道,“这两个案子所涉及的关键人物,一个是刘海清,一个是耿良辰,他们都在津门,前者在刺常案中若有若现,后者已经是公认的刺杀张敬尧的凶手。鼹鼠的暴露,三野君和云子小姐的玉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只有这两个人会给我答案。”

“你打算怎么做”中村孝太郎沉声问道。

“刘海清现在是金陵方面最最炙手可热的郑志新星,据可靠情报,他这次来津门,肩负着组建新情报部门的重任。”松室孝良道,“这个人不能轻易动他,尤其是现在的舆论环境对我们哲彭十分不友好,外交压力巨大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够再给金陵口实,被他们抓住把柄,所以对付这个人,我的想法是以渗透为主,对此我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并且第一步计划已经完美实施。”

“至于耿良辰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刺杀张敬尧的凶手,那么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危险人物”松室孝良深吸一口气,“我会亲自会一会他,确定他到底是金陵方面推出来的幌子,还是真的凶手。”

“哦对了,”中村孝太郎恍然想起,“松室君和杀害张敬尧的人见过面,还有过交谈。”

“是的,所以只要我见到耿良辰这个人,我就一定能确定这一点。”松室孝良道。

“其实我已经在安排,对这个人实施秘密抓捕了。”中村孝太郎道,“也许你今晚就能在海光寺的监狱里见到他。”

“原来中村将军已经在做这件事了。”松室孝良有些惊讶,“如果耿良辰真的是凶手的话,他的背景一定不一般,因为他能说一口纯正的关东话。”

“哦有这回事”中村孝太郎动容,“这样的话,就一定要抓活的了。我很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有什么背景。”

“不知中村将军用来对付他的力量有多大”松室孝良微微犹豫,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个人是极度危险的悍匪,想要活捉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比你知道更多消息。”中村孝太郎冷笑,“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了他的软肋,我不会直接抓他,我会和他先礼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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