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阴沉得很,半侧着身子,那双灯光下透着发亮的眼睛埋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孙昔明俯视着面带梨花雨的肉肉脸颊,面瘦的轮廓显得如此的熟悉,记忆片刻的模糊,联想到车座旁那个矮小的背影……一双面带彻底绝望的眼神。
孙昔明像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全身心转向这个喊出“叔叔”小女孩,或许她便是唯一触碰真相的。
“那你见过这个叔叔吗?”
他注视着这个女孩,上下打量着,他这才看清,女孩的左边脸有着深深的红印,似乎不久前刚挨了一巴掌。
“嗯——”女孩思索了半天,她看着妈妈干瞪眼,“没有。”
一瞬间,孙昔明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不甘心,重复着问,语气越发向升,“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血丝弥漫在他的眼角周围,一股莫名的害怕,直冲着小女孩。女孩有些被吓到了,下一世紧抓着封沉的衣角,躲在后头撇着头,小眼神迟疑地望着他。
女人看着这副情景,不知所措,他忙阆中笔画着手指。
封沉赶忙疏导孙昔明的情绪,“孙队,孙队,冷静点,这和之前的案子不一样,他不属于你,深呼吸……”
最后解释道,“这是我们队长,做事情比较较真儿,认为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犯罪的结果,所以对有嫌疑的人员格外注意,请见谅,见谅。”
歪着头低下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颗棒棒糖,摆在小女孩的面前,语气上扬,“小妹妹,叔叔送你个棒棒糖,感谢你的配合,先回房间去吧。”
他轻轻推着女孩的背后,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嘴角不经意间扬起,要适当的平复。
孙昔明气息不稳,心里还纠结着“叔叔”这个词眼,眼神依旧是冷的猩红。
“孙队,今天我们也问的差不多,我建议,要不如先回趟公安局,和他们商量一下后面的对策。”封沉陪笑着受害者的家属,暗戳戳的向孙昔明侧耳小声道。
孙昔明虽然一时间表情管理不当,但好在现在思想是完全清醒的,“嗯,好。”
“季女士,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不便多叨扰了,谢谢配合,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
孙昔明起身拿着手提包,向铁门外走去,封沉跟在身后。
小房间的门半开着,从里头探出个小脑袋,封沉笑容容的打着离别的招呼。
女人确定警察一行人安全离开后,她气势汹汹的踹开门,用手拎着女孩的左耳,硬生生的拉到客厅,那耳朵疼得发热,发红,发胀。
女孩熟练的握着酸胀的耳朵,酸溜溜的眼睛像颗珍珠般仰视着母亲,“妈。”另一只小手试着握着女人的小手指头
“别叫我妈,听着就来气。”她用力扯开,粗大的手指头捏着女孩的手臂,直到压出两个凹槽,女孩刺痛得憋出泪水。
“妈,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哥哥……”女孩试着语无伦次着解释。
而她的母亲根本不想听她无谓的解释,撇着白眼,呼吸大的将肚子一缩一紧,“我说我怎么就生你这个白眼狼?还让我我的亲生儿子啊!”
女人恨死面前这个所谓她的女儿,“啪!”响亮的一声,重重的打在女孩的右脸颊,火辣辣的感觉一袭而升,女孩立马疼得捂住脸颊,眼睛是看不出的深渊。
女孩依旧不敢乱动,但是她根本不想逃跑,她站在原地,即使不知道下一步是挨打还是离开。
女人假试着挥动着手臂,女孩应激反应向后倒着细小的腰身,“妈,妈妈。”
女人听着纯纯的叫喊,看着还是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女孩,她默然的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中千万种思绪堵在心口。
“你啊,都叫我妈,就算我帮你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能回来吗?我该怎么办?孙,难道他……真是造孽,真是上辈子积来的,我应该也准备准备了。”
女人絮絮叨叨的,呆滞着走向房间。
女孩松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看着离去厚重的身影,松散的手握紧了一次又一次,嘴角的红印,像是要咬出血来了。
回公安局的路上,孙昔明和封沉坐在后车位上,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窗外的他。
“他的父亲呢?”孙昔明漠然的开口道。
封沉大惊失色似的拍着手,“忘记了,咱没问,而且受害者学校情况也没问着。”
孙昔明听后,双挑着眉,将嘴嘟在一边,“看来得抓紧安排下一次见面了。”
“了解,我来安排下,”封沉自动请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目光瞥向后视镜,边想着——你真是越来越令我期待了。
车子里一片寂静,封沉转向反方向车窗,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捏着左手手指,不作声。
窗玻璃上一片晶莹,冷空气透过缝隙串通,孙昔明心中只想将自已蜷在椅座上,静静的听和飘过的树影婆娑。
紧接着,车外响起哗哗不停的雨声,和有些压抑的雨景。
“孙队,回来了,得到什么结果吗?”彭可向远处望着欲渐灰黑的背影,坐在办公桌上,一手搅拌着半开的咖啡,一手快速翻着满满当当的资料。
“一点,不多。”孙昔明坐在椅上,简略地侧翻着凌乱的A4纸。
张艺这时拿着刚整理出的死者档案敲响了门,“咚,咚咚。”用背部推门而入。
神情不安,急匆匆地开口,“伙计们,从死者身体检测中,有发现不同程度的锐器伤,你们看。”
她将拍摄的死者部位图片上传至投影屏上,利用荧光笔边指边道,“在手腕处有些许切创,是几条几乎平行,浅表的试探杀,多见于自杀——”
她示意程穆切换到下一张,“而这里,”指着大腿外侧部分,“有两处明显类似剪创,其它的暗浅发布在周围……我认为生前有虐待,和……”
“你是说,死者生前有自杀倾向?”彭可脱口而出。
“对。”张艺应下。
“会不会存在家庭因素?”彭可含着疑虑转向孙昔明,“孙队,根据你的观察,怎么说?”
看着死者破损的身体的孙昔明,陷入莫名的忧虑,神情不自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脑海里突然冒出乞求的男声,清秀与哀沉相交织——不要牵连我的家人,一切是我自愿的,我只想还给他一个完美的家。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没有什么异常。”
他愣住,手多次上下抚动着妄想蠕动的喉结,被控制了般却发不出声。
封沉侧身坐在他的左下角,坐着没动,眸中还有残存的睡意。
“哦哦,这么说我们要从他的人际关系着手了,范围可就大了。”彭可猛地一灌,耷拉着双耳,右手抵着泛重的脑袋,无奈地开口。
“对的,接下来,继续走访家属以及有关人员,程穆。”孙昔明双手十指微扣,抵在下巴下。
程穆调出详细地有关列表,包含人员,年龄外加地址等信息,方便调查。
“我通知程穆整理一份亲近有关联系人员的材料,需要我们配合了解,增加抓出凶手的几率。”
孙昔明解释完,便上下扫视人员信息,似乎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季成,47岁,母亲,现为家庭主妇。
孙宗示,52岁,父亲,现为建筑工人。
李彬,邻城高中的同班学生。
仅仅三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就三个?”彭可吃惊了些,一般不应该十几个上下,最少也只有六个打底吧。
“哎,彭姐,就三个。”程穆语气显得顽皮了些,笑嘻嘻的眸子看着她。
“我还以为有十几个,那么岂不是轻松了很多。”彭可嘴角泛着淡淡的微笑。
孙昔明目光从容不迫,凝视着这三个陌生的姓名,又拿起孙志明笑容苍白的照片。一瞬间,鲜红的血液像爆炸的水球,晃悠了眼。
他吓得向后一倾,呼吸加快。
“怎么了?”身旁的彭可抚住他的肩膀,担忧地询问。
孙昔明后知后觉地眨巴着眼睫毛,“哦,呼,没事。”
手机设定闹钟,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手抚着额头,横着亮屏,“10:20了。”
他一拍而起,眼神倦怠,“回家吧。”孙昔明起身,用手轻抚桌边,顺势拍向彭可的肩膀,“送我回家吧。”
慵懒的声音伴随着他踏步而离,彭可着急忙慌的收拾着其余资料,顺便嘱咐了几句,“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可要早起干活了,这件案子判又是个无头案,做好准备吧!”
刚走出门没多久的孙昔明,掉头转过来,跟彭可碰了个正着,半开着门,对着警员们说,“把这件案子跟第一件循环案件摆在一块,试试有没有共同点。”
语毕,两人双双踏入夜色,消失在眸色之中。
副驾驶全开着窗,正值早春,寒风直嗖嗖的占据了车内,彭可打着哆嗦,牙齿互相打着架,“孙队,你要不要关一下窗?冷死我了。”
孙昔明眼神逐渐由空白的神色转入冰寒深渊一样的眸子,全身心回想着父亲曾讲给他的故事,以及近些天发生来的所有案件,一颗种子慢慢的深插入他的心脏,渐渐滋养,混沌中成长。
还有他疑虑重重中,从父亲那遗留下的银色十字项链,他那浅灰色的眸子里透露着冰冷,似乎于冥冥之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思绪似乎在某个地方逐渐清晰,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