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走了?”我惊呼,随即发觉自己的做法不妥,马上闭了嘴。
但显然曹老板并没有在意,只是解释道:“那个时候很乱,经常有拐卖妇女的人贩子,监控也不普及,根本查不到她被什么人拐走了。”
“那您是怎么知道她是被拐的呢?”方鹤问道。
“警察走访,有一个路边修自行车的老头说的。”曹老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他说看到我前妻被人推上了一辆面包车,那个时候私家车很少,老头就多看了几眼。事后警察也去查那辆面包车了,但牌照是假的,根本没有一点线索。”
我听了感觉浑身发凉,只能感谢我妈生我晚。我听说过不少从城市拐卖妇女到山里去卖的故事,运气好些,生几个孩子,买主就允许她们出门,获得一定的自由。其中运气极好的一部分人,从山里逃出去了。但是更多人运气并不好,被买主虐待,疯了都不算什么,不少直接死掉了。
这位曹老板的前妻被拐卖,如果真被卖进大山深处,确实很难找到,即使他如今有钱有势。
我不禁有些同情曹老板了,日子正在蒸蒸日上时遭此横祸,想必打击不小。尤其他提到他前妻时,一直到现在还带着那样淡淡的思念和眷恋,当年肯定更是感情深厚。我不敢想曹老板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
“我后来又找了好几年,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每周都要跑一次派出所,但这人就和消失了一样,了无音讯。后来我岳父岳母也劝我,趁儿子不大,我也还年轻再找一个。我那时候又年轻又犟,说什么都不干,最后还是我老丈人亲自带我去公安局办了申请,宣告她死亡的。”
“原来是这样。”方鹤流露出淡淡的同情,“那可以问一下您和您现任妻子的事吗?”
“当然。”曹老板喝了一大口茶,将空茶碗放在手心摆弄。“我爱人和我是在我前妻宣告死亡第二年在一起的。我当时觉得澄平是个伤心地,就去了隔壁绿阳市开公司,她是我公司里的会计。她很年轻,比我小了快十岁。那个时候公司一共也没几个人,我们俩一来二去就产生些感情。她也不嫌弃我带着个儿子,就结婚了。这么多年我事业能发展的这么好,离不开她。”
哦......先前没看出来,原来这位曹老板还很深情。
“这次我回来,她也和我一起来了。但和我在这里住了一夜,她就觉得不舒服,又担心闺女学习,就回家了。”
方鹤沉思了片刻,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地笑容。“曹老板,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就是怕您不好回答。”
“您尽管问,方教授,我一定知无不言。”曹老板很大气。
“那好,”方鹤抬起眼,注视着曹老板。“在您爱人和您住在这边的那天,你们有发生过一些夫妻之间的行为吗?”
“这......这......”曹老板尴尬又手足无措,我都不忍心看了。这么私人的问题,以这么直接的方式问出口,大概也就方鹤能做得到了。
方鹤却还一副很专业的样子,在他的平板上写写画画,甚至到最后还装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对曹老板说:“您可以不用回答。不过想必是有过吧。”
“是......”曹老板憋得脸红脖子粗。我忍不住在心里夸了句曹老板有风度,换我的话,我早喊保镖进来抽方鹤了。
“好,我知道了。”方鹤把笔收起来,平板屏幕一关,微笑着问曹老板:“这件事我可以解决,不过可能要花些力气,也许会对您家房子产生些破坏,您介意吗?”
“当然不。”
“好。”方鹤笑笑。“今明两天,您都不要靠近这座房子。然后请您留一个您现在居住地的地址,还有您的私人联系方式,这样我们有问题也能及时联系到您。”
“好,好,当然没问题。”说罢,曹老板赶紧从茶几下拿了个笔记本,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住的酒店名称后,撕下来交给方鹤。
方鹤看了一眼,便将纸叠好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我们之后会开始对这里进行勘察,曹老板您可以回去等我们的消息。”
曹老板听出了方鹤让他离开的意思,自然也没多做停留,把钥匙给我们后,便带着他的保镖直接离开了。
曹老板离开后,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方鹤带我去村里转悠。我见到了那面曹老板说的告示牌,如他所言,全是名校,而且曹姓占了大半。
旁边的小公园里有几个老大爷,赶在被老婆叫回家吃饭前正下着上午的最后一盘棋。
这个村子不算大,但我们找到村里的小饭店后发现,里边坐得满满当当全是人。我们只能被安排在了一个靠窗的小角落里。我和方鹤偷听了几句,发现这些人大约都是曹老板的亲戚,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祠堂的事。
这家店上菜很慢,大约是优先给那几张大桌上了,我们两个落单的就被遗忘了。
等到我们点的菜终于上桌的时候,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给我们上菜的年轻村妇一个劲儿的给我们道歉,说是后厨实在忙不过来了。
方鹤笑着摆摆手说没事,早上吃的晚。
但凡我还有一点余力,早就瞪他了。但此刻的我只想大口干饭。而方鹤倒是和那名村妇攀谈起来了。
“今天不是周末,你们这里还这么多人?”方鹤轻笑着,窗外午后温暖的日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本就较浅的瞳色更加浅淡透明,具有迷惑性。
其他几桌的人渐渐散了,村妇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便坐下和我们聊天。
方鹤很友好的给村妇倒了杯我们点的果汁,村妇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随后脸皱起来,吐吐舌头。“这也忒酸了,年纪大了,牙已经受不了了。”
“我看你还很年轻啊。”方鹤笑得内敛而柔和,是我从没见过的表情。我意识到了,这人在色诱!
天地良心,这个姐姐顶多也就三十出头,您少说也大人家十岁吧?好意思吗?要不要脸啦!
村妇很豪爽地哈哈大笑。方鹤紧接着问:“您这附近是有什么旅游景点吗?这么多人来。”
“我们这地方有什么旅游景点啊!”村妇笑着摆摆手,“哦,是有一个,我们村边有口井,说小孩喝了就能学习好。”
方鹤支着头兴致勃勃地听着,村妇忽然压低声音说:“我给你们说吧,全是骗人的。我们村能出那么多高材生,纯粹是因为重视教育,村里有个人基金,专门奖励考上好学校的小孩。那个井是这几年才挖的,专门骗外地人。”
“哦?”方鹤浅浅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还在喝酒的零星几人。“那他们呢?我看也没带孩子来的啊?”
“嗐,你说他们啊?”村妇喝了口果汁,又被酸得直呲牙。“我们村姓曹的多,有个大家族,我老公也是。最近大家伙商量着要重修祠堂,编族谱,这不是好多在外地工作的都回来了嘛?大家伙来我们这儿吃点饭。这次就连出去几十年,现在当大老板的都回来了,还说要找人给看看祠堂的风水。”
“阵仗够大的啊!”方鹤淡淡地说了句。
村妇笑道:“可不是怎么着?人家大老板都放着那么大的生意不做回来了,还掏大头。你不回来,那还合适吗,以后在村里该叫人瞧不起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确实。”方鹤点点头。
“不过他那个人啊,有点怪。”村妇又喝了两口饮料。我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这饮料是酸的了还要喝。
“怪?”
“是啊,他那个人特别迷信。不知道是不是做生意的人都那样,听我婆家说,他还没什么钱,住村里的时候就开始到处给寺庙捐钱。你开车顺着国道往北走没十里地,就有个庙是他花钱盖的。你要是再往北走,还有个道观,也是他建的。”村妇把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方鹤想给她续上,她摆摆手。“我该干活去了,你们慢慢吃,有啥需要叫我啊。”
方鹤微笑着送走村妇,转过来继续吃饭时,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听他们聊天实在非常下饭。
“你对曹老板印象怎么样?”方鹤问了我一句,就开始细嚼慢咽地吃起饭来。
“呃......”我思考了一下。“我一开始见他觉得不像什么好人,有点不舒服。但是感觉接触下来,好像是个大善人。”
方鹤听到我说“大善人”的时候明显想笑,但是因为嘴里含着饭,被他硬生生止住了。
“我说错了吗?”我有些纳闷。资助村里教育,给村里修公园,给家族修祠堂,自己没发达的时候就开始捐钱修庙的人,这不是大善人是什么?
“不算有错。”方鹤说。“那你现在回忆一下,他和咱们聊天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
方鹤没说时我没感觉,但是这么单独一提,我确实觉得当时有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我细细回忆起曹老板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灵光一现。
我从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了,为什么曹老板家袭击人的......姑且称之为“恶灵”吧,一直在袭击曹老板的保镖。而且保镖被恶灵袭击后的症状有越来越轻的趋势。
这和我在文献上读过的有些不同。
如果恶灵是针对曹老板的,那应该更多时候是袭击曹老板才对。而且就算不是针对曹老板,只是随机无差别袭击的话,也不应该对人的影响越来越低。
这种能袭击活人的恶灵理论上来说已经不可能自然消散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凶。这和曹老板遇到的恰好相反。
我和方鹤说了我的想法,方鹤一边喝汤一边很赞赏地点点头。
“说的不错,回家好好看书了吧?”方鹤放下碗,将饭钱压在了一只杯子下,和之前和我们聊天的村妇招手示意了一下,便带着我离开了。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方鹤对我说:“你直觉很准,你要学会更相信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