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听过。”
面对和知鹰二的问题,苏乙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这个津门大侠的名头,就是因为这位龙川肥原先生才得的。说起来,我真该好好感谢他。”
“可是大家都说,龙川肥原,就是耿桑你。”和知鹰二盯着苏乙的眼睛,“就连贵国的政府都这么说。”
苏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津门大侠才是我,而不是那位龙川肥原先生。至于官方呵呵,家丑不可外扬,各种缘由,恕我不能告知了。”
他看向和知鹰二:“津门大侠的名声,是糊弄别人的,但和知先生是聪明人,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跟和知先生交个实底,龙川肥原不是我,也和我耿良辰,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们想调查此人,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和知鹰二似乎松了口气:“不是耿桑就好,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我衷心希望能和耿桑成为好朋友。华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我希望我们也是这种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苏乙对和知鹰二笑了笑,淡淡道:“和知先生,正所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保持适当的距离,我们才能看清楚彼此的优点。离得太近,那就很容易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有道理”和知鹰二恍然,“就像现在,我距离耿桑这么接近,却突然发现,耿桑居然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人,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耿桑。”
“才第一次见面,哪儿那么容易看清”苏乙笑呵呵道,“和知先生太心急了。”
“耿桑教训的是”和知鹰二笑道。
他退后两步,对苏乙躬身一礼:“今天多有打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耿桑多多见谅。我先告辞了,很期待下次和耿桑你的见面”
苏乙一抱拳:“和知先生,恕不远送”
苏乙含笑看着和知鹰二远去。
赵德柱走过来问道:“耿爷,小鬼子会说话算话吗”
“会的。”苏乙道,“但他们一定会再恶心恶心咱们,彰显他们的威慑力。”
“就知道这些小鬼子都是喂不饱的狼”赵德柱狠狠啐了一口。
苏乙瞥他一眼:“把你吐的擦了玛德,这么干净的地板,你怎么忍心往上面吐痰还特么吐得这么圆”
赵德柱嘿嘿傻笑,用脚来回蹭了一下,又道:“耿爷,刘爷走前儿让我给您留话,说厉大森和贾长青两人最近在日租界十分活跃,让您留意着些。”
“知道了。”苏乙点头,想起一人来,“你去请廖先勇来,就说我要见他。”
“得嘞”赵德柱应下,又苦着脸道,“耿爷,下回您可别干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有句老话儿怎么说来着君子不上茅房”
“什么乱七黑,“不上茅房的那叫貔貅”
“对,貔貅不上茅房”赵德柱从善如流,张嘴就来。
“你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苏乙无语地制止他,“这样,我交给你个任务。”
“耿爷您说。”赵德柱精神一振,任务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近期你得留意着点,给我物色一个做替身的人选。”苏乙道,“这个人不需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轮廓相仿、身高相当就可以了。别的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底子一定要干净,人品要经得起考验,最好是贫苦出身,家在津门,有牵绊。”
赵德柱认真记下,点头道:“明白了耿爷”
“这事儿只能你亲自办,不能给任何人说,也不能过任何人的手。”苏乙吩咐道,“另外,你得小心行踪,注意别被人跟踪了。”
赵德柱神情严肃:“我办事儿,你放心,耿爷”
廖先勇很快就来了,来的时候带着重礼,一尊纯金打造的弥勒佛。
“你够下血本儿啊。”苏乙诧异看着廖先勇,“这尊佛像,你得多少年才能赚回来”
“不瞒耿爷您说,半辈子积蓄,全搭里头了。”廖先勇苦笑着道,“为了活命,我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苏乙似笑非笑,道:“我跟哲彭人都闹翻了,你跟着我,就不怕哲彭人也跟着对付你”
廖先勇正色道:“耿爷,您可知道,帮里已经承诺我去日租界,也可以做警察局长吗您听我口音应该也能听出来,我是东北人,旅顺人打我爷爷那辈儿起,我家就跟哲彭人势不两立我廖某人虽然有自己的计较,但绝不敢亏了自己的先人”
苏乙不可置否,问道:“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说法,你的顶头上司法布尔对我意见很大。你现在来投靠我,岂非也是自绝前程”
“法布尔早就怂了”廖先勇忍不住笑了,“耿爷您宣布对付哲彭人的那三条一公布,法布尔当场就认怂了。”
“佛朗西和哲彭人不一样,佛朗西的商人,影响力特别大,如果您真给法租界也来这么一手,法布尔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他现在绝对不敢得罪您,而且他还要尽力弥补和您的关系,免得您停了脚行之前分润给他的那部分钱。”
“如果法布尔知道我和您搭上了线,他只会高兴,不会有半点不开心。至于那个商人布朗尼,他现在最希望的是耿爷您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儿没注意过他。”
苏乙笑呵呵道:“廖总,你之前给我通风报信,这情,我得领。您今天带着重礼来见我,诚意,我也看到了。”
“但一尊金佛,一句话的顺水人情就想让我帮你扛下整个青帮的反扑,还不够。”
廖先勇正色道:“先勇以后唯耿爷马首是瞻”
苏乙伸手止住他:“这是必然会发生的的事情,不是你和我谈判的筹码。”
“厉大森和贾长青,挑一个吧”苏乙道,“我不管你怎么解决,只要我听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死讯,你的事儿,我扛了。今后青帮的任何人敢来找你,都得先过我这关。对外你可以宣称,你是我耿良辰的兄弟。”
廖先勇脸色阴晴不定,半响才道:“耿爷,这是要我欺师灭祖啊”
“谁让厉大森他们先背祖忘宗呢”苏乙悠悠地道。
廖先勇最终长长叹了口气道:“厉老爷子交给我吧。至于我师父耿爷,希望您能给他个痛快。其实他这个人,就是对老头子太言听计从了。他是被老头子害了呀”
“三天时间,过期不候。”苏乙道,“廖总,上了我这条船,风险大,但好处也多。而且我这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我挑人。”
他看着廖先勇:“如果我只为还你人情,我会把厉大森和贾长青请到我面前来,替你说话,让你和青帮和离,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不给你这个机会。”
“但你有句话打动了我,所以我给你多设了一层考验。过了这关,我拿你当自己人。知道什么话吗”
“请耿爷您明言。”廖先勇肃然道。
“你是个旅顺人。”苏乙笑道,“你说你不敢亏了先人,就是这句话。”
廖先勇有些动容,良久才道:“耿爷,我明白了您放心,三天之内,先勇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苏乙笑呵呵端起了茶杯。
廖先勇起身:“耿爷,那我就不打扰了,您歇着,我先告辞了。”
“柱子,送送廖总。”苏乙吩咐道。
“得嘞”
赵德柱送完廖先勇回来后,就打算跟苏乙告辞,去办苏乙交代给他的事情,苏乙却随手把刚才廖先勇送的那个金佛抛给他。
赵德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接过,心有余悸抱怨多啊:“耿爷,您要吓死我呀这东西多金贵一个登瀛楼都换不来吧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摔坏了就让廖先勇再送一个。”苏乙笑呵呵道。
这当然是开玩笑。
“把这玩意儿给海清送过去,他用得着。”苏乙吩咐道,“放我这儿就是个摆设。”
赵德柱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耿爷,这是金的,不是个铁疙瘩”
“我知道。”苏乙有些啼笑皆非,“让你送你就送”
赵德柱冲他竖起大拇指:“要么说我就服您呢耿爷您是样样都这个,败家都是这个您介似不打算过啦”
“滚”
“得嘞”
日租界。
和知鹰二向中村孝太郎汇报了和苏乙见面的结果,最后总结道:“耿良辰此人,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于学忠还难对付,因为对付于学忠我们的办法多得是,但对付耿良辰,其实我们没多少办法。”
“不过这个人很不简单,绝对是个人才,他的能力和名声如果能为我大哲彭帝国所用的话,对于我们统治平津地区,绝对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你想招降他”中村孝太郎皱眉,“只怕,没那么容易。”
“当然不容易。”和知鹰二笑呵呵道,“正是因为不容易,如果他真的弃暗投明的话,造成的轰动绝对不亚于张敬尧。而且他一定是一把比张敬尧更好用的刀。”
“但是耿良辰对我们哲彭人明显没什么好感,”中村孝太郎道,“而且他现在有钱有势,桀骜不驯,压迫他的话”
“当然不能一昧地压迫他。”和知鹰二道,“我打算先骄其心,堕其意,软其态,恩威并施。”
看着和知鹰二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中村孝太郎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曾几何时,三野百吉、松室孝良都在他面前用这般自信的语气说过要对付耿良辰,可现在呢
他们都死了,但耿良辰却还活得好好的。
这些玩情报的,都是这么盲目自信吗
“既然你有想法,那这件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中村孝太郎道,“我以后的重心,会放在热河那边,津门的情报工作,也全部由你接手,我会彻底放权,希望你能够做出一番成绩来。”
和知鹰二有些激动,急忙恭敬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将军的厚望多谢将军栽培”
顿了顿,和知鹰二略带犹豫道:“我听说,厉大森一直想要见您,不知道”
“我不会见这个人了。”中村孝太郎道,“津门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插手了。如果你觉得他有用,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多谢将军阁下”
中午的时候,两百四十六个力巴从海光寺军营的牢房里放了出来,他们谁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重见天日,如今各个喜极而泣。
宽哥代表苏乙,带着数百弟兄亲自来迎接他们,现场还有记者拍照。
场面非常宏大,非常感人。
“弟兄们,你们受苦了你们放心,你们的苦不会白受,你们的家小,耿爷也早给你们安顿好了。现在大家都跟我来,我先带你们去去晦气,然后大鱼大肉,好菜好酒,管够”
“耿爷万岁”
“耿爷仁义呀”
众力巴们都非常感动,跟着宽哥离去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法租界,而是去了老城区一处河滩边,那里搭好了帐篷,用围栏圈出了一片空地,架起了大锅,摆好了桌椅,很多人都在这里忙碌着。
“兄弟们,河里的水很干净,你们先洗洗帐篷里有给你们准备好的新衣服,等你们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咱们就开席”
宽哥安排妥当后,又去感谢了那些来跟拍的记者们,给了他们车马费和润笔费。
“各位,都是下里巴人,待会儿喝酒吃饭难免粗鄙,我就不留各位了,辛苦各位跑来一趟。”宽哥笑呵呵地说道,“还有件事儿,是耿爷特意交代的。他说各位记者乃是国家和人民的耳目与喉舌,也是不戴冠冕的、没有头衔的参政者。他对各位非常地尊重,也很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他的报道,无论是赞赏还是批评。”
“为了感谢各位记者先生,以后各位记者去登瀛楼吃饭,一律免费。具体怎么个免法我还不太清楚,劳烦各位移步去登瀛楼亲自去问问苏老板。总之呢,你们也不用签名,不用挂账,去了就吃,吃了就走,完全不用担心吃人嘴软的问题。这只是耿爷对各位公正报道新闻事实的尊敬和感谢。”
还有这好事儿
各位记者闻言不禁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