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有些恼怒,好不容易到手的食物就这样飞了,便使劲挣脱开手臂,刚想骂一句,抬头看向拦着他的那人,话到嘴边却没了音。
对方脸上戴着有些恐怖的骷髅头面具,只露出一截白皙小巧玲珑的下巴,看着气质非凡。
似乎是知道是谁,也知道惹不起,怪物猛得缩回伸长的手臂,连忙赔笑:“对不住啊……我不知道这是您的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否放过小的一马?要不待会儿小的亲自送鲜美肥甜的鸡鸭给您赔个不是?”
“不用。”时笙淡淡的拒绝。
“那……”
时笙抬手打断他的话,面具下的瞳孔没有什么情绪,摆摆手人让他走了。
高阳已经被吓到了,这时候哆哆嗦嗦着不敢说话,因为她的面具太过恐怖,也不敢看她。
宋亦安嘴唇这时候已经很苍白了,用力喘着粗气,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顾清淮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特意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发现这人是有影子的,又是救了他们的人,便暗暗松了口气,听着对方的声音似乎和他们的年纪相仿,迟疑着开口:“你是……”
时笙扫了他们一眼,将他们的小动作都收尽眼底,只是看到某一个人时,和脑海中一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黑沉沉的目光似乎出现了一丝波动,转瞬即逝。
她别开眼睛,不动声色的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说:“救你们出去的人。”
顾清淮一愣:“什么意思?”
高阳则是连忙问:“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鬼地方让人怪不舒服的。”
就像有很多人躲在暗处里,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们一样,可是他们却发现四周隔壁就没有人,只是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面色铁青,身体僵硬到随时都可能停止一样。
闻言,时笙淡淡的说:“你也说了,鬼地方。”
高阳一惊。
顾清淮微微蹙眉:“鬼地方?什么意思?”
时笙简而意骇:“字面意思。”
高阳闻言更害怕了,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是什么地方,恨不得时间能倒流,连话都结巴了起来:“那那那……鬼……我们死死死死……死了?我我我才……我下下个月才成年啊啊啊啊……我……”
时笙走在前面,亲自带着他们离开,觉得有些烦,心里也堵着慌,便淡淡的解释:“算是阴间和阳界的交界处。这里我们称之为‘七号街’。”
高阳打了一个寒战:“阴……阳……是我想到得那样吗?阴间和阳界,那不就是……死人和活人区别吗?”
时笙:“嗯……”
高阳有些绝望:“我一个黄花大学生,十八岁成人礼都没过……居然死了……”
顾清淮的重点有些不同寻常,忍不住问道:“七号街?为什么要这么叫?这是有什么意义吗?是不是不止有这一条街?”
时笙:“……”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下去,别有深意的看了顾清淮,看在他和她的一个故人长得有些像的份上,好脾气似得还是向他们解释了这个堪比十万个为什么的问题:
“七号街以前叫鬼街,也算是现在的别称。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鬼,以前没有一个活人和活物敢踏进来半步,这里的都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
“后来有人趁着每年的七月十四中元节那天偷偷逃出去,有些‘人’带回了一些这里没有的,拿外面的东西进来售卖,久了,就逐渐有有些动物和人进来兑换或者买卖外面外面没有的东西,但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时候有活人进来多了,会导致规模很大的……争斗,活人也会永远都出不去,永远被困在这里,生不知死不觉的突然消失。
“恰在那时候,有七个人自告奋勇一起控制着和管理着鬼街。外面的人觉得叫鬼街不吉利,再加上这条街和其他六条街打通了,做成了最开始的七条街变成一条街。
“七号街又是其他街号的骨干力量,是最后一条街,也是为了纪念那七个人,总知,慢慢地就开始有人叫七号街了,其他街道也从原始的称呼因被打通了所有通道,也都变成了七号街。”
说完一大堆废话,时笙轻呼了一口气。
这信息量有点大,其他三人都有点蒙。
他们还在这些消化信息量的时候,时笙就已经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出入口这里。
“到了。”时笙说。
其他三人还没回过神来,听见她的话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四周,脸上还不懂得掩饰的茫然浮现了出来,不知道他们自己走了半天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结果救他们的人一来没几分钟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有点像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那片树林,只不过是这里多了几个坐在一座破旧不堪的亭子里,树林里的雾也比来时还要大,至少来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还可以看见树干的形状,而这里的雾大得什么也看不见。
唐仪雪坐在亭子里悠闲自在的和玄色下棋,一手拿着一把漂亮的扇子轻轻摇晃,看见他们过来,抬起手招了招。
丛生正危襟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下棋,偶尔教刚刚入门没多久的玄色下棋。
时笙带着他们三个走过去。
唐仪雪把三碗看起来有些浑浊的汤水推过去,看着时笙身后的他们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时笙,似是开玩笑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一个个的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笙笙啊,你又编出什么故事吓唬他们了?看把他们的吓的。”
闻言,丛生和玄色都一同看过去。
顾清淮一脸麻木,还能勉强维持住表情。
高阳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七号街的故事是编的。
宋亦安……除了还是很难受的样子,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
时笙没应声,只对他们道:“你们把这碗汤喝了,就回家吧。”
顾清淮有些恍惚。
回……家?
怎么回?
雾那么大,他们刚刚走了半天都没走到七号街的尽头,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怎么回?
顾清淮皱起了眉,盯着那碗浑浊的汤,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骗子。
因为七号街只有一条路,而且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结果带着面具的人带着他们走了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这里,而他们却是走了半天都没看到尽头。
时笙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站了起来,手一扬手里就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箓,动作有些粗暴的一手抓住顾清淮的衣服把他拉过来,一手带有符箓的手猛得拍在了对方的胸前,符箓瞬间印在了他的衣服上,像是衣服自己有的一样,融进了衣服里。
顾清淮猛得拽住时笙的手腕,很细,也很小。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似乎一用力就能捏碎了一样,下意识的松了一下手。
时笙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见他没了动作后就抽回了手。
她给每个人身上都拍了一张符箓,高阳用手抠了几下,没抠出来,有些害怕这东西:“这是什么?会不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时笙只有在讲故事恐吓他人的时候说的最多话,其他时候都懒得开口说话,能不用说绝对不会说一个字。
唐仪雪看了她一眼,叹气,才轻声解释道:“不用害怕这个,这是辟邪的。我们真的不是骗子,也不会什么魔术,这世界上……可是真得有一些鬼……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顾清淮他们都没吭声,眼神里依旧不太相信。
场面一时就僵住了。
唐仪雪他们也没再劝,也没有强行掰开他们的嘴强灌他们。
顾清淮三人一脸警惕和戒备,脑子紧紧的崩着,丝毫不敢松懈,怕她们喝茶喝着喝着就突然一动。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声,紧紧崩着的神经弦似是一下直接被挑断了神经,耳朵有道声音清冷的声音传进脑子里:“喝吧,喝完就回家吧。”
高阳很想抗拒那道声音,身体却像是魔怔了一样,不听自己的驱使,有些僵硬的径直伸手拿起那碗浑浊的汤水,一口气直接喝完,顾清淮和宋亦安都还没来得及拦住他,。
高阳喝完,似乎还在回味,还不断的催促顾清淮和宋亦安:“这汤真的不错诶,很好喝,你们两个快尝尝,真的!”
宋亦安脸色依旧苍白,听了高阳的话,正巧自己也口渴了有些不舒服,想了想,看他没什么事,也拿起来喝了。
顾清淮连忙拦住他:“你干什么?!”
宋亦安虚弱的说:“喝了也没什么……”
顾清淮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时笙。
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女孩脸上依旧带着那个恐怖的骷髅头面具,没有摘下来过,看不清她的表情,还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想了一下,咬了咬牙,拿起了碗,只是在喝之前突然开口说:“我们还有同学朋友没出来!”
唐仪雪投去疑惑的目光。
她不太清楚进来了多少生人,又超出了原本规定的人数多少,这些玄色和丛生并没有向她禀告,毕竟她不是七号街的管理员。
宋亦安温声解释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好像不是只有我们三个,我们的同学朋友可能也一起进来了,只不过进来的时候走散了,不知道你们忙不忙,可不可以帮我们找一找。”
毕竟我们找不到,这个地方还很危险。
“喔,你们跟他们一起的啊,”唐仪雪恍然大悟,说:“他们前脚刚走,你们三个后脚就来了,出去之后没准还能碰上他们。”
看着顾清淮一滴不漏的喝完,唐仪雪刚要继续开口,顾清淮却先她一步开口了:“你们能送我们出去吗?这雾太大了,我怕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先又走散了。”
闻言,时笙才抬头看着他。
顾清淮不躲不闪,也回视着时笙,看起来很坦然。
半响,时笙才移开目光,盯着桌面上的茶杯,淡淡的说:“一直直走,不要停,不用怕会撞上树。走了差不多五分钟,你们就出去了。”
顾清淮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那你不能送我们出去吗?就像刚才,你亲自送我们过来这里一样。”
话音刚落,时笙就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顾清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对方拒绝得那么快。
一旁的唐仪雪和玄色、丛生都习以为常,淡然地在一旁喝茶和下棋。
顾清淮解释:“要是再突然遇到鬼了怎么办?”
时笙依旧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这里只出不进。”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鬼。
顾清淮还想继续说,一旁的宋亦安和高阳连忙强硬的拖着他走,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眼神看着他们却有些恐惧。
喝了那碗浑浊的汤,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恐惧过来。
宋亦安低声说:“别说了,我们还是想出去吧。”
高阳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淮哥,我刚看了一下,他们几个人地上都没有影子,他们……他们虽然看起来挺好的,但是……但是他妈不是人啊!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顾清淮微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被他们架着走进布满白雾的树林中,白雾很快就隐住了几人的背影。
唐仪雪看着他们慢慢隐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时笙,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希望他们不会发生什么事。”
丛生和玄色还有事,还要去出入口那里帮七堇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这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这里死气沉沉的,地上的小石子看起来是灰色地,只有四角亭的柱子还有浅淡的红色,柱子上只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灯,发着黄色的暖光,还要白雾上方隐隐约约深到快变黑的树叶,其他的颜色,不是白色就是灰色。
唐仪雪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一只手撑着下巴,忽然开口说:“还挺像的。”
时笙没吭声,知道她说的是谁。
唐仪雪看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是……他吗?”
时笙沉默,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半响,她才有些干涩的说:“不是他。”
唐仪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是啊,前任鬼主早就灰飞烟灭了,肉体被吞噬,灵魂被侵蚀,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怎么可能还可以投胎转世。
时笙嗫嚅了半响,反反复复的重复了几次了“不是他”,才轻轻地开口:“他们只是长得有些……像,不是他,只有眼睛……比较像而已……”
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因为她带着面具,唐仪雪也不知道她的表情,只能低低地叹了口气,安慰性的拍了拍她肩膀。
可能是时隔多年,再次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时笙的情绪有些失控,很久没有再外人面前发脾气了。
唐仪雪没敢继续留下来陪着时笙,虽然时笙这几年脾气越发冷淡,没有了当初的洒脱劲,情绪自己也控制住,没再产生前几年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和心理,而现在她还要管着七号街,七号街不能没有她,想必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唐仪雪在既放心又有些担心的矛盾心理下溜了。
怕她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发疯——
她压制不了鬼主,虽然她修行比这位鬼主早,但是鬼主毕竟是鬼主,身份有别。
时笙把面具摘了下来,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双手捧住了脸。
脑海中一直存留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她又陷入了回忆里。
想起那个人还在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很温柔,也很宠溺,总是会温柔又眷恋地叫她:“笙笙……”
笙笙。
不是声声不息的声声,是他的笙笙。
时笙抬起头,此时她已经满脸泪痕,目光似乎要透过漆黑的夜,喃喃的说:“你骗人……”
似乎有风吹来,吹散了她的声音,好像只能林林总总地拼凑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