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星
（一）??
妻子的杯子狠狠地砸了过来，他知道，这次确实彻彻底底的激怒了她。当他下意识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后果，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毫不后悔这么做，他已经憋了太久了。??
“要过你就过，不过你就滚！”??
女人的怒吼几乎与杯子破碎的声音同时结束，紧接着便是冲入卧室的身影与巨大的摔门声。??
不知道是自己累了还是情绪得到了释放，姜鱼全身一软便瘫倒在了沙发上。他冷冷的看着茶几下闪亮亮的玻璃碎片，突然希望这些碎片此刻能够把自己的心脏包裹起来，控制住它在自己体腔内的疯狂跳动。他开始庆幸今天是周六，女儿要在学校补课，这样至少不会让孩子看见...这样至少能让自己说出那句话。??
他开始怀念过去，怀念那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娇小，他现在完全无法在脑海中将十几秒前那张愤怒扭曲的面孔与曾经的娇羞可人结合在一起。??
“就这么着吧...”??
他没来由的说了一句，然后便站起身，套上了皱巴不堪的红色冲锋衣。??
现在确实不是待在家里的好适合，屋子里灼热的气息让他不得不出去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让自己稍微清醒些。他猛灌一口餐桌上的隔夜茶，长叹一口气，他隐约听见了卧室内传来的丝丝哭泣。他越来越希望地上的玻璃碎片能包裹住自己的心脏了。??
外面的天气灰蒙蒙的，明明已经十点多了，但天空中却依旧有一层抹不去的灰纱一般，阳光拼尽全力，也无法刺破这层灰色的锁子甲。??
住了几十年了，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即使现在脑海里一片乱麻，但凭着意识依旧能在这里迈开脚步。姜鱼晃悠悠的走着，此刻的脚步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拖着一步、一步拽着一步。此刻的他就好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他脑海里不禁想起几天前和妻子一起看的那部丧尸电影...几天前还是那么美好，即使在他看来是伪装的美好。??
可能是争吵消耗了能量，也可能是释放后耗空了体力，肚内的空洞渐渐涌上了脑内，让他不自觉的走向了小区旁的菜场。??
在路过小卖部时，姜鱼看到了玻璃柜下那一排排整装待发的红色小盒，他停住了几秒，当思绪在脑海里绕了几个来回后，他大步走向了小卖部。??
“老古，来盒玉溪，再来个打火机。”??
“好...哟，姜工啊！”满脸褶子的光头把视线从报纸上转移到姜鱼身上后，脸上的表情几乎在一秒内便从漫不经心变成了热情洋溢：“买烟啊？我推荐你买这条至尊，这送人比较好些，而且我这进过来也便宜，给你打个折...”??
“不是，我自己抽。”??
光头愣了下：“您不是不抽烟的吗？”??
“想抽了，给我来一包。”??
看到姜鱼脸上有些沮丧与失落的表情后，光头也大概猜出来了些什么，不再说话，只是满脸堆笑的从柜台下拿出了香烟。??
付完钱后，姜鱼径直走向了菜场东边的馄饨店。当熟悉的荤汤味道在鼻腔内越来越浓郁时，他感觉脚下的步伐稍微轻快了些。??
“老板，一碗馄饨，放辣油。”??
“好嘞。”??
找了个门边的位置坐下来后，姜鱼从口袋拽出香烟和火机，漫不经心的撕开包装。他看着门外提着塑料袋来来往往的人群，特别想混入其中，没日没夜的跟着他们走着，永远的循环下去。??
记得上一次抽烟还是在高中时候，那青春叛逆的时光已经在记忆里越来越模糊，他依稀记得当时抽烟就是为了单纯的耍酷，但他却忘记了为什么自己最后不再抽烟。可能是父母的责骂吧，毕竟自己的许多都是他们改变的...??
当尼古丁钻入体内的那一刻，姜鱼猛地咳嗽了起来，晕乎乎的感觉瞬间搅动着大脑，周围的一切猛地晃动了起来，就好像酒后的醉意侵袭一般。姜鱼一手捏住香烟，一手托住脑袋，尽全力让自己稳住晃来晃去的大脑。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香烟时，好像也是这样的晕眩。??
他猛抽几口，当自己不再眩晕后，渐渐坐稳了。长出一口气后，姜鱼慢悠悠抽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烟雾缭绕，他缓缓放空了思绪。??
“姜工，你的馄饨。”??
老板浑厚的嗓音将他一下拉回了现实。??
“哦...谢谢。”??
当他看着眼前这碗飘浮着点点红星的馄饨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有点奇怪，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老板一直在自己身边没走。??
“怎么了，老海？”??
“姜工，你什么时候抽起烟来了？”老海皱着眉头看着姜鱼，眼里满是疑惑：“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别抽最好。”??
“啊...这个啊...我太累了。”??
“累了就吃点馄饨吧，别糟蹋自己身体了。”??
老海说完就转身离开，重新钻入了厨房。??
姜鱼觉得今天的老海有些奇怪，但就是说不上来有哪里奇怪，毕竟老海一直就是这么直言不讳的人。他不再去想那么多，猛吸几口烟后便踩灭了，然后低头喝起了馄饨。??
璀璨的红油伴随着汤汁进入喉管浇入胃中，肉汤的浓香与热烈伴随着葱花在口腔中舞蹈，所有的疲惫烦闷在此刻被短暂治愈。当嘴唇靠近碗边的那一刻，姜鱼感觉自己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片刻不停的吞食着碗中的一切，恨不得在一瞬间将这碗面食全部灌入胃袋。??
脑袋里此刻好像有了空余的空间，他的耳边开始传来一些声音，一些本来被他屏蔽掉的声音。??
“好的，下面就让我们连线前线记者，看看他带给我们的最新消息...”??
什么新闻？姜鱼端着碗慢慢转过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电视，透过分辨率不算太高的屏幕，看清楚了那模糊的小字——关于大蝶山UFO事件跟踪报道。??
姜鱼来了兴趣，这个新闻从半个月前就在各大媒体平台上被刷爆，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消息，这还仅仅是国内，在国际上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主持人您好，我现在就在大蝶山前线的临时研究部，现在在我身旁的是南方大学的伍教授，他对大蝶山UFO事件有了最新的研究成果。”??
“哦，是这样的。”戴着眼镜的伍教授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也就四十多岁，但当姜鱼看见伍教授的时候莫名感觉有一种亲切感，让他忍不住想仔细听听他讲些什么：“众所周知啊，这次在大蝶山收到的信号已经百分百确定为地外文明发送，而那个被大家拍到的飞环，进过我们五天的研究，已经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属于我们地球上的飞行载具。我们对于这次信号的破译已经取得了很大的研究成果，可以很大程度上确认，这次的地外生命是为了和平而来，并且对方也同意进行接触交流，暂时定为一周后的大蝶...”??
“好了，教授，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山脚的镇子...”??
那个教授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姜鱼愣住了，他端着碗停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人类与外星人要在大蝶山进行第一次接触了！??
就在一瞬间，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姜鱼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并且深深蚀刻在了他的神经里。姜鱼大口喝完馄饨后，快速打开手机翻起了地图，仅仅五分钟的时间，他便找到了满足自己想法的那个地点。可能是有了目标的原因，姜鱼突然浑身充满了动力，他飞速冲出馄饨店，冲向家的方向。??
一路上，刚刚那个烙印进大脑的想法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丰满，他开始在脑海里组织起了一切，渐渐将那个创意十足的想法编织了神经血管、贴上了肌肉皮肤、赐予了它灵魂。那个想法开始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体，开始在脑海里活动了起来——他要去找找机会，搞不好可以弄到第一手独家资料卖一笔大钱。??
当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后，他发现，卧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妻子并不在家中。??
回娘家了？出去找闺蜜了？都无所谓了。姜鱼冲进卧室，拿出了自己的背包，在检查好钱包里的证件后，他又从床底拽出了自己的黑色行李箱，将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物取出了几件塞了进去。他看了看书桌上的相机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一起塞了进来，毕竟他还是更喜欢用原始的东西来记录。??
等一切都准备齐全后，他打开手机，买好车票，开始给妻子发消息。??
“有个新项目，我要出差一礼拜，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姜鱼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仔细想了想。??
“别和元元说什么，回来我和你单独聊。”??
在离开家门前，姜鱼又回头看了眼，接着便关上了客厅的灯。??
自从升职调进办公室后，姜鱼再也没有出过差，对他来说，与其说是工作变得安稳，不如说是被剥夺了自由与尊严。在动车上，他开始回忆起了曾经在项目上与团队一起并肩作战的美好，回忆起了那虽然贫苦但心灵放松的生活。他打开手机，找到了以前的相册，翻看着那一张张记录着自己年轻热血的相片，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这张是开工前的合照、这张是第一次开会时的照片、这张是和经理争吵后合好的照片、这张是大家一起帮母亲过生日的照片...翻着翻着，当翻到最底下时，突然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照片。??
长发的女孩背对着镜头靠着栏杆，远处的夕阳将她的身体勾勒出一圈金黄璀璨的轮廓线，就好像漫画中的人物一样，这张照片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现实的虚幻，但又有些美好温暖。??
姜鱼疑惑的看了看照片的拍摄时间，那居然是在自己高中时候。他开始疑惑起来，要知道，那可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自己的手机甚至还没法照相，更何况是这么清楚的照片。他看着照片，看着照片上背对着镜头的女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到自己手机里的。??
他长按住了照片，准备进行删除。??
“咳...咳...哎咳咳咳！”??
身后的咳嗽声愈发惨烈了起来，自打上车时姜鱼就发现了自己身后的男人在咳嗽，只不过声音不是太大，一直在小声咳着。但现在这咳嗽声已经变成了无法忽视的存在，周围的人看着这浑身颤抖的眼镜男，都皱着眉头小声嘟囔，就好像看着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瘟疫源头一样。??
“喂，你吃点这个。”??
姜鱼从包里翻出了一盒金色铁盒的润喉糖，转身递到了男人面前。??
“咳...哦...谢谢。”??
男人的声音沙哑无比，但还是礼貌的从喉咙中寄出了道谢。??
“没事，天冷了，喉咙受寒会不舒服，我也有点这毛病。”??
眼镜男点了点头，双手捧过铁盒，那模糊的镜片几乎要看不请他的双眼了。??
男人的咳嗽声慢慢减弱了，但那渐渐消失的咳嗽声就好像催眠曲调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带着姜鱼进入了深沉的梦乡之中。??
姜鱼仿佛能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在一样，他看着在黑暗中慢慢浮现的景象，一颗颗树木、岩石、溪水在身边逐渐清晰，在这一片自然环境中，他看到了一个很突兀的物件。??
巨大的深色长方形木箱躺在碎裂的灰色岩石之中，里面好像有某种发光物体一样，光芒从木箱的缝隙中向外试探着，忽强忽弱，就好像有着生命一样。??
姜鱼挪动着、靠近着，他来到了木箱旁边，将手掌贴在了木箱上。猛然间，一种熟悉的感觉穿透了他全身，就好像一股清凉的液体从他全身皮肉的缝隙中浇灌了一遍。??
“前方到站—陆葛东站。请到站的乘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提前准备下车...”??
迷迷糊糊的姜鱼从座位上爬起，晃了晃脑袋，但那奇怪的梦在脑海中还是保留着些许印记。??
背起包、拿上箱子，姜鱼向着后方的车门方向走了过去。??
北方的冷风在车站的立柱间环绕玩耍，它们寻找着有温度的物体，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包裹住他们，从他们的衣领、袖口或者是一些有缝隙的位置侵略，在一片抖动中宣告自己的胜利。??
即使穿上了毛衣，姜鱼还是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高调的进入了自己的体内。他拖着箱子快步奔向出站电梯，他开始懊悔自己明明知道北方的天气如此寒冷，为什么还不多加一件衣服来御寒。随着电梯慢慢向下，出站通道暂时的温和让他身心舒适了些，否则他都有带上口罩的打算了。??
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姜鱼打算坐地铁或者公交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但现在看了看地图，当看到从车站到预订的酒店还有将近六百米的路程，他果断放弃了。他很清楚，就自己现在这一身，在寒风中走个六百米，不，就算是三百米，都是在与发烧赌博。他向着出租车等候区走了过去，他宁愿多花个几十元以确保自己的健康。??
这快捷酒店确实是全国都长一样，一样的无聊。姜鱼将行李丢到桌子旁后，马上钻进浴室脱光衣服，让温暖的热水肆意流淌在自己身体之上，将自己冰冷的关节放松浸湿。??
叮铃—叮铃—叮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姜鱼心里一惊，从毛巾架上拿下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听、外放。姜鱼继续冲着澡，当他看到不是妻子打来之后瞬间放松了。??
“喂，您好，是姜先生吗？”??
“嗯，是我。”??
“啊啊啊，我是您之前约的司机，高大广。”??
“高师傅您好啊，我已经到陆葛镇了。”??
“那就好。是这样的，我之前和您说了，我这一趟不可能只拉您一个人，所以我和您说下，我这边已经找好了另外四个人了。”??
“嗯，可以啊。”??
“那您把您酒店的位置告诉我一下，我到时候看下路线安排来接您，等我快到酒店的时候发消息告诉您，这样您也不用太早下楼等我了。”??
姜鱼没想到在这么小的城镇居然会有这么有职业水准的司机，立马感觉身上的热水温度又高了那么几度。??
“可以，我把酒店定位发给你吧。”??
“好好好，那我等下看一下，然后把您的大概下楼时间发给您。”??
“好，谢谢了。”??
“哎呀，谢谢你哦，感谢你哦。”??
洗完澡后，姜鱼把空调开到了三十度，只过了一条浴巾就躺在了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捏了捏自己腰边的赘肉，突然回想起了照片中曾经的自己，感觉到了那青春易逝。他缓缓坐起身来，从床上的裤兜里摸出香烟，在一阵阵烟雾麻痹中，百无聊赖的打开了酒店电视，看起了那些无聊的节目。他已经好久不看电视了，在网络节目横行的现在，网上更多优质的节目足以满足他对于娱乐的需求。当他打开电视后，看着这些基本与十几年前毫无区别的节目，马上起了困意。??
叮咚。??
高大广的消息发了过来，在按照约定的时间订好闹钟后，姜鱼关上灯，在电视的背景音中进入了梦乡。??
酒店的早餐意外的还不错，竟然有许多是自己家乡的餐点，这让本来对这小镇没什么感觉的姜鱼产生了一些奇怪的亲切感。他快速吃完早餐后，退了房，来到了酒店大门。也就在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一辆银灰色的崭新面包车开到了大门外。伴随着车窗落下，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寸头男冲着姜鱼微笑招手。??
七座的面包车，除了副驾驶外都坐满了。姜鱼的右边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短发女孩，看上去也就高中刚毕业，一深蓝色卫衣肥大的就像是套了麻袋一样，让姜鱼越来越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审美了。??
后座的三个人从左至右很巧妙的组成了个年龄差，三人挤在一起，矛盾中带着一丝巧妙。最右边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应该是大学刚毕业不久，手指一刻不停的翻动着手机，让人有些好奇他的手机上到底在显示些什么。中间坐着的男人，姜鱼感觉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长着一副十分标致的脸，三七分的头发梳的极为整齐，鼻梁上夹着的银色细框眼镜以及一身雪白的运动卫衣套装，姜鱼猜测他应该干的是公务员或教师之类的工作。最左边一直盯着窗外的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棕色廉价西装，侧脸的胡渣以及满头灰白相间的头发让姜鱼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他的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
“哟，这年头啊，来我们这儿的人基本都是冲着UFO来的，不然搁以前，哪有人来我们这儿啊。”??
都是？听完高大广的话，姜鱼回头瞅了瞅，他没想到这一辆车上的所有人都是冲着和自己差不多的目的去的。??
“我看您的号码，您是从南边来的啊？那您可跑的够远的，愿意从那么远赶来看UFO的，不是科研人员就是知识分子。”??
“不不不，我就是感兴趣才来看的。”??
“哈哈哈哈哈，那看来您也是个...那词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哈哈哈哈哈，反正您一看就不一般呐！”??
高大广可以说算是教科书级别的司机，国内司机的那一套聊天话术几乎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如果他能将这情商运用于经商之类的，那估计能闯出一片天来。??
“师傅，我们大概要开多久？”??
一直盯着手机的年轻人说话了。??
“蛮远的，去大蝶山那边要两天。”??
“那去小铁沟呢？”??
“那还要多个半天。”??
姜鱼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山里的气温这么冷，自己带的衣物扛不扛得住这天气。??
似乎是看出了姜鱼的心思，高大广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姜鱼：“兄弟，你这衣服看起来有点薄啊，进山里会很冷哦。”??
“那...您能不能找个能买衣服的地方停一下，我去买点。”??
“哈哈哈哈...，不用不用，等我们到了中途休息的地方，你就能感觉到不用穿那么多啦。”??
车不紧不慢的开出了城区、开过了收费站，六人一车，伴随着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进入了薄薄的雾气之中。??
（二）??
不知道是自己起的太早导致有些犯困，还是最近环境污染的太严重，姜鱼总感觉一直看不清前方的路，即使小车的灯已经足够白亮，也只够照得隐隐约约。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驾驶座上的高大广一脸自信的模样，他还是把差点冲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后排中间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已经打起了盹，那个中年男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只有那个年轻人，他将手机横了过来，开始玩起了游戏。??
他仿佛意识到了姜鱼在看着自己，他笑了一下，将手机竖了起来，冲着姜鱼伸了伸：“你要不要试一试？很好玩的。”??
“啊...我不用了，谢谢。”??
“试试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没，我...我玩不来，我不会玩游戏。”??
“嘿嘿...”年轻人将目光从姜鱼身上移开，重新放回到了手机上：“你会玩的，你一看就是玩游戏还不错的样子。”??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姜鱼愣了一下，但他也没再去多想。姜鱼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她正放空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难道喜欢UFO的都是怪人？姜鱼感觉有些疑惑。??
渐渐的，困意慢慢包裹住了姜鱼的身体，他感觉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放松了下来，他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开始打起了盹来。??
又是这个梦，森林、溪水、碎石...木箱，它们又出现了。还是同样的距离，还是同样的方式，姜鱼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木箱上。这一次，就在那刺骨凉意灌透全身之时，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个画面。姜鱼尽全力去辨认这些模糊的画面，但不论怎样努力，这些幻灯片都是以极快的速度播放着，就好像每个叶片上都画着精致图案的风车在眼前飞速旋转着。??
终于，姜鱼好像看清了其中一张。??
夕阳、栏杆、女孩的背影。??
伴随着猝不及防的震动，所有人都被从梦境与虚无中拉出。姜鱼猛地冲向了高大广驾驶位的椅背，鼻子被撞的又酸又痛。当几人刚准备抱怨时，他们都被前方的一幕惊呆了。??
一堵墙，或者说混浊不清的浓雾聚集成了一片严严实实的灰白色世界，并与众人所处的位置有着极为分明的分界。大家看着眼前的一幕都不约而同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现在出现的一切都显得极为诡异，就好似不是这个世界的幻境一般。??
“这...高师傅，开到哪儿了啊？”??
“现在已经到了大蝶山最边缘的山脉了...但前面这路...”??
高大广叹了口气，随即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见情况如此，车内几人便也跟着走下了车，慢慢靠近雾团的边缘。??
“你们有谁见过这情况吗？”??
年轻男人此刻终于将手机收进了口袋，并向前伸出手去，将手臂伸入迷雾的世界之中。??
“我不清楚，我从来没见过这情况，我来拍个照给我同事问问，他是气象方面的老师。”??
眼镜男拿起手机，对着前方迷迷蒙蒙的世界拍了张照。??
“我们要不等一等吧，现在根本不可能往前开了。高师傅，你先把车子停到一边去吧。”??
女孩此刻的言语让姜鱼有些刮目相看，他本以为这是个有些内向沉默的女孩，没想到她第一时间并没有惊叹于眼前的奇观，而是想到将车辆先靠边，保障住大家的安全。??
“好，来，抱歉了大家，先到路边暂时等一等吧，我来打电话问问镇子上，看看有没有消息通知这雾什么时候散。”??
“不用打了。”眼镜男向着高大广晃了晃手机：“这里基本没有信号，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掉头回去。”??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阵叹息，但姜鱼感觉得到，此时此刻的大家心里满是失落。??
“要不等一等吧。”颓废的男人靠在路边的山壁上，指了指前面的浓雾：“都开那么久了，我们可以等个半小时，要是雾气没有一点要散的意思，那我们再走。”??
听完这话，姜鱼掏出手机一看，居然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了。??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几人一齐靠向路边山壁，高大广也上车，将这辆几乎崭新的面包停靠在了一边。??
靠在山壁上，摸出香烟，点上。看着前方浓厚的雾气，姜鱼突然觉得，这灰白的色调好像与自己手中的香烟烟气有那么一点相似。正抽着，一旁的年轻人突然拍了拍姜鱼的肩膀：“你是为什么要来看外星人？”??
“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
“肯定有理由的嘛。刚在车上听你说了，你既然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那肯定是对这个很感兴趣咯？”??
“啊...是啊，就是很感兴趣才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姜鱼感觉他有些像刚刚工作的自己：对一切充满热情、对一切满怀期待、对一切抱有好奇。??
“我叫郭远，你叫我小郭就行，接下来的路我们大家还要一起好好相处啊。”??
“好的。”姜鱼微笑着向郭远伸出了手：“我叫姜鱼，后面好好相处啊。”??
可能是郭远打开了气氛，一旁的中年男人突然挺了挺身，从那颓废中暂时提了提精神：“我姓卫，叫我老卫就行。兄弟，赏根烟抽抽吧。”??
看着老卫从一脸的迷茫颓废中强挤出善意微笑的样子，姜鱼感觉面前的男人既滑稽又可爱。递过烟后，姜鱼掏出火机向着老卫摆了摆，但老卫连忙摇头。??
“我不是抽，我戒了，我就是叼嘴上吸吸味儿，过个瘾。”??
“嘿，美女？”郭远对着一边的女孩挥了挥手：“刚刚你的反应很不错啊，安全意识真的很棒！”??
“没什么，我就是容易考虑的多一些。”女孩将鸭舌帽帽檐向上抬了抬：“我叫胡西。”??
见郭远这么热情，姜鱼也决定放开一些：“我刚刚在路上就猜你是个老师，现在看来猜对了。你是大学老师吧？”??
眼镜男原本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机企图找到离线地图，听到姜鱼这么说，立马意识到对方问的是自己。??
“啊，是啊...哎？你好像有些眼熟啊？”??
姜鱼盯着他看了看，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那个在火车上的？”??
“是啊！”眼镜男笑着伸出了手：“当时幸亏你在火车上给了我那盒糖，真的很管用，很快就止住咳嗽了。”??
“哎？你的眼镜？”??
“换了，那个太容易起雾了。对了，我叫张章，是个教油画的老师。”??
“哈哈哈哈，看来你们都相处的蛮不错的啊。”高大广挺着肚子笑着走了过来：“虽然起雾了，但我们的热情能驱散它的。大家再等一会儿，要是雾气还不散，我就带大家到收费站那边的饭店吃东西去，我请客！”??
“哈哈哈哈，谢谢啦。”??
“对了。”张章总算找到了手机上的离线地图位置，他指了指：“高师傅，这片山脉是不是能够通到西北长城那边啊？”??
“是啊，很远的。”??
“那这趟结束了，我们能不能还预订您的车，您带我们去那边玩一玩怎么样？”??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
“谢谢啦...太壮观了，这么大一片山脉，要不是您开车带我们来，我们百分百会在里面迷路的，这要迷了路，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啊。”??
“哎，别这么夸我，会害羞的。”??
“哈哈哈哈...”??
正当大家聊的起劲之时，老卫突然一脸严肃的看向了浓雾的方向。也就在几秒之后，姜鱼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一片雾气中，远方的道路上，一个光点正上下晃动着靠近。姜鱼本以为那是一道车灯光芒，但随着光点越来越大，姜鱼才意识到，这种动作以及大小，根本不是车灯能够产生的。??
随着两人的沉默，其余几人也慢慢停下聊天话语，一起看向了浓雾，看着那光点慢慢逼近。??
“这...这是什么啊？”??
郭远感到有些好奇，刚想走上前去便被老卫伸手拉住：“别过去，这东西我感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新闻。”张章咽了下口水，脸上写满了紧张：“新闻上报道过，大蝶山狐狸坡那里有人见过上下移动的光球，据说有个村民被吸入光球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了。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不，不是这个！”老卫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身体也慢慢向后退去：“从我看到这雾气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了。现在这东西出现了...我基本能断定了！”??
“断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姜鱼突然感觉脑海里塞进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好像正在大脑里填补着什么：“你见过这东西吗？”??
“书里写过，有两种传说生物会结伴出行，一个没有实体但可以制造大雾、一个浑身发光不可名状但可以制造幻境。”??
“什么东西？”??
“藤蛇和蜃。”??
大家都愣住了，他们虽然开始有些怀疑这个老卫是个有些臆想症的中年疯子，但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以及前方不断逼近的光芒，即使不愿相信，但内心还是产生了些动摇。??
“什么...什么蛇和肾？”??
“藤蛇和蜃。”张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是山海经里记载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的。”??
“山海经啊...”胡西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那个我看过，很有趣，我喜欢。”??
“不！”老卫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在背后光芒的映射下居然显得有些神圣：“存在的！藤蛇和蜃的东西是存在的，我都说了很多回了！”??
就在老卫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姜鱼的大脑好像被猛地扎中了一样，梦境中那风车一样的幻灯片又在他的大脑里飞速播放了起来。虽然依旧无法看清，但似乎比之前的清晰了一些。??
“怎么办？”郭远有些慌乱的拍打着高大广的肩膀：“你碰到过这情况吗？这东西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刚说完，高大广变飞速转过身去，跑向面包车方向：“大家快上车，跑！”??
消失了，就在众人刚准备回头上车的瞬间，一切都消失了。雾团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光点就好像是突然熄灭的灯泡一般骤然无存，前方，只有蜿蜒盘曲的延山公路以及两边茂密深邃的松林。??
“什么...情况？”??
高大广也被眼前的一幕搞的有些蒙圈，他手里的车钥匙还未插进孔内，不大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的道路发呆。??
“消失了？”姜鱼看着前面的道路，大脑仍旧在一点点的抽痛：“那东西...没了？”??
郭远掏出手机，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干嘛，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拍点照片留念。??
“没有消失。”老卫突然浑身挺直的走向前方，走出几米后，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发懵的众人：“好了，刚刚都说的差不多了。姜鱼，你都记住了吧？”??
“什么？”??
姜鱼傻眼了，但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寒意正顺着脊梁骨爬上后脑勺。??
“姜鱼，这一幕结束了，马上要开始下一幕了。”老卫慢慢抬起了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声：“原谅我，但这事，是有你能做得到。”??
（三）??
“啊——”??
当大叫着醒来后，姜鱼听到了周围的一片嬉笑与吵闹。他睁大着双眼，感觉此刻自己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安静！安静！”伴随着快速的脚步声，男人来到了姜鱼身边：“姜鱼，身体不舒服就先请假吧，你这状态上课确实不太好。”??
上课？啊，自己在上课，在上高中。姜鱼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看清了窗外那刺眼的午后烈日。前桌是自己的混蛋死党，他现在正狂笑着，手里还在不停地转笔；右边是自己最信任的作弊小能手，每次英语考试都是靠着他保住了自己及格的不败之地；后面的话唠是个吃货，每当自己想全神贯注上课时，总会有异香从身后鬼魅般飘来。??
右边...右边的是...??
看着右边女孩一脸疑惑的对着姜鱼挑着眉，姜鱼立马反应了过来：啊，这是我女朋友！??
“姜鱼，你先去医务室吧，吃点药，舒服一点就先回去吧。”??
“啊...没事，老师我没事。”姜鱼开始感叹刚刚梦境的逼真程度，居然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其中甚至脱离了现实：“老师，我就是一点小感冒，没事的。”??
“真的没事？别逞强啊。”??
“真的没事。”??
老师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头向着讲台方向走了回去：“喂喂喂，前面的两个！你们还真会挑时候啊，笑得很开心啊，来，把我刚刚写完的那两道题上黑板给我做出来...”??
“嘿...嘿...”女友压低声音呼唤着姜鱼：“没事吧？”??
“没事没事，做了个梦。”??
“嘻嘻，你差点把我笑死，你刚刚就和僵尸出棺了一样。”??
“哎呀，感冒啊，太困了嘛。”??
姜鱼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才完全摆脱梦境，将面前的试卷集翻到老师讲的那一页。??
“喂。”??
“又怎么啦？”??
“你梦见我了吗？”??
即使到了十月，但高悬的太阳仍旧固执的不愿早早落下，伴随着晚餐铃声响起，所有学生都要涌出教室感受红日余温的考验。姜鱼开始抱怨起了到底是哪个设计师将教学楼和食堂之间的距离安排的这么远。??
“嘿，鱼啊，你今天那一嗓子嚎的，贼奇特。”??
死党拼命拍打着姜鱼的后背，他还在为那件小小的滑稽剧鼓掌叫好。由于特殊的北方口音，死党在这学校几乎是个无法让人讨厌的存在，他的每一次开口都好像是在说着小品相声一样。??
“你啊，有空多去翻翻书，老嘲笑我家姜鱼干嘛！”??
“嘿嘿，你还真护着他。走啦，我吃单身狗粮去了，你俩搁这慢慢腻歪吧。”??
话音刚落，男孩便突然提速，冲向前方食堂方向，双手摆动着巨大的动作幅度，看起来应该是他刚从哪个动漫里学的诡异跑步姿势。??
“姜鱼...”??
“嗯？”看着紧贴在自己身边走着的女孩，姜鱼微笑着拨了拨她额前有些乱乱的刘海：“怎么了？你也想和那傻子一样往食堂冲吗？”??
“哎呀！”女孩笑骂着轻轻打了打姜鱼肩膀：“你怎么拿我和傻子比呢？！我是想问，你今天到底梦见了什么啊？”??
“你怎么也在纠结这事儿啊？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啊...”??
“是很恐怖的梦吗？”??
“这倒也不是。我只记得...好像有什么外星人之类的东西...UFO？”??
“哈哈哈哈...还真是个奇怪的梦，你是在脑袋里拍科幻片吗？”??
“嘿嘿，可能吧。”姜鱼将手慢慢向右探去，然后隔着宽大的校服衣袖握住了女孩柔软的手：“你想过考哪个学校了吗？我们都高三了，应该好好考虑了。”??
“放心。”女孩冲着姜鱼微笑着，眼里满是爱意与温暖：“我们一定会在一个学校的，这不会变的。”??
上学、放学、上学、放学...随着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姜鱼也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父母的希望、老师的期盼、自己的未来...这些巨石此刻正在他的身上被时间的麻绳捆扎的严严实实，只有等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刻才会消失。姜鱼拼命的学着，他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题海，看着身旁奋笔疾书的身影，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心里唯一的慰籍便是坐在邻桌的女孩。??
女友依旧每天乐呵呵笑着，她似乎没被学业的压力影响分毫，依旧是过着每天嬉笑聊天的生活。让姜鱼感到奇怪的是，她即使不用努力，但她的成绩却永远都没有跌出过班级前十名，并且永远都是几乎一样的分数。??
他开始对自己的女友感到困惑，但每每当他向女孩问起关于他的学习经验或者学习方法的时候，女孩都表现的很不以为然。??
“没什么啊，看看就会了哦。”??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十二月底，那是刚过完圣诞没几天的周六，是再平常不过的周末补习。??
“好，现在翻到第四十八页，这是省一中的卷子，对你们来说确实很难，能做多少算多少啊。”??
“老师，我们能不做吗？”??
吃货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原本因为题目难度哭丧着脸的大家瞬间放松了许多，脸上多出了些许笑容。??
“好啊，你可以不做，你现在不做，我看你以后还有没有钱买慢慢一抽屉的零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一片欢声嬉闹中，姜鱼感觉到自己的桌子好像有点震动。起初他以为是坐在前面的死党笑的动静过大导致的，但让他再去注意到这事的时候，他发现，一整个班的桌子都开始震动了起来。??
“什么情况？”??
“地震了？”??
“什么声音？飞机吗？”??
“我的水杯！”??
...??
在无数的叫喊声中，伴随着窗外刺眼的巨大强光以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姜鱼跟随着人流涌出教室。??
在走廊上，他看见了那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能出现的一幕。??
三四个足球场一般大小的圆环此刻正发着强烈的白色光芒悬浮在学校上空，圆环的周围似乎有这灼热的高温，在寒冬中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水蒸气。虽然是在白天，光线强烈的无法细细直视空中，但姜鱼总感觉这个圆环在转，而且这个奇特的圆环看起来有一些眼熟。??
UFO。姜鱼脑袋立马冒出了这个词，他也想起自己曾经好像做过关于UFO的梦。但他现在来不及去想太多了，他拉着女友跟着人流冲向楼道，向着一楼的高一部冲了下去。??
就在人们疲于奔命之时，圆环的中心聚集起了灰色的雾团，越聚越浓、越聚越大。当姜鱼跑到一楼的校园广场，再一次抬头的时候，灰色的雾团猛地砸了下来，顷刻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法辨认。??
姜鱼呆住了，他不敢挪动半点脚步，他紧紧拽住女孩的手，丝毫不敢松开。他不清楚现在究竟是自己在害怕孤身一人、还是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女孩...亦或者是两者都有。就在他拽着女孩对于接下来的方向犹豫不决时，女孩却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耳边。??
“来吧。”??
“什么？”??
“来**吧。”??
姜鱼呆住了，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女孩，在灰蒙蒙的雾中，女孩粉红的脸蛋显得格外动人，?
那整齐顺滑的长发搭配上雪白如脂的肌肤，说是能让任何一个在青春期的男生心动都不为过了。但此刻，姜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即恐慌于这突如其来的浓雾，又吃惊于身边女友如此突兀的话语。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台遇到多重病毒的电脑，根本没有办法去运行下一步的程序。??
“你没听见吗？来做吧。”??
“为...为什么？”??
“因为没人看见，因为我不想后悔。”??
“什么...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低头叹了口气：“哎—算了，确实太突然了。我换个问题吧——你那天梦见我了吗？”??
就好像是一枚炸弹在脑袋中爆发一样，姜鱼腿脚一软，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清晰的图像，一个个名词出现在了眼前：陆葛、大蝶山、光点、郭远、小铁沟...胡西。??
胡西！就在这一刻，姜鱼突然将脑海中那个鸭舌帽女孩与眼前的女孩叠合在了一起，完全一致。??
“胡...胡西...”??
“嘻嘻，你梦见我了哦。”女孩笑了笑，她低身跪了下来，冰凉光滑的手摸了摸姜鱼的脸颊，眼里仍旧满是爱意：“马上会再见面的。”??
呼—??
锋利的刀刃划破雾气，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鲜血喷涌，漫天血红遮住了姜鱼的眼帘。他惊恐的看着，看着失去头颅的身体慢慢倒下、看着滴着鲜血的刀刃闪着寒光、看着那灰暗雾气散去...渐渐出现在眼前的身影。??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姜鱼，眼球变得粉红，或者说，是血丝已经不满的双眼。??
“你是...张章！”??
当浓雾彻底消失，偌大广场上，站着的、倒着的、死去的...只有三个影子。??
（四）??
“你觉得大脑是用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存储记忆？”??
“差不多吧。那我现在如果用小勺挖一块你的大脑，你觉得你会失去一些记忆吗？”??
老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看着周围的松林，脑中刚刚的对话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挣扎着从湿烂冰冷的泥土上爬起，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当时就像是醉酒断片一样的感觉，老卫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一睁眼就看见大家一脸担忧的包围着自己。??
“什么事？”老卫慢慢爬起身来，身上占满了潮湿路面上的泥污，但这一身污渍配上原本就皱皱巴巴的廉价西装便毫无违和：“你们在干嘛？”??
“干嘛？我还想问你在干嘛？”郭远慌张的左顾右盼：“你刚刚在说些什么啊？还有那个姜鱼，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老卫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他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姜鱼半点身影。??
“喂，你是真不记得了？”张章死死盯住老卫：“刚刚就是你说完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姜鱼突然就不见了。你那话什么意思？”??
“我说了什么？”??
“你到底是装傻还是...”??
“先别吵啦！”胡西大叫一声，她伸手分开越贴越近的两人：“你们先冷静下来！”??
“是啊，先别吵了！”??
高大广突然从身后喊出声来，众人向着身后望去，只见高大广肥圆的身体在驾驶座上的不停扑腾，一脸着急。??
“怎么了？车子出问题了吗？”??
“是啊，怎么都打不着火！”??
“您别逗我们啊。”郭远快步跑向面包车方向：“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
“真的打不着了。”??
就在两人在车里不停折腾的时候，张章掏出手机，见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他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好了，先别忙活了。”张章走向了面包车：“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个地方安顿下，现在大家都太乱了。”??
“那姜鱼怎么办？”胡西突然微笑着看着张章：“你不担心他被外星人抓走或者弄死吗？”??
不知道为什么，张章感觉胡西特地加重语气强调了“死”字。??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拍了拍驾驶室的门，张章示意高大广和郭远先下车，接着便自己坐进了驾驶位。??
“我研究研究试一下，你们先往下面走，要是还开不了我就过来。”??
说完，张章开始试着打火启动。??
“喂！”高大广叫着：“我们先往下面走吧，张老师要再试一试。”??
老卫还是没能搞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现在也只能先跟着高大广向下走去。但刚走没两步，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些奇怪，便回头看。??
“喂，小姑娘，你怎么不走啊？”??
“没事。”胡西脸上仍旧是刚刚和张章说话时的奇怪微笑：“我缓一缓。”??
老卫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胡西看起来有些奇怪，便也不在多问，继续向下走去。??
嗯，刚刚好像有点反应了。张章盯着仪表盘扭动着钥匙，他仿佛看到了燃起的希望。就在他全神贯注试验的时候，副驾驶的门打开了，胡西坐了进来。??
“你先跟着他们下去，我再试一试，成功了就过来。”??
“会成功的，你可没失过手啊。”??
“什么？”??
“呵，你还是那样的体面啊。”胡西冷眼扫了扫张章一身亮白的运动服：“在这种时候你把我忘记了很正常，但马上，你就能想起来了哦...全部都能想起来哦。”??
也就是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副驾驶上的少女凭空消失了。张章被吓得头冒冷汗，疯狂扭动着手中的钥匙。一下、两下...终于，伴随着发动机稳定的轰鸣与震动，车子恢复了正常。但伴随着轰鸣响起的，还有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在张章的脑中，那是让人极度舒适的声音。??
“这地方不错，没人会发现。”??
张章感觉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起来，他狞笑着打起方向盘，接着，他看了看后视镜。??
“哎，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了，是不是我的车修好了？”??
“嘿，老师就是老师，还真有办法啊。”??
三人回头看去，果然，面包车正稳稳向着他们方向开来，车灯还冲着他们闪了几闪。??
“嘿，厉害啊，这下就能...”??
剧烈的头痛将老卫拉回了阴冷潮湿的松林之中，他的记忆似乎就停留在这里了，他完全记不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山坡下的。头顶的粘黏感让老卫下意识的去摸了摸，但刚刚触碰，剧烈的疼痛便让他嘶的一声咬起了牙。他看了看刚刚触碰头顶的手指，上面满满的暗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可不能死在这儿啊！还有事...还有事没做完。??
老卫努力让自己的眩晕减弱一些，然后一棵树一棵树的扶着，慢慢向着山坡下坡方向走着。他听见了微弱的流水声，似乎在下面不远的地方有溪水河流之类的水源存在，他决定先去那里看看，最好可以先清洗一下自己头上的伤口。??
这片松林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帐篷，你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头顶的天空以及远处的山脉，但前方一望无际的绿色深渊又让你觉得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这帐篷的入口拉链，一种绝望感会慢慢地吞食你的理智。很快，老卫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受了伤的原因，还是确实走了过多的路，他觉得身体越来越重，他从一开始扶着树木前行变成了现在走个二三十米就要停一停喘口气。??
远处的水生依旧若隐若现存在着，就好像一个挂满了丰富饵食的鱼钩，逗引这老卫这条疲惫不堪的鱼奋力前进。??
终于，他还是坚持不住了。老卫瘫坐在一棵树下，大口喘着气，现在的他就连呼吸周遭湿润的空气都显得有些费劲。??
“呃...呃...”??
一阵苦痛呻吟将老卫从迷失中唤醒，他迅速睁大眼睛环顾四周。他意识到，在自己周围还有一个人存在，而且就离自己不远。??
他背靠着大树慢慢直起了身，两眼寻找着周围可能藏匿的地方。??
在自己前面四五米远的地面似乎有个小错层，看起来似乎可以藏一个人。老卫奋力站起身来，猛吸一口空气，然后颤颤巍巍地向着前方挪动过去。??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当来到错层旁边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此刻正颤抖着躺倒在地上。这个体型老卫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那辆车上就没有别人长成这样。??
“高师傅？高师傅？”??
低声的呼喊似乎惊到了正不规律颤抖的高大广，他的呻吟与颤抖几乎同时停止了下来。接着，男人肥胖的头颅挤蹭着潮湿的地面，慢慢转了过来，也就在他侧过头的那一刻，老卫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大广的嘴上糊满了暗红色的鲜血，上嘴唇已经被某种物体砸的裂了开来。??
“高...高...”??
“老卫...趴下...”??
即使已经鼻青脸肿不见人形，但老卫依然读出了高大广脸上的恐惧与认真。他没有去多问，马上走下土坡，然后紧贴着高大广趴了下来。??
咔嚓...咔嚓...??
是脚踩树木的声音。??
老卫此刻大气也不敢出，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附近，他和高大广面对面趴在地上，两人面对面的惊恐着。??
咔嚓...咔嚓...咔嚓...??
老卫的心脏都要调到了嗓子眼，但就在此时，头顶的疼痛与脑中的晕眩再一次袭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皮似乎开始打起了架。他强撑着，但巨大的恐惧混杂着疼痛，似乎让这困意晕眩显得更加明显。他还是坚持不住闭上了眼。??
“喂...喂...老卫...”??
慢慢睁开眼，自己已经是坐着的姿势了，背后土坡里的水份似乎浸湿了整个衣服，一股刺骨寒意席卷全身。??
高大广坐在一旁低声呼喊着，见老卫慢慢睁开了眼，瞬间松了口气。??
“高师傅...”??
“没事了，他走远了。”??
可能是嘴唇裂开的原因，高大广的话语变得有些不清晰。??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卫不想去多看高大广血糊糊的大脸，他双眼放空盯着前方越来越灰暗的松林，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现实中。??
“郭远死了。”??
“什么？”老卫睁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可置信：“他为什么死了？”??
“张章。”??
“张章？那个老师怎么了？”??
“他要杀死我们所有人。”??
老卫此刻的头脑已经一片混乱，他开始努力去回忆自己曾经是否见过张章的面孔与名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里得罪过这个毫无关联的人。??
“他开车把我们撞散开了，郭远被直接碾了过去。”??
“是不是...车子出问题了。”??
老卫还是不敢相信那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会下这种死手来害死他们所有人。但接下来，高大广讲的一切都让老卫原本有些疲乏的精神变得紧张起来，越来越浓的恐惧感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车撞过来后，高大广迅速翻身躲了过去，老卫被直接撞向路边栏杆，接着滚下山坡，他在高大广的目瞪口呆中滚入了松林的绿色之中。紧接着，郭远痛苦的惨叫让高大广将目光再次移回。??
身体已经被碾压的有些变形，那扭曲的腿骨能明显看出已经断成了几截，郭远的整个身体现在就像雨天被踩踏的蚯蚓一样，在潮湿的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砰。??
车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高大广停下来原本准备过去救助郭远的脚步，他看到了恶魔，一个长得和人类一样的恶魔。??
张章的脸部就像是戴着一个奸邪的人皮面具一样，恐怖的狞笑覆盖住了他整个面孔，他晃晃悠悠的走向正在蠕动的郭远，手里拎着的是高大广平时用来维修的巨大扳手。??
“你要干什么！”??
高大广反应了过来，他拼尽全力冲向张章，但臃肿的体型此刻成了致命的累赘。张章轻轻一个侧身，紧接着便用手里的扳手狠狠砸向高大广的面部。在漫天酸痛与血腥中，张章的重击又快速砸中了高大广的胸口与手臂。??
断了，高大广直接意识到自己被打中的部位已经骨头折断，他狂吐一口鲜血，接着跌跌撞撞倒向路边。??
“老东西，等下来处置你。”??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奄奄一息的郭远身上后，张章不慌不忙的蹲了下来。他伸长扳手，轻轻敲了敲郭远流满了血水与汗水的脸部，紧着着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死鱼啊！哎呀，你的眼珠好像蹦出了半个啊，看起来就像是玻璃球一样啊...不对，像是高尔夫。”??
“为...什么啊...”??
可能郭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会是这样一句疑问。??
“为什么？我不清楚，我只是感觉这里这么的幽僻宁静，这么完美的环境，不把你们性命拿走就太可惜了。”??
扳手举起...一下、两下、三下...伴随着骨头与血肉的蹂躏声，郭远变成了一摊肉泥。??
“好啦，该你了...人呢？”??
就和老卫被撞飞时一样，高大广使出全力翻下了栏杆，向着山坡下滚去。??
听完高大广的讲述，老卫倒吸一口凉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衣冠楚楚的大学老师居然是一个嗜血可怖的杀人狂魔。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森林里变得比白天时更加安静，就连风吹过松树都变得寂静无声。浴血的二人背倚着土坡，看着黑暗渐渐吞噬四周。??
“老卫。”??
“怎么了？”??
“明天我们顺着前面一直走，只要半个小时就能下去了...下面应该有个小村，我记得。”??
“好，我们先休息下吧。”??
“嗯...对了，你是来看那个UFO的吗？”??
“啊，是啊。”??
“为什么？”??
“因为想看。”??
“呵呵呵...”高大广发出了奇怪的笑声，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老卫能想象出他圆圆的脸上正露出坏笑：“他们几个可能是想看，你不是。”??
“哦？”??
“你一看就是带着别的目的来的，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对UFO感兴趣的人。”??
“...”??
老卫沉默了一会儿，在黑暗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到明天太阳升起，而在他的身旁，同样是个生死一线的人。??
“是，我不是冲着兴趣来的，我是为了我老婆。”??
“你老婆想看？”??
“不是，她快死了，晚期了。”??
“啊...不好意思...”??
“没事。我在网上找偏方时候，看见了有人说这里马上要来UFO了，那个会带来很强的辐射，可能对癌症治疗有效果。我就想着，我能不能等那个UFO离开后，捡点石头回去，就算一块也好，只要它能治好我老婆...就算是能让她多活一段时间都好。”??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老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一股温暖咸湿渗入了嘴角，淡淡的咸味居然让他的精神微微振了振。??
“你很爱你老婆啊...”??
“爱...”老卫突然停住，他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我爱她吗？她好喜欢骂我...好喜欢和我吵架...我以前好几次都想离婚...”??
“哈哈哈...”高大广笑着，但紧接着便咳出了一口血来，只是在黑暗中，老卫无法看见：“你还是很爱她...你应该这么爱她...”??
“什么意思？”??
“没什么，累了...你先休息会儿，我等下叫醒你，咱们轮着值夜班，别让那个家伙发现我们。”??
“好。”??
当老卫再一次睁开眼，清晨的雾气就像是薄纱一样在四周游荡，高大广死了，粘稠的血液在他身边汇成了小泊。??
悲伤只有片刻，毕竟是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活着走出去。老卫向着尸体微微鞠了一躬，接着便一瘸一拐的向着前方走去，向着水流声走去。??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渐渐的，老卫看见了前方，在那层层叠叠的松林后，淡蓝色的光芒正渐渐显现。老卫加快了步伐，他看见了希望，看见了生命，他感觉现在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任何的伤痛。??
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分钟，就和高大广说的一样，老卫走出了松林，现在在他眼前的是一条急速流淌的宽大河流。??
老卫冲上前去，他大口大口喝着河水，冰冷液体进入身体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所有的伤口在顷刻间像是痊愈了一样。他喝着，直到自己尾部全部被河水灌满，直到酸酸的胃液快要被顶出喉管涌入口腔。他躺倒在地，仰面朝天，看着云层覆盖的天空，痛哭起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这样的美好。??
“河水喝太多，你也不怕拉肚子啊？”??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就像是被针扎中一样，老卫猛地坐了起来。他回头看去，不可置信的身影出现在松林边，正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你说你啊，以前就喜欢瞎吃，你不记得你吃坏多少次肚子了吗？”??
“郭远？你不是...”??
“是的，我死了哦...或者说...我离开了。”??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慌。”郭远的身体突然慢慢变成强烈的光球：“马上你就要知道了，很快，很快你就明白这奇怪的一天是为了什么了。”??
郭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巨大光球在老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飞了过来，在老卫的惊叫声中死死包裹住了他。??
“别慌，别慌，下一幕开始了。”??
当浑身是汗的醒来后，伴随着冰冷白色一起的是钻入鼻腔的酒精味道。他大口喘着气，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间病房，标标准准的双人病房，隔壁的床位是空着的，被子乱成一团，似乎床位的主人刚刚离开不久。门外来来往往的走着医护人员和病人，白色大褂与蓝白套装相互映衬，他们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强调着这里是家医院。窗外的横着一枝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树干，焦黄的叶片向世人宣告：深秋已经来到。??
男人的心稍微平静了下来，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他抬起没有吊针的那只手，向着头顶碰了碰，上面现在正牢牢包裹着纱布，看来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治疗。??
他慢慢向后靠去，靠着病床，回忆着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哎，醒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了一个护士，她正背对着写墙上的值班表。??
“那个...我怎么了？”??
“你啊，出了车祸，有好心人把你送来了。”??
“啊？车祸...啊...那还真是车祸。”??
“没什么事儿，医生看过了，半个月应该能出院。”??
对了，既然有人帮自己，那人应该知道自己当时倒在什么地方，这要问清楚。??
“请问...那个好心人是谁？我能见见他吗？”??
“哦，那人就是我。”??
“什么？”??
“是我救了你。”护士慢慢转过身来，那一头短发以及可爱的面孔瞬间让男人浑身一激灵：“你好啊，郭远，我是胡西哦。”??
（五）??
“上班时间你在干嘛？！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
经理劈头盖脸的斥骂让姜鱼从奇怪的梦中清醒了过来，他还没从梦中的UFO入侵中缓过来就被一堆扔在自己面前的文件盒吓了一跳。??
“这些图你给我赶紧看，我下班前要看到对照表！”经理的八字胡此刻就像是要被吹到眉毛上一样，满脸怒火的看着姜鱼：“你最好给我快点，这项目的严峻性你是知道的，谈砸了，我就让公司把你优化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公司喜欢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词来掩饰自己裁员行为：优化、学成、杀青...这些词语足够恶心任何一个在勤勤恳恳的员工，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这阴阳怪气的词语结束工作生涯。??
看着经理迈着大步走远，姜鱼长叹一声趴倒在了工位上，他看了看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他强撑着自己爬起，然后百无聊赖的打开了面前的文件盒，看着里面一摞摞蓝图，就好像是一个丑陋的蓝色蠕虫在里面爬动，而自己还不得不细细触摸它。每当一个项目开始，姜鱼都会去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但他也清楚，每当项目结束，那成就感与虚荣心又会让他陷入一段时间的自大自满自足。??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奇怪的死循环之中，但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周围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他们也都片刻不停的敲打着键盘、点击着鼠标、翻看着一张张的图纸表格，在这巨大的公司机器、社会机器中，除了呼吸，所有的一切都是固定的，无法去扭曲违背。??
很庆幸，这次的图纸量只是看起来较多，当姜鱼真正开始研读后，马上找到了规律，渐渐开始得心应手起来。他不停的向表格里输入自己的成果，看着原本的空白一片正慢慢变成密密麻麻的丰满佳人，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与自豪。??
四点半，自己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完成了任务。姜鱼捏着打印好的表格走进了经理办公室，他看着经理的脸从严肃渐渐转变为嘴角微微上扬的认可，心里也放松了些。??
“小姜啊，这个可以，你把它导成PDF发给甲方，让他们也提前看看，明天开会你主讲。”??
“好的。”??
“对了，刚刚忘记和你说了...”经理叫住了转身就要离开的姜鱼：“晚上有个和总包的局，你和我一起去。”??
听到这话，姜鱼原本温度上升的心里立马凉了半截，他原本计划好的为女儿庆生，现在彻底泡汤了。??
“怎么，晚上有事？”??
“没，可以去的。”??
“好，我下班在一号门等你。”??
回到电脑前，姜鱼无力的掏出手机，当他点开和妻子的聊天框时，手指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果然，当消息发出后，仅仅过了一分钟，妻子的怒斥来了：我之前就说了，你别干这个了，你不听。我爸说了、你爸说了、你妈也说了，你就是不听！你现在让我怎么去和元元说？说爸爸今晚要去喝酒，没法给你过生日？你到底怎么想的？??
此刻的姜鱼满脸黑沉，但当他重新把妻子的话读了一遍后，他啪的一下将手机倒扣了过来。结婚后，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后悔过这段婚姻，他完全无法接受妻子从曾经那样一个娇小可人的少女变成了满嘴唠叨的妇女，每当她训斥啰嗦时，他都会逆反性的为之前有些自责的决定找到合理的理由。??
“不干这个...”他坐在工位前低声自言自语：“不干这个干什么？和你老爸一起干？天天看你脸色？”??
“说什么呢？”??
隔壁的同事似乎听见了，把原本背对着姜鱼的椅子转了过来。??
“哦，没什么，手头上东西太多了。”??
随着喧闹的推杯换盏，姜鱼的大脑已经被酒精搅拌的混乱不堪，他看着经理阿谀奉承的笑容，胃里开始搅动翻涌起来。??
“领导，我上个厕所去。”??
刚钻进隔间，姜鱼便抱紧马桶开始呕吐，沉闷的呕吐声与酸臭的气味开始笼罩在洗手间内，就像是这生活的巨大压力开始逐渐具象化了一样。门外的服务员虽然已经看惯听惯了这种声响，但出于少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职业道德，他还是传来了贴心的问候。??
“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我可以。”??
重回饭桌，由于刚刚吐完的原因，姜鱼稍微缓过了劲。他白着脸继续对桌上的众人赔笑，聊着那些与他根本毫不相干的话题。??
“喂。”一个装满透明琼浆的杯子怼到了他的面前：“小伙子，你刚刚是不是偷偷去了厕所啊？哎呀，那时候我们都喝了不知道几杯了...来，走一个！”??
一阵酸水又开始在胃里沸腾，但姜鱼还是机械性的举起了杯。他站起来，使出自己的毕生演技功底对着大家笑着。??
“刚刚抱歉了，啊，我没和...大家打招呼，现在这杯，我干了！”??
一口灌下，在一阵嬉笑哄闹中，那奔涌的眩晕与搅动再次袭上头顶，直冲天灵盖。??
“今天表现的不错。”送走其他人后，经理站在晕乎乎的姜鱼旁边点着烟，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神情：“这次做的很好，下次努力。”??
“好...好...”??
“打个车，顺路把我送回去。”??
“好...好...”??
当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姜鱼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咚的一声倒在了玄关地板上，嘴里不断的向外喷涌酸臭的呕吐物，渐渐的将自己浸泡于其中。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妻子从卧室冲出，女儿正战战兢兢躲在门后，不敢靠近。??
“醒了啊，没事吧？”??
一睁眼，姜鱼便看见妻子坐在沙发旁的小凳上，眼圈已经熬的发黑。??
“没事...喝太多了。”??
“别干了。”??
“什么？”??
“我让你别干这工作了。”??
姜鱼没有说话，他躺在沙发上，手臂盖着眼睛，他不想去回应这个问题。??
“算了，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听。”妻子缓缓起身，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中午吃粥，皮蛋瘦肉的。”??
粥？姜鱼愣住了，他依稀记得妻子曾经说过，她唯一不擅长烹饪的就是粥，她不懂得去控制好熬粥的火候以及口味。也就在想到这点的时候，姜鱼突然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妻子叫什么名字？??
虽然头依旧很晕，但他还是强撑着坐起了身。他看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尽全力回想着妻子的姓名，但不论如何回忆，他的大脑就好像是被切去了这一部分一样，一直找不到相关的线索。??
“老婆？”??
“怎么了？”妻子没有回头，她背对着姜鱼，手里淘米的动作一刻不停：“你是想问什么吗？”??
在窗外烈日的照射下，妻子的背影一半暴露在阳光中一半躲藏在阴影里，此刻的她，就像是身体里有两种不同的灵魂潜伏在她的身上一样。??
“老婆，你叫...”??
“哎呀，你是忘记了我叫什么了吗？”妻子的语气充满了惊讶，但姜鱼发现，她的动作没有因为这跟惊讶有丝毫的停留，反而机械化的有些惊悚：“哈哈哈，我们已经从高中认识到现在了哦。”??
高中？姜鱼懵住了，此刻，他感觉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妻子明明是自己大学时候才认识的，为什么会说是高中时候，她到底在说什么？此刻的姜鱼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在这个正低头忙碌的女人是谁了，他感觉自己原本因为酒精而抽痛的大脑此刻已完全清醒，现在的他，满是恐慌。??
“既然你忘记了，那我们再重新认识下吧。”女人微笑慢慢转过身来，她手中端着淘米篓，手上未擦干的水珠一点点滴在地板上：“我叫胡西，我爱你。”??
胡西？胡西！突如其来的记忆就像是漫天白鸽一般疯狂冲入姜鱼脑部的鸽笼，无数只白鸟此刻争先恐后，飞舞的雪白羽毛无缝不入。它们开始填补起来姜鱼脑中的每个角落，开始寻找原本属于它们自己的鸽笼。??
姜鱼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塌陷。他慢慢陷入沙发，下面是一片黑色深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法触碰。他看着四周，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熟悉的家具一个个的融化，那挂在墙上的时钟甚至变成一颗水滴，咚的一声砸入深渊之中。在这一切扭曲混沌之中，那个自称胡西的女人开始慢慢想他走来。??
就在姜鱼陷入深渊的最后一刻，胡西低下身来，吻上了他的嘴唇。??
“去吧，记起我吧。”??
胡西用力一按，姜鱼陷入了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喂，姜鱼，别和她说话，她是个疯子。”??
“好啦，你们别欺负人，再闹，我就让我爸来好好管管你们。”??
扶起女孩后，姜鱼看清了她的长相，心头莫名的一颤。??
“谢谢，但我没错。”??
“哎呀，我没说你有错，他们确实做的太过火了，但你...”??
姜鱼边说边看了看身旁鼻青脸肿的三人，实在是觉得自己认识他们几个有些丢人现眼。??
“谁让他们把辣条袋子往我衣服上扔的。”女孩捏了捏自己胸口的校服，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油渍：“我这昨天才洗的，这样一弄根本不好擦了。”??
“没事，用白醋试一试，可以清除的。”??
“哦？”女孩一脸怀疑的抬起了头：“你还知道这些？”??
“哎呀，我知道的多着呢，赶紧回班吧，下节课要公布高一分班事情了，赶紧走吧。”??
“是啊。”女孩盯着姜鱼看了看，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我们会分在一个班的，放心吧。”??
“什么？”??
“还有你们几个。”她转头看向三个鼻青脸肿的男孩，被他们一脸懵圈的表情逗的笑了起来：“你们也会和我一个班，小心点。”??
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四人站在操场上四目相顾。??
“那个疯婆子刚刚说什么？她怎么知道分班信息？”??
“不知道...还有，别用这些侮辱性词汇说人家，难怪你们三个会被揍。”??
“我们也不是故意把袋子扔她身上的。”??
“是啊，还不是这个吃货乱扔，被风吹到她那儿的。”??
...??
“嘿，你好啊。”??
“啊，是你啊...你还真和我一个班了。”??
“是啊。”女孩靠在栏杆上，手指不停摆弄着自己刘海旁的发卡：“你那招不错，洗的很干净。”??
“我说了，肯定管用。”??
“你英语好差啊。”??
这话又把姜鱼带到刚刚公布成绩的尴尬时刻。??
“哈哈哈哈，你脸都红了。”??
“反正我别的科都不错，这个能及格就行。”??
“你不怕考不上大学啊？”??
“考个一般的我还是可以的。”??
“吹牛。”??
“别光说我了，搞的你的成绩好像多好一样。”??
“切—”女孩不屑的笑了笑：“我反正都安排好了，以后要去国外念书。”??
听到这句话，姜鱼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
“国外啊...也蛮好的。”??
女孩停了停，她开始紧盯着姜鱼，把姜鱼看的耳朵根红了起来。??
“你看什么？”??
“也可能不去。”??
“什么？”??
“别聊了，上课了。”??
...??
“我能追你吗？”??
当姜鱼鼓起勇气对女孩说出这句话时，他紧闭着双眼，赶本不敢看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感觉自己一生的勇气在此刻几乎用光。??
“哈哈哈哈，你在干嘛啊？你这是害怕我吗？睁开眼啊，我同意了？”??
“什么？”??
“我同意了啊。”??
“这么随便？”??
“是的...本来我也打算说这事的。”??
就这样，伴随着潦草起步的恋情，女孩牵着姜鱼的手，在原本苦闷乏味的高中开出了丝丝发甜的花朵。??
...??
“我不去国外啦。”??
“真的假的？”??
“我和你报了同一所学校哦。”??
“这...太棒了！”??
姜鱼仅仅拥抱住女孩，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但他能感觉到，如果自己不去忍耐，那滚烫的泪水很有可能就要喷涌而出了。??
“轻点轻点，疼。”??
“啊，抱歉。”姜鱼害羞的松了开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送你的礼物。”??
“你怎么突然想起送我礼物了？”??
女孩笑着打开袋子，里面是顶淡蓝色的鸭舌帽，上面有个小小的圆环标志。??
“我...”??
“哈哈哈哈，你是以为我快要走了，送我的纪念品吧。”??
...??
“喂，小姜同学，晚上要不要去吃饭啊。”??
“先不去了，学生会这儿有点事情要忙。”??
...??
“姜姜，我找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店，我们一起去吧。”??
“昨天晚上赶论文，我要先补个觉了。”??
...??
“姜鱼，那个电影你想不想...”??
“哎呀，真没空，快要期末考了，我得赶紧准备材料了。”??
...??
“姜鱼。”??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以后...算了，再见啦。”??
...??
当所有回忆都清晰起来后，姜鱼从深渊又跌回到了沙发之上，扭曲的世界再一次回归了它原本的模样，熟悉的一切都重新恢复。但现在的姜鱼，感觉自己的心里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疤，就好像有人用刀在上面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里面的鲜血不断向外喷涌。??
“那是你工作太累了，这个很伤心脏的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姜鱼抬起了头。??
无法忘却的短发女孩与憨厚可掬的胖男人在自己面前站着，两人笑着看着他，眼里的爱意恨不得瞬间将他裹住一样。??
“我...我想起来了...”姜鱼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你是...”??
“是的，胡西。”??
“你我也认识，我好像见过你...”??
“嘿嘿，高大广，不过我也是胡西。”??
“什么？”??
高大广笑着跳了跳，瞬间的功夫，他也变成了胡西的模样，不过是长发版本的。姜鱼分辨了出来，长发的胡西是自己刚认识的时候模样，短发的则是高中毕业那天她的模样。??
“这位高大广先生也是我，不过呢，他是我的分身，是来帮我一起在你的脑袋里恢复记忆的。”??
“哦...哦...”??
姜鱼觉得自己现在满满的感动与疑惑，但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问起。??
“你先别太激动啦，你还有件事没完成呢。”??
“什么事？”??
“那个UFO啊，你还没等到它呢。”??
“那...那我该怎么做...”??
“你先去那林子吧，那里有所有的真相哦。”??
“真相？什么真相？”??
“去了就知道啦。”??
“那你...我还能见到你吗？”??
突然的一问让女孩愣住了，女孩停住了原本欢快的笑容，转变成了浅浅的微笑。??
“会的，会见面的。你现在已经记起我了，那么接下来，去找到我吧。”??
“那我...先过去了。”??
“嗯，回头见。”??
空荡的客厅剩下了胡西一人，她慢慢蹲了下来，低声哭泣着。??
（六）??
中午，松林中淡淡的雾气还未散去，又或许，它从未散去。姜鱼没有再去过多考虑，他在树木的世界中行走着，思考着，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了。他凭着自己的感觉走着，此刻的他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只要按照直觉前进，就一定能触发早已注定的下一环节。??
咔嚓...咔嚓...??
两人面对面停下了脚步。??
和脑海中的一样，眼前的男人还是那样的邋遢，身上的廉价西装似乎又破旧了许多，上面除了泥污外，还多了些深色的血迹。??
“你好。”老卫先开了口：“原来是你啊，我一直在猜最后会遇见谁，但没想到是你...可能你消失的太快了吧。”??
“嗯，你...我倒是猜到了。”姜鱼笑着向前走去：“来聊聊吧，我需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及...你是谁。”??
“好的，找块石头吧。”??
就好像是专门为了两人准备的一样，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矮石横在松林之中，在周围一切都潮湿腐败中，唯有它们保持着独特的干燥。两人坐了上去，对视着，等待对方先发话。??
“老卫，你看起来也经历了一些。”??
“是啊，经历了，她给我看了很多。”??
“我也是，我记起她了，虽然还是缺少了什么...”??
“马上就不会缺少了。”老卫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正在产生变化，身体似乎越来越轻：“你叫姜鱼是吧？那看来我也是姜鱼。”??
“嗯，我大概猜到了，看来你就是我所要寻找的那一部分。”??
“不不不。”老卫笑着挥了挥手，脸上的皱纹让他显得苍老而又充满着智慧：“本来不是我，那个郭远才是你要寻找的一部分，只不过他很不巧，死掉了。”??
“死掉了？”??
“等下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老卫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表情渐渐认真了起来：“郭远应该也是你的一部分，他是一部分过去的你，而我，是未来的你。”??
“哈哈哈，那看来未来的我过的不是太好啊。”??
“是啊，不是太好。但是，未来的你会比现在拥有更美好的一些事物，你会更容易去怀抱去接受爱你的和你所爱的。你将不再拥有曾经的悔恨与埋怨，你将感受到生活最本真的一面。你依然会觉得劳累辛苦，但这不再是你生活的重点，你会品味生活、珍惜生命。你会爱上这无法言语的未来。”??
“嗯...”姜鱼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开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产生兴趣：“那么，你是要消失了吗？”??
“不，我不会消失，只要你还在，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你的记忆里有她吗？”??
“有，但可能没你的那么精彩，我记忆中拥有的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是啊...是我弄丢了她。”??
“嗯...我快到时间了。”老卫伸出手来，用力指了指姜鱼的胸口：“但还没结束，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
“你不觉得缺了些什么吗？一个答案，关于她的答案，有些血腥的答案。”??
那划破雾气的刀刃与肆意飞溅的血花再一次出现在了姜鱼的脑海中。??
“明白了，那...再见了，我们记忆中相遇。”??
“再见。”??
老卫闭上眼，他的身体慢慢扭曲，就像一个面团一样，逐渐变为一颗发着强光的光球。就在姜鱼惊叹于眼前的奇景之时，光球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姜鱼体内并迅速包裹住了他。??
“原来是这样。”??
对着光球渐渐消隐，姜鱼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那接下来，就差那最后一步了。姜鱼站起身来，向着山坡下走去，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果然，就和猜想的一样，自己要寻找的最后一个答案就在不远处的林中。??
二十...不，或许有三十个胡西正将男人团团围住。男人身上原本雪白明亮的白色运动装已经血迹斑斑，上面满是污泥血迹。他气喘吁吁的站在人圈中央，绝望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似乎是听见了姜鱼到来的动静，几十个胡西一齐回头，看见姜鱼后，除了距离姜鱼最近的那一个，剩下的全部瞬间消失。??
“看来你完成了啊。”??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不不不，还没哦，还差一步。”??
“呃啊啊啊啊啊！”??
张章大叫着冲了上去，他的手里握着一根尖锐的树干。他扑倒胡西身后，左手死死勒住胡西的脖子，右手紧握树干，抵住了胡西的太阳穴。??
“呃啊啊啊啊，你别过来！你们都是怪物，我要杀光你们！”??
姜鱼没有紧张，依旧看着胡西微笑，并慢慢向着被挟持的胡西靠近。?
“我说了你别过来！你是想让她死吗？你这...”??
“胡西。”姜鱼看着眼前的场景，大概明白了：“这就是最后的答案了吗？”??
“是的哦，最后一步了。”??
“会再见面的吧？”??
“会的，再见面时，我请客。”??
不知是自己看错还是光线原因，姜鱼感觉胡西的眼角似乎有哭过的痕迹。他没有再去管那么多，伴随着一声大叫，姜鱼向着张章冲了过去。??
“妈的，你要干嘛！”??
还没等张章反应过来，姜鱼已经高高跳起扑倒了他。三人向着山下滚去，就在一瞬间，随着一道强光闪过，松林中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睁开眼，姜鱼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一阵悲怆涌上心头。当他拥有了所有的记忆后，伴随着真相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与悔恨。??
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秋日。??
（七）??
挂掉电话后，姜鱼瘫软在椅子上，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给自己介绍这么一个女孩，一个他丝毫不感兴趣的女孩。强大的逆反心开始在他身体里生成，这是他自青春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反抗心理。??
但出于礼貌考虑，他还是决定去见一见，毕竟对方父母是父亲认识的朋友，这么直接的撕破面子未免也太尴尬了。他来到镜前，稍微的梳理了下头发、剃了剃胡渣，在确保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后便走出了家门。??
女孩看来已经在餐厅等了好一会儿了，她翻看着手里的小说，看这专注的神情，不仅让姜鱼有些好奇她到底在看些什么内容。??
简单的介绍后，两人聊起了一些有的没的话题，渐渐的，姜鱼开始对这个温柔单纯的女孩产生了好感。他邀请女孩看了电影，然后将女孩送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女孩娇羞的看着姜鱼：“明天...还能再见面吗？”??
“嗯...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姜鱼看着女孩的模样，第一次放下了自己的保守拘束，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女孩的额头。??
两人就这样携手度过了大三大四，也顺理成章的走向了结婚的发展方向。??
“你看，我那天穿这件婚纱怎么样？”??
看着女孩穿着婚纱在面前翩翩起舞的模样，姜鱼不知为何产生了幻觉，他开始幻想如果是胡西，她穿上这件衣服会是怎样的画面。??
不行，不能去想她，自己已经放下了。姜鱼摇了摇脑袋，陪未婚妻挑选起了婚纱。??
热闹的婚礼、欢笑的面容，这些美好的事物似乎终究无法长久，当女儿出生后，姜鱼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爸爸，我要去吃汉堡包。”??
“爸爸，你为什么要工作啊？”??
“爸爸，我想去看动画片。”??
...??
与女儿反复拷问一起到来的，还有妻子那日渐升温的脾气以及接踵而至的斥骂。??
“你就不能多陪陪孩子，一天到晚都是我带着她，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爹了！”??
“吃完饭把碗放厨房，这事我说了多少次了？元元记不得是她还小，你记不得是什么情况？你也是小孩吗？”??
“我一个人管孩子已经够累的了，你还在家一直制造垃圾，你就不能替我分担分担吗？”??
“我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死心塌地的看上你，你现在这样还有以前的半点好吗？我说了不要干这个工作了不要干这个工作了，你就拼死拼活的爱上这工作了是吧？”??
...??
曾经的姜鱼还不太明白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但现在他开始逐渐领悟，他觉得自己在婚姻泥潭里越陷越深，一个名为现实的铁链还一直在下面捆缚住自己的双脚，将自己死命向下拽去。??
快要撑不住了...我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被包裹在无尽的痛苦中，姜鱼觉得自己的眼前正慢慢浮现一个身影，一个许久未曾想起的身影。??
研究生读完后，胡西进入了一家还算不错的科技公司上班，她拿着每月还算丰厚的薪水，过着平常稳定的生活。??
“喂，小胡，晚上我和姐姐去喝点酒，你要不要来啊？”??
“啊，我就不用了，我回去还有点事。”??
“哎呀，今晚有帅哥哎！你都这么大了，该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啦。”??
“不用了不用了。”胡西笑着拒绝了同事的邀请，她边整理着桌上的材料边向同事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下班要赶紧回家，家里的热水器还没修好，我约了师傅帮我修一修。”??
平凡的生活，这原本并不是她想要的，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享受上了这样的生活。她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冬日的夜晚来的很早，城市的霓虹正疯狂点缀着黑暗的世界，她很喜欢这样慢慢融入夜晚的感觉。??
如果他能和我一起就好了。想到这里，胡西的心口空了一下，她努力扬了扬嘴角，尽量让自己不再去烦恼。??
“算了，他都有自己的生活了。向前看！向前看！”??
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后，胡西将自己的围巾束紧，走向了出租屋附近的夜市，开始享受起了属于自己的夜晚。??
嗡—嗡—??
手机的震动将正在埋头嗦粉的胡西拉出了美食的洗礼，她翻开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看着逐渐变多的消息，正在夹粉的筷子慢慢停住了。??
“看来到时候了啊...这次就...不推辞了。”??
胡西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米粉，就像是看着即将分别的老友一样，她咽了咽口水，向着被浓浓热气包裹住的老板挥了挥手。??
“老板，再来三碗粉，猪脚的、肉沫的、虾滑的各来一份，打包带走！”??
“好嘞。”??
天气越来越冷了，即将到来的圣诞让所有的商场店铺开始为自家暴露在外的招牌以及周遭的行道树穿上了红白相间的礼服，一切都在预示着热闹的节日将至。胡西看着五颜六色交织的世界，一颗泪珠不知什么时候划过了脸颊，她越来越舍不得这里熟悉的一切了。??
“各位，胡西提出了辞职报告，她将去国外进行发展，让我们大家为她祝贺！”??
伴随着办公室里一片或失落或疑惑的声音，胡西站在主管旁，向着所有的同事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我很开心能和大家工作这么久，我也很舍不得大家...但人总是会有分别的那一刻的。我会记住大家的，将大家永远的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我也希望大家可以记住我。当我们相互记住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胡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逐渐变成了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的自言自语：“我们便可以再次相遇，毕竟...这宇宙如此广阔呢，有机会的。”??
在收拾好屋子后，胡西盘腿坐在地板上，她看着一个个被包裹整齐的纸箱，她觉得自己的心需要好好放空一下，要做好充分去准备面对自己儿时的环境、去面对那个已经许久不见的家乡。??
嘟噜噜—嘟噜噜—??
手机响起，上面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
诈骗电话？都九点了他们还没下班？真够敬业的。胡西笑着拿起电话，原本准备划向红色圆环挂掉，但一想到以后可能都不一定能接到这些稀奇古怪的来电，决定最后纪念一下。??
“喂，我不办什么业务。”??
“是胡西吗？”??
熟悉的声音，那无法忘却的声线就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记忆深处的大门，关于他的记忆在一瞬间冲破枷锁。??
“你...你是...”??
“我是姜鱼，我...想见你一面...”??
在一阵感动与寒暄后，胡西听明白了，姜鱼是希望见自己一面聊聊天，他似乎陷入了生活的艰难之中。??
“那就二十三号吧，我先买票。我上午十点在老城北的天河广场等你。”??
“嗯，好的，我最近可能确实压力太大了...真的打扰你了。”??
“没事，我也想再见你一次。”??
“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来骚扰你...”??
“没事，以后我们可能不太容易见面了，我要去国外了。”??
挂掉电话后，胡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月二十一日。她长叹一口气，她没想到姜鱼会在这最后时刻再次击中她心中的空洞，但她也很开心，在离开前还能和他再见最后一面。她走到已经包裹好的纸箱堆旁，打开最大的一个箱子，拿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套衣服。这最后一次，要穿的漂亮些，她不希望姜鱼对自己最后一面的记忆是那个平凡的模样。??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将公司的所有资料交接完毕后，胡西踏出了公司大门。走出大门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公司的大楼，向门卫室交出了自己的胸牌。??
原本准备回家的她，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个塑料袋，里面的那顶鸭舌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对了，我也可以送他个纪念礼物。??
胡西打开手机，刚准备点开叫车软件，一辆银色的小车慢慢开到了她的身后。??
“女士，你需要用车吗？”??
“啊，我还没打呢。”??
“没事，我正好闲着没事，你去哪儿？”??
“黑车啊..”原本准备拒绝的胡西看着下班高峰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车流，还是妥协了：“那行，我去永佳商场，多少钱。”??
“正常费用，二十块。”司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上车吧。”??
十二月二十三日，姜鱼依旧面对着面前如山的图纸档案，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了。??
“喂，姜工，你没事吧？”??
坐在对面的新人传来了关切的问候，姜鱼一直不太愿意搭理他，他觉得这样大学毕业不久的新人根本体会不到自己这样的压力与辛酸。??
“姜工，加油啊，中午我们一起去外面的面条店吃一点。”??
“好...好...”??
咔哒。??
就像是录像带播放完毕一样，姜鱼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也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是在以一种局外人的视角看着发生的一切，但那种深入其中的真实却让他毛骨悚然。??
眨了眨眼，周围的黑暗消失了，此刻的他正站在老城北的天河广场门前。他看着眼前老旧的商场，开始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一条细细的银线在他的脑中将这一切渐渐串起，虽然仍有疑惑，但他知道，那个解谜人正在商场里等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走进去，交出自己的答案，并获得所有真相。??
穿过人群，姜鱼来到了明亮的商场里，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此刻都是假象。自从那些新型商业中心开始风靡后，这种老式的商场早已不再繁华，里面的店铺也开始一家家倒闭，除了几家大型连锁商铺以及雷打不动影院，这个商场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自己最后一次来着已经是刚上班的那一年，当时的这里已经变得毫无生气，除了在里面上班的员工，已经看不到多少顾客在里面游逛。商场顶空的遮光玻璃早已沾满雨雾无人清晰，不少灯具都变得泛黄发黑，如果自己当年不是为了里面生活用品出售便宜，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
虚幻的商场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每一家商店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圣诞造势，每一位顾客都沉浸在喜悦中欢闹。父母带着子女游玩、情侣握着双手甜蜜、朋友拿着礼物庆贺...迷人的温暖让姜鱼回想起了自己童年第一次被爸妈带进这里的感受，那是一种纯粹的快乐，现在，变成了无限的思念。??
一步一步的走着，在商场的中央，在南北扶梯的中心广场，巨大的圣诞树冲天而起，它几乎要顶破顶棚的玻璃，在深绿的松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球与灯珠，一个个可爱的点缀物散落在树的每一部分。??
在树下，姜鱼看见了她。??
一点没变，胡西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一头乌黑的长发、微微上翘的双眼、白皙泛冷的肌肤以及那张似乎一直在微笑着的上翘薄唇。姜鱼慢慢向她走去，他现在感觉自己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只希望能这么看着她，默默的看着，不想发出任何举动的欣赏。??
“哎呀。”胡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还是更喜欢这搭配。”??
原地跳了跳，她的头发变成了齐肩短发，淡蓝色的鸭舌帽出现在了她的头顶，原本一身米色的长长风衣变成了宽大的蓝色卫衣，黑色的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她瘦弱的双腿，脚上灰色运动鞋姜鱼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最爱的一双。??
“你也一起吧。”??
胡西指了指姜鱼，接着，姜鱼身上的红色冲锋衣变成了校服，熟悉的蓝白相间校服，那袖口上还沾着永远无法洗干净的墨水痕迹。??
“不错，你还是...”??
没有等胡西说完，姜鱼大步向前，紧紧的拥抱住了胡西，他不敢放手，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
“好啦好啦。”胡西轻轻拍着姜鱼的后背，她温热的鼻息此刻在姜鱼耳边轻抚：“没事，你先冷静一下，答案还没完整呢。”??
慢慢放开女孩后，姜鱼的眼眶已经变红，刚刚拥抱的温暖让他心情平复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胡西，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虚幻。??
“之前说了，我会请客的哦。”??
胡西带着姜鱼来到了商场一楼的咖啡店，这家平平无奇的连锁咖啡店是姜鱼第一次与胡西正式约会时来的集合地点。店内的装修与曾经一样，深棕色的木饰面已经被没日没夜的咖啡熏出了一股异香，暖黄的灯光将店里的一切照耀的有些不太真实。胡西带着他坐到了幕墙窗边的座位上，两人面对面坐着，窗外，已经开始飘起了点点雪花，另一头的入口门外，商场灯火通明。??
“你看完了吧？”??
“是的。”??
“那你已经知道百分之八十了，现在就差那二十了哦。”??
胡西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服务员端上了两杯拿铁。??
“我为什么会忘记你？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急，先喝一口暖暖吧，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两人几乎动作同步的端起拿铁抿了一口，馥郁浓厚的焦香伴着丝丝甘甜进入口腔，之前的回忆又一次出现在了姜鱼的脑海里。??
“呼，还是这么好喝。”??
“是啊，好久没喝了。”??
胡西摘下帽子，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神秘的笑容。??
“其实并不是你身上发生了些什么，而是我身上发生的事导致了你无法记起我。”??
“什么事？”??
“我死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虽然姜鱼已经大概猜到了胡西上了车后遭遇了不幸，但当他听到胡西一脸轻松的亲自说出时，心里仍然被狠狠锤中。??
“对不起...如果我不约你就不会...”??
“没事没事，你看你，怎么感觉又要哭了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对不起。”??
“没关系啦。”胡西停了一下，她认真看着姜鱼，脸上的笑容从神秘渐渐变成了深沉爱意，姜鱼熟悉的爱意：“你变老了啊。”??
“啊...”姜鱼揉了揉眼圈，努力的挤出一点笑意：“是啊，你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的漂亮。”??
“哈哈哈哈...看来这生活真的不是人类能轻易承受的。”胡西眯上眼摆了摆手：“好啦，说回正题吧。”??
“嗯”??
“我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胡西长出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姜鱼，慢慢地说道：“我叫胡西，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人类既然离不开呼吸，那么大家也都会喜欢胡西...很无聊的冷笑话吧。”??
“那你是...什么？”??
“哎呀。”胡西装作生气的皱了皱眉头：“我都制作了那么多的提示给你啦，UFO、UFO！你想想，是不是之前到处都能看见它。”??
“的确是的。”姜鱼的脑中回想起了那个散发着高温的发光圆环以及随处可见的UFO字眼：“难道你是...超能力者？”??
“什么超能力者。”胡西笑着探身上前，纤细的右手食指点了点姜鱼额头：“我是外星人哦。”??
（八）??
胡西死了，杀死她的是张章。姜鱼不太能理解，那个张章明明看起来那样的儒雅文弱，为什么会干出杀人这样的残忍事情。??
“我死后进入了他的大脑，发现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他杀人没有任何动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嗜血欲望罢了...真想不到，人类里面居然会有这么可怕的家伙存在。”??
“那为什么...没人报案。”??
“这就是关键哦。”胡西喝了口拿铁，转头看着窗外的飘雪，红色的霓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柔和神秘：“我死后，关于我的所有记忆以及记录就会自动从认识我的人脑中或者别的载体中消失，就连我的尸体也会在二十四小时后被回收回我家的中转站。但那时候死的只是人类的我，真正的我还活着。”??
“什么意思？”??
“就好比人类所说的鬼魂一样，我的灵魂脱离躯体后反而就是真正的我，我们一出生就是没有实体的，人类根本看不见我们。”胡西转过头来，炫耀似的微笑：“我可以自由的行走于世间，并可以进入所有认识我的人的大脑。嘿嘿，厉害吧。”??
“那不就成...”??
姜鱼把快到嘴边的孤魂野鬼四个字咽了回去。??
“哎呀，之前有个小细节你没注意到吗？我说我要去国外了啊。”??
“那意思是...你要回家了？”??
“是啊，就算那个变态不杀我，到了时间也会有人把我接回去的。我当时只要在地球上呆个一周，那个你们理解中的UFO就会来把我接走了。”??
“那你为什么没回去？”??
“嘻嘻...”女孩的脸有些泛红，她慢慢凑近姜鱼，好像在说什么十分害羞的话一样：“那样你不就永远都记不得我了吗？我不希望在你的脑中消失。”??
她依旧是那样的任性，似乎从第一次认识她开始，她就不会去考虑太多后果，她存在的意义就好像是贯彻浪漫二字的生命。姜鱼拿起杯子猛灌一口，他一时间不知道再如何说下去。??
“虽然大方面是为了你，但我也有另一个目的。我很爱地球，我很爱这个世界，我不愿意在这个星球上有那个变态一样的人存在，我不愿意...他存在于和你有关的世界。”??
“那你是想消灭他吗？”??
“是啊。”胡西看着桌上已经没有了热气的拿铁，慢慢眯起了双眼：“已经消灭了，他将和我一样死去...你会知道的。”??
“那...”??
“我用掉了所有能力，我的家乡恐怕不会让我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回去，所以，证据就回来了。”??
姜鱼猜到了，当她能力消失的那一刻，她的尸体应该就会出现在地球上，甚至可能出现在案发地点。??
“你不后悔吗？你为了我做到这地步值得吗？”??
“你难道看不见吗？”胡西表情严肃了起来：“我给你看了这么多，可不是给你看电影玩的。郭远、老卫他们两个是你的过去和未来，或者说，是没有我的过去和未来。难道你的未来就那样的无聊吗？你就不愿意去拥抱那遥远的美好吗？你说不值得，这我无法理解，从来就没有人会担上不值得三个字。”??
一切都凝固了，周围的人群停止了走动，窗外的雪花不再飘舞，只有两人的齿轮在这世界中慢慢转动。??
“我的未来...我的未来...”??
结完婚的第一个冬天，郭远止不住的咳嗽妻子担忧的看着他，一直很少下厨的她熬煮了姜汤和米粥；每一次的酒局结束，郭远都喝的酩酊大醉，他倒在沙发上，身体止不住的寒冷，妻子轻轻上前为他盖上绒毯，茶几上的红糖水散发着热气；元元高考后，飞快的冲出考场，她扑向老卫，开心的说着今天考试的得心应手；辞去了工作的老卫坐在椅子旁边，他看着虚弱的妻子一边喝着鸡汤一边说着今天看的有趣视频，老卫庆幸自己可以这样温暖的护着妻子，他好想时间永远停在此刻...??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姜鱼的泪水低落了下来：“我...我很爱生命，我很想看到自己的未来，那么多的...美好...”??
“你的未来这么感人吗？”胡西饶有兴趣的看着红着脸庞的姜鱼：“好可惜，我虽然能知道没有我的过去，但你的未来我只能让你自己看到，我看不了啊...我好想看看更加成熟的你啊...”??
“谢谢你...真的...你是我第一个深爱过的人...”姜鱼紧紧握住了胡西的手，他不知道对她的爱到了何种地步，但现在，他只想再好好看一看她：“我还能再记得你吗？当我回去后，我还可以想起你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胡西悲伤的笑着：“按道理来说，当我耗光能量后，我就彻底消失了，应该不会有人记得我...我的躯体会被发现，但那也只是具无名尸体罢了。”??
“我明白了。”??
姜鱼擦干了泪水，他一脸坚定的看着胡西，他已经接受了一切，也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哎呀，你确实变老了哎。”胡西两手托住下巴，脸上恢复了那神秘的笑容：“但也成熟了哦。”??
窗外，雪花开始回归天空，行人们都一个个消失，天空开始变得越来越灰暗，一切都在宣告着这里的世界即将崩塌。??
“好啦，要到时间了。”胡西长叹一口气，她慢慢站了起来，当姜鱼想要一起站起时，她伸手示意：“你就别动了，我说了，我来买单哦。”??
“好，那...我们再见吧。”??
“哈哈哈哈...不说永别啊...不错，有缘再见啦！”??
“还有件事。”??
“什么？”??
“我不会再回到那个松林去吧？那里还蛮吓人的...”??
“这你放心。”胡西潇洒的背对着姜鱼摆了摆手：“那是那个混蛋的大脑，我已经在里面逗他好多回了，你就舒舒服服躺着就行。”??
看着胡西向着门外走去的身影，姜鱼突然大喊起来。??
“胡西！”??
话音刚落，胡西飞快地转过身来，向着姜鱼冲了过来，她一把跳到姜鱼面前，弯下身来紧紧抱住了他。??
“啊...啊...”女孩大哭起来，她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抱着他，不愿放手：“我不想...我不想走...我很爱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看你的未来，想看你生命的一切！我想...我想...”??
“胡西...”姜鱼慢慢拍打着女孩的背部：“我会记住你的，不管怎样，我相信你永远都会活在我的脑海里。”??
“真...真的？”??
女孩抽泣着抬起了头，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哭红的眼眶在白色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惹人心怜。姜鱼一把拉过女孩，深深的吻了下去，就像曾经一样...??
“好了。”胡西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微笑，只不过微红的眼眶诉说着刚刚的一切：“我要走了。”??
“再见。”??
“再见。”??
胡西向着门外走了过去，周围的一切开始晃动，吊灯胡乱摇晃，姜鱼在混乱的灯光下有些坐不稳了。??
“喂，姜鱼！”??
“什么？”??
胡西站在门外，姜鱼费力的从一片混乱中辨认着她的身影。??
“我有个小遗憾哦。”??
“什么？我听不太清。”??
“我还没和你做过呢...”??
胡西低声说着。??
巨大的轰鸣声袭来，胡西消失了，眼前一黑，姜鱼失去了意识。??
...??
“喂，姜鱼。”??
“怎么了？”男孩一脸疲惫的从桌上抬起头来，满是困意的看着身边的女生：“好不容易午休啊，下午还要上课呢。”??
“你昨天借我的漫画版《山海经》真的好看！”女孩压低着声音说道：“有两个东西好厉害啊！”??
“什么啊？”??
“藤蛇和蜃啊！雾气和幻觉，好强啊！幻境...真的很美好啊...”??
“哎呀，又来了...我睡啦！”??
（九）??
嘀—嘀—嘀...??
刺耳的仪器声...手臂的酸胀感...耳边好像还有轻微的呼吸声...??
慢慢睁开眼，暖阳将窗框方方正正的投射在了天花板上，起伏不平的顶面被照射的就像是晚霞与波涛的协奏曲。慢慢清醒后，用力抬起脖子，妻子正在柔光中酣睡，看样子，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了。??
“老婆...”??
这一呼唤让妻子惊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眼下的黑色显得那样让人心疼。??
“你...你可算是醒了！”??
妻子紧紧抱住姜鱼，头顶传来的巨大疼痛让姜鱼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啊...你没事吧？来，我让医生来看看。”??
妻子说完就要离开，但姜鱼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别，陪我一会儿...”??
“你干嘛呀！”妻子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娇羞，姜鱼都快忘记她上一次做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了：“隔壁还有人呢，乖，先躺着，我等下让元元过来。”??
妻子快步走出病房，姜鱼重新躺下，他看着房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呃—啊呃—啊——”??
隔壁的床位突然传来尖叫，姜鱼慢慢侧头望去，一个捆满绷带如同木乃伊一样的男人正发出痛苦的哀嚎，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怎么了？”??
几个年轻人陪着一个老人冲入病房。??
“醒了，他醒了！”??
“快，快喊医生！”??
“赶紧让师母过来，快啊！”??
“来人啊，张老师醒了！”??
...??
“所以说...”姜鱼一边吃着妻子送来的粥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半个月前是隔壁那个人撞到了我的车，然后他还伤的比我重？”??
“哎呀，你总是这样，你把东西咽下去再说。”妻子看男人一脸米汤的模样，边笑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已经定了，那人全责。不过听说他现在问题更重，听护士们说，他在床上自己报了警，说他杀了人？”??
“杀人？他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呸呸呸！”妻子皱着眉头骂道：“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你这还没出院呢！”??
“哈哈哈哈，让你担心了。”??
“我们先不管他的事了，你先好好养病，公司那边我帮你都说过了，他们也给了不少钱，你安安心心就好。”??
“老婆。”??
“嗯？”??
“我...想换个工作了。”??
“你瞎说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姜鱼一脸认真的盯着妻子，他将粥碗放在一边，握住了妻子双手：“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个工作，我想要陪着你、陪着元元，我要用自己所有时间来照顾你们。”??
“你...你干嘛突然说这些？”??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在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醒来后就感觉，我应该抽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你们。”??
“你别太冲动啊。”??
虽然妻子嘴上否定了，但姜鱼看得出，此刻她的表情已经写满了开心，眼眶也有些湿润。??
“我已经决定了，我很犟的，我先吃饭了。”??
出院的日子很不错，是秋天的最后一次温暖，姜鱼一瘸一拐的陪着妻子坐在出租后座，笑着聊着天。??
“全国特大连环杀人案嫌疑人于今日正式被捕...”??
车载电台传来的新闻让两人停止了嬉笑。??
“嫌疑人张章已于今日上午九点整正式被拒，据嫌疑人承认，他于过去的十年内杀害数人，犯罪手法极其残忍，先关于案件更多相关事宜让我们联系本台前线记者...”??
“喂...”妻子突然紧紧保住了姜鱼手臂，她一脸惊恐的看着姜鱼：“你刚刚...听到了吗？”??
“什么啊？”??
“那个新闻啊！”??
“啊，破案了嘛。”??
“不，那个人...”姜鱼感觉到妻子的身体似乎正在颤抖：“那个人叫张章...他和撞你那个人的名字一模一样...”??
“...”??
两人面面相觑，巨大的信息量让姜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把他推过来！”??
寸头警察一脸肃杀的看着助手推着轮椅，上面坐着的是一个已经双眼血红的男人。??
“你自己指，还有具尸体在哪儿？”??
“在...”男人用戴着手铐的双手颤抖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在那颗松树底下..”??
“这里全是松树，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颗！”??
“就...就靠近那个小水潭那边的...”??
“你们几个，去挖吧。”??
咯哧—咯哧...??
寸头警察一边看着年轻的警员埋头苦挖，一边瞟了瞟身旁干瘦不成人样的嫌疑人，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么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学教师会犯下如此残忍血腥的案子。??
“挖到了！”??
伴随着咚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深色长方体木箱包裹着泥土被拽了上来，重重落在地上。??
“啊...啊...别打开，别打开...”??
“小李，把他推回车上吧，他又开始犯病了。”??
随着木箱打开，犯人供出的最后一具遗骸被发现了。??
审讯室冰冷的灯光将干枯的如同骷髅一样的张章照射的如同鬼魅一般，他抖动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的单向玻璃。他瞪大眼珠，就好像有什么怪物在玻璃后面盯着他一样。??
“头儿...”??
“怎么了？”??
“刚刚所里面来电话了，说是有人想保一下他...”??
“胡闹！”寸头猛跺一下脚，他指着警员的鼻子恶狠狠说道：“这种东西怎么保？你看到那些尸体了吗？有一个是人形吗？他干的事情就算是枪毙他几百回都不够，保个皮！”??
“头...儿...”??
“我说了别再提...”??
“你看后面...”??
年轻的警员瞪大了眼珠，他慢慢抬起手来，指着玻璃后淡蓝的审讯室。寸头见他一脸惊恐，也疑惑的转过了头去。??
手铐脚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男人发了疯似的在审讯室里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寸头见状快速冲向门边，但不论他努力都无法打开审讯室的铁门。??
“啊...哈哈哈哈...”张章狞笑着，他边跳边指着天花说着胡言乱语：“我不睡了，我不做梦啦！哈哈哈哈，你别想缠着我，贱女人！我不会再见到你啦，你这个魔鬼...怪物！”??
寸头紧张的看着屋内的一切，但就在他惊讶于这个原本颓靡不堪的犯人为什么会这么精神抖擞的时候，让他无法想象的一幕发生了。??
男人猛地跳起，身体在半空中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了过来，就像是马戏台上表演后空翻的杂技演员一样，身体的灵活程度堪称诡异。接着，他直直的砸到了地上，头部与身体形成了夸张的锐角，然后身体重重倒下，将整个头颅叠到了背后。??
咔嚓，门开了。??
“头儿，法医那边的鉴定报告出来了。”警员捏着一打报告走向了正在因为自己手里死了犯人而愁眉苦脸的男人：“死因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男人一边闭眼捏着鼻梁一边狂吸着手中的香烟：“总不能是被鬼弄死的吧？”??
“不，犯人的因是颈椎骨断裂，并且...”??
“并且什么？”??
“他的颈部肌肉和各种血管都很整齐的在体内被切开，也就是说...”??
“斩首？”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你是说他的脖子皮肤里面，被进行了一次斩首？”??
“可以这么说。”??
“太离谱了...”??
...??
“元元，等下想吃什么啊。”??
姜鱼半跪在地，一边把女儿的衣领扣好一边计划着今天的午餐。??
“我要吃...”女孩的嘴里慢慢哈出热气，脸上一副郑重严肃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做什么重大抉择一样：“我要吃...好吃的！”??
“哈哈哈哈哈，好吃的，我看你是想吃汉堡了吧。”??
听见汉堡二字，女孩的眼里瞬间亮了起来：“汉堡、汉堡，我要吃香辣的。”??
“少吃点辣哦。”姜鱼站了起来，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先陪爸爸把菜送回家，然后我们带上妈妈就去吃，怎么样？”??
“好啊好啊！”??
“哟，姜工，带元元出来玩啊？”馄饨店的老海隔着奔涌浓浓热气的汤锅向姜鱼挥着手：“姜工，要不要来吃碗馄饨？”??
“不了不了，我回去还要烧饭。”??
“好嘞！”老海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小盒：“姜工，来一根？”??
“哎呀，老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抽烟，你自己留着吧。”??
“嘿嘿，得嘞，我自个儿享受吧。”??
嘟噜噜—嘟噜噜—??
姜鱼将手里的菜放到了一旁的电动车上，一手牵着女儿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老婆。”??
“喂，姜姜。”妻子的心情听起来很不错：“元元在你旁边吧？”??
“啊，在啊。”??
“你等下回来就别烧饭了，我们一起带着元元去吃汉堡吧。”??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啊？”??
“等下，等下回来再和你说。”??
“真是的，有卖关子。”妻子似乎在梳头，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你别忘了下午的事啊，伍老师还在等着我们呢。”??
“放心啦，我自己的高中老师怎么会忘呢。我上次住院他特地来看过我，我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的恩情呢。”??
“好啦好啦，不说啦，我要涂口红了。”??
“好的，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后，女人哼着小曲画上了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了看床上的睡衣，她突然有了回到刚和丈夫谈恋爱的感觉与冲动。??
叮铃—叮铃—??
女人看了看，是西餐厅打来的电话。??
“您好。”??
“您好，打扰到您了。您在我家订的家庭专用位现在再和您确认一下，是今天中午十一点来是吧？”??
“是的。”??
“好的，那我们这边已经提前为您预留好了单独的包间，祝您好好享受您的用餐时光。”??
“好，谢谢啦。”??
“不客气，胡女士。”??
...??
“呼—”??
姜鱼牵着女儿坐在肉店旁等待老板将绞好的肉沫放进塑料袋，手机突然传来了嗡嗡的震动。他拿出一看，是自己的云盘显示里面的空间已经要满了，需要升级会员或者进行清理。??
啧。姜鱼打开相册，向下滑动着，寻找着可以删除的无用照片。??
翻到头了。??
姜鱼看着最下面的一张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自己什么时候拍的。??
男孩背靠栏杆，冲着镜头大笑着，即使是相隔多年，姜鱼仍然清楚，那就是高中时代的自己。在他的身边，一个长发的女孩背对着镜头，她双手托着脑袋，似乎正在专注的看着远处的夕阳。夕日柔和，橘红色的阳光将女孩的身影勾勒上一圈淡淡的边线，就像是一张记载着历史的油画一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