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誓师大会的孙殿英正调兵遣将布置防线,便在这时,刘海清找来了。
“孙将军,我们有麻烦了”他面色凝重对孙殿英道。
“咋啦”孙殿英问道。
“林东的崔兴五和李守信部可能要投敌。”刘海清沉声道,“他们一旦倒戈,北路至赤峰将无险可守,一片坦途,鬼子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俺日他奈奈的崔兴五,就知道这个龟孙儿靠不住”孙殿英一听立马炸了,拍案而起张嘴就骂。
他根本不怀疑刘海清的话,因为他本来也不相信这两个“友军将领”。
若非崔兴五一枪未放望风而逃,开鲁重镇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丢掉鬼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打到赤峰来
虽然崔兴五说得漂亮,信誓旦旦要“将功赎罪”,但同为军人,孙殿英却是知道,在开鲁那么好的条件崔兴五都不敢打,现在战局糜烂,我方优势全无,崔兴五怎么可能又突然有胆子打了
自始至终,他对这个人都持警惕和怀疑的态度,现在刘海清告诉他崔兴五投敌,不过是另一只靴子落地罢了。
“现在林东是什么情况哲彭人进城了吗”发泄过后的孙殿英迅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急切问道。
刘海清摇头:“孙将军,现在只是怀疑崔兴五投敌,但此事并没有彻底确认,林东还在崔兴五的手里。我来向您汇报此事的目的,是想您亲自给他打个电话,以督查防线的名义,试探试探他,并请他或者李守信任意一人来赤峰参加军事会议。”
“正常情况下,您相召,他们必然会来一个;但如果这两个人果真心里有鬼,必然是一个都不敢来,他们会百般借口推脱。”
“好,这个电话俺现在就打”孙殿英立刻向电话机走去。
“孙将军,语气一定要一如往常,莫要被他们听出破绽。”刘海清急忙提醒道。
“放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孙殿英拿起电话拨号,“这个道理我懂”
孙殿英果然很懂,他的戏很好,就连刘海清都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另一边的崔兴五果然找借口推脱,先是说哲鹏军队似有异动,李守信亲自去城外侦查去了;又说自己受了风寒,身体不适,不易舟车奔波
总之,就是各种借口推脱不来。
孙殿英表示很理解,很大度表示会将会议记录抄录一份,以电报形式给崔兴五发过去,让他安心养好身,并关心了一下他部队的武器和粮饷问题。
电话一挂,孙殿英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砰”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骂道:“靠他牢牢的,这鳖孙儿真的投敌了玛德,我现在就派兵剿了他”
这当然是气话,大敌当前,哪儿有处理叛徒的时间和机会
但刘海清却煞有介事点头表示赞同:“当然要派兵,最好现在就派一个旅过去,准备接收崔兴五和李守信的部队,重新整编,然后后撤,并另外调集一个旅的兵力,去林东换防。”
这话让孙殿英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讪讪摆手道:“行啦刘老弟,你就别打趣俺啦,俺也就说说而已,现在哪儿有工夫搭理崔兴五去唉,等俺的兵过去,人家直接和哲彭人一起打俺派去的队伍,俺到时候找谁哭去”
“他没有机会的。”刘海清淡淡道,“孙将军,现在既然确认了崔兴五和李守信已投敌,那这两个汉奸就死定了我刚才的话,不是跟您开玩笑,而是真的建议您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孙殿英有些惊疑不定。
“我的意思是,已有爱国义士潜入林东,崔兴五和李守信两个汉奸,随时都可能伏诛”刘海清沉声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立刻接手他们的部队,然后另派兵力接替林东的布防,这样一来,不但能挽回两个汉奸投敌的损失,还会因祸得福,解决了隐患,加固了防线”
“爱国义士刺杀”孙殿英有些吃惊,“你的人你早有准备”
刘海清摇头:“不是我的人,但跟我有联系。这些人很有本事,他们已经承诺过我,必定会取了两个汉奸的项上人头。孙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必须立刻派兵,否则万一晚了,没赶上时候,两个汉奸一死,很可能他们的部下直接引哲彭人入城了这样一来,反倒让哲彭人兵不血刃更轻松就拿下了林东”
“你说得轻巧,万一你说的这些爱国义士失败了呢”孙殿英皱眉道,“一旦他们失败,反倒会提前打草惊蛇,让崔兴五他们提前倒戈这个时候俺要是派兵去换防,根本就是给人家送菜”
“他们绝不会失败”刘海清盯着孙殿英严肃道,“孙将军,不怕告诉你,他们在开鲁的时候就已经潜伏在了崔兴五他们身边,就防着他们投敌的这一天呢崔兴五他们死定了,这件事绝对万无一失”
“不行,我不能冒险。”孙殿英表情阴晴不定,“一个旅七八千人,俺不能拿这么多士兵的性命去赌博。”
“但如果不赌,大好时局便会就此不在”刘海清沉声道,“一旦我们坐视不理,而那位爱国义士却杀了崔兴五和李守信,十有八九,他们的部下会直接投降哲彭人到时候赤峰北大门敞开,鬼子便可长驱直入一旦南线有变,那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但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北线便暂时无忧,咱们可以安心对付南边的威胁孙将军,这种局面,是咱们做梦都求不来的呀”
孙殿英表情极度纠结:“不行,还是不行,这事儿俺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刺杀这种事情,能成功的有几回又不是人人都是王雅桥,更别说王雅桥也还经常失败呢。不行不行,俺宁可稳着点”
“孙将军”刘海清忍不住激动道,“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所说的爱国义士,必定会成功杀了崔兴五和李守信若结果并非如此,我刘海清甘愿被您军法处置,你可以直接毙了我”
孙殿英有些动容,震惊地看着刘海清良久,才一咬牙道:“既然刘老弟你都这么说了,那俺还有什么好说的娘的,干了”
“多谢将军信任”刘海清顿时大喜,“您放心,如果事情成功,这位义士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到我您可让部队悄悄潜藏在林东城外,接到电报再迅速进城,这样一来,风险也就没那么大了。”
“妥当”孙殿英竖起了大拇指。
刘海清心里松了口气,嘴角不禁勾起由衷笑意。
他猜到了苏乙的目标和意图后,便立刻以苏乙刺杀汉奸成功为前提,来劝谏孙殿英做出最有利于我方的选择。
这既是他对苏乙无条件的信任,也是两人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
他很清楚,这也正是苏乙希望他这么做的。
只有这样,才不枉苏乙冒死的行动,才能把他的刺杀成果利益最大化。
孙殿英雷厉风行,既然决定了的事情,便立刻开始实施。
林东重镇。
按说战时这座小城应该要戒严的,但进城的时候,华克之给城门值守的一个营长塞了二十个大洋,三个人就开着车大摇大摆进城了。
到了街上,随处可见衣衫不整的士兵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背满街乱窜。
大敌当前,这崔兴五部军纪涣散如斯,即使不降,又岂有一战之力
第五十九军的司令部很好找,就设在这座镇子最中间的政府大院之中。
苏乙他们只是随意花了点钱打听了一下,就打听到了。
车子路过政府大院绕了一圈,倒是有一个团的兵力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戒备也算森严。想要偷偷潜进去,基本是没戏。
很快,在政府大院不远处巷子的一处荒废宅子里,苏乙等三人暂时安顿下来。
“玛德,崔兴五这个汉奸,果然要投敌”一进屋,孙凤鸣就忍不住怒骂道,“刚问了几个人,连老百姓都知道崔兴五要投靠哲彭人了,还有人看到哲彭人进了政府大院,到现在都没出来”
“耿爷,怎么办”华克之看向苏乙,“政府大院戒备森严,我们根本进不去,看来只能等崔兴五出来的时候再动手。”
苏乙没有接话,而是在这座荒宅里四处转了转,然后道:“凤鸣,你和克之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架好电台,试试信号。然后把炸药包做好了。我出去一趟,你们注意着点,别被人偷偷摸进来。”
“耿爷,您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太危险”孙凤鸣问道。
苏乙拍拍他的肩膀,便转身向门外走去了。
眼见苏乙背影消失,华克之忍不住担忧道:“耿爷到底打算怎么做啊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急什么呀”孙凤鸣笑道,“该知道的时候,耿爷自然会告诉你。走了,干活儿了”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华克之无奈道,“这可是绝不能败的大事”
“耿爷败过吗”孙凤鸣问道。
华克之顿时语塞。
孙凤鸣笑呵呵道:“你呀,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别老瞎操心走了,干活儿了”
两人很快忙碌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苏乙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包袱。
孙凤鸣二人一见苏乙回来,立刻围了上来。
“耿爷,这是啥呀”孙凤鸣好奇问道。
华克之嗅了嗅,道:“有酒”
苏乙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有半瓶酒。
除了酒,还有一身军服。
看起来是套军官的衣服,皱巴巴臭烘烘的。
两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苏乙出去一会儿,竟搞了套军装回来。
“耿爷,您是打算穿着军装混进去”华克之很聪明,立刻猜到了苏乙的计划,“但是生面孔,只怕”
“谁说是生面孔了”苏乙笑呵呵道。
华克之和孙凤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带来的箱子呢”苏乙问道。
“我放里屋了,这就给您取来。”孙凤鸣站起来道。
“不必,我自己进去就行。”苏乙摆摆手,“你们接着做炸药包,这么大的,起码要做够十个。”
“好”
等苏乙进了里屋后,孙凤鸣忍不住道:“耿爷只搞了一套军装,这意思是只能混进去一个呗”
“两个人在外围接应,一个人进司令部刺杀。”华克之皱眉道,“耿爷行事还真是不同凡响。这跟咱们在九哥手下做事完全不一样。”
“要是九哥来办这事儿,只能等崔兴五出来动手,不可能要混进去。”孙凤鸣道。
“要是按照咱们的风格,第一步该是四处去搜集有用的信息,而不是什么也不知道,闷在房子里做炸药包”华克之忍不住摇摇头,吐槽了一句。
正常来说,一次成功的刺杀行动,前期的准备工作是十分繁琐的,华克之和孙凤鸣都做好了至少要跟着崔兴五好几天才动手的准备。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苏乙给自己的时间是八个小时
还要算上来时路上的时间。
而另一边,一线天的时间也是八个小时。
他比苏乙更惨的是,他要穿过朝阳这个已经被敌人占领的城市,前往南岭。
而且他们是不能开车的,只能把车子放在叶柏寿,然后骑马走山路去南岭。
这一路的艰辛困难可想而知。
当孙凤鸣和华克之坐在挡风挡雪的房子里做炸药包的时候,一线天等四人正骑着马穿越风雪,在崎岖山路上艰难前行,四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苦不堪言。
而且一路上,他们都要小心翼翼绕过关东军设置的几个卡口,不能被鬼子察觉。
五十多公里的路,他们走了三个多小时了,南岭才遥遥在望。
林东。
苏乙进了里屋差不多快一个小时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三角眼、一脸凶相的军官来。
孙凤鸣和华克之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齐齐掏枪对准了他。
“是我把枪放下”军官嘴里传来苏乙的声音。
两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