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大汗的醒了过来,衣衫不整,头发也乱哒哒的,就在空白一片的世界里晃了一会。然后他闭上了眼,坐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看着自己白皙、健康的手掌。早些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陷入绝望,但并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可这无名的东西从他的身体往上升,这该怎么对付呢?他同所有人一样,认为这是一种心病。其实不然——他感到皮肤灼痛、胸口、四肢也一样;还感到头脑空虚、一阵阵恶心。”
“最不堪忍受的还是嘴里的这股味道,细说起来,不是血腥味儿,也不是疾病时的苦涩,更不是腐尸味,然而这些味道全都有。只要蠕动一下舌头,就觉得一切变得一团漆黑,身上的使命也都令他厌恶极了。他望向四周,在他周围存活的是这如烂泥般的每一天,他感受着强烈的战栗,踉跄着站了起来,他在空白一片的世界往前走。他能够看到自己的日复一日的过去和现在,但他仍旧独自倔强着走向此刻的未来。”
“改变一切和拯救一切。不,这再也不可能了。在爱人和诸神面前哭出来,他想要逃离,他有权逃离——他不该承担如此沉重的使命。”
……
——《维达的苏醒》(截取片段)
对话。
“那你想要怎么做呢?维达。”
“我发现一切都毫无意义。”
“什么?”
“我看着一切从我身旁溜走。我爱上了你,你也愿意放出巴尔德的灵魂;耶梦加得和芬尼尔还有你的父亲洛基也对诸神抛弃了仇恨;巨龙尼德霍格也被我斩杀与世界树下……”
“总之诸神的黄昏所有的前提条件都被扼杀了。奥丁和索尔以及战神提尔也活的好好的。”
“可它还是爆发了。诸神黄昏触发的条件都被扼杀了,我不知道这黄昏为什么会爆发。”
“嗯。我也不知道。”
他离开之后:
(一):宇宙就像一个发条的时钟,像一台完美的机器那般嘀嗒作响,受时间之初的创造法则支配。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一个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飞速展开,沿着预先确定的道路行走,没有自由意志、没有选择。一切都遵循一个完美的轨迹,其计算做到了最细微的细节。
(二):每隔一段时间,时钟就会发生改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完美的计算链就会发生轻微的偏差,如果任其发展,偏差就会破坏整个宇宙的路径。
(三):由于摩擦或磨损等因素,无论多么完美的器械,都会随着时间的推动而轻微错位。宇宙也以同样的方式运作,数千万年来,微小的突变出现,导致宇宙跳过一个节拍。
(四):维达还有海拉,是这台完美器械中的异常、错未者、越轨者,分别掌握着时间和生死的钥匙。他们——应该说每个世界的他们,都拥有者不可思议的力量,有能力让一个可预测的宇宙,变得不可预测。
(五):这种力量实际上是一个悲剧,是一个西西弗斯的笑话。
“的确。”海拉说:“我们是这个世界的误差;只要我们还存在,这个世界的错误就会越来越严重。”
(这是一个简单明了的道理:要觉得自己一切都可以得到,那生命可就简单又美好,换句话说,这样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寓言其一:世界法则》
独白:
在神庭的静谧森林里,有一处拱廊环绕的宫殿,里面的庭院有满满的鸢尾花、阳光和湛蓝清澈的水流。一个角落里有一把棕色的竖琴,四周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雾气。庭院在湿漉的水雾中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我坐在地上,想象着第一次与海拉相遇时的情形,现在我明白她为什么会爱上我了,而且我很清楚,如果当初我没有刻意流露出那副孤独者的神态,我之后的计划将无法施展。
我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卑鄙者,是一个为了阻止黄昏爆发的丑陋者,整个计划一开始被我紧紧掌握着。但如此细致的计划,错就错在,在第二个世界里我爱上了海拉。
当时,我得意洋洋的认为自己以及海拉可以在不牺牲一人的前提下,阻止黄昏的爆发——其实我们都知道,往往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如果当事者能够早早领会这个道理,那么他们也不会有之后的苦痛。这是我对:往事。这个词的唯一解释。
“往事。”一词一直有着形体自由的含义,而这手和流动的空气那种融洽,土地与出世之人彼此爱恋般的默契。
就在不久前。当我看到海拉将那些日记呈现在熊洁眼前时,我就知道自己过去和逝去的人生中解脱出来了。此时,我只想要这份亲密感和这块封闭的空间——这种明智而耐心的虔诚。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块被反复搓捻的红土,我只想把它掌握在自己的双手上,对那些懂得将一己生命禁锢在花丛和列柱的神明而言,也是一样的吧?或者又好比攀登巴比塔的那些勇者一样,在旅途中他们虽然言语不通,却在这种无边的孤独中,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温暖。
之前,我在独处,用不可思议的耐心起梳理那些念头,不让它们四处乱窜,然后继续让它们推送着自己的生命前进,舔舐自己的过往,仿佛那是一颗未经打磨的碧玉,塑造它、磨砺它——毁灭它;又像在寻找最后那个斩钉截铁,可以作为结论的字眼、形象或句子,带着它出发,从此通过它来观看一切。我大可以杀掉熊洁,取代他,然后重复自己在很多个世界里做的那些事,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在此之后我的力量消失殆尽,我的整个人生也画上句号。
“我应该尝试相信它——这不可思议的世界。”
我们(或者说我)一旦给自己的欲望让步,一但我们为了“贪婪”而活,那就是在背叛了。每一次,都是那种想要更多的可怜心态,让我在拯救面前就更渺小了。
我们在死前并非一定要将真相同别人全盘托出,但对“自己”就不同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真相并非害怕,而是为了救赎。那种:“人之将死,无密可瞒。”的人他的人生意义太渺小了。坚持到底,就是懂得保守秘密。我曾因孤独而苦恼,但因为不曾说出来,最后还是客服了那种孤独的痛苦。无可奉告,这是我曾经最深刻的喜悦!现在我要放弃这种喜悦感。
这是我第一次确切的掌握到了放弃这种喜悦感的快乐,可是实际上,我知道它其实和我们一般所理解的“我很快乐”有点相反。
——《寓言其二:告密者的心》
人若持续地绝望了某一阵子以后,会感到喜悦。同样这些在圣方济各修道院里隐修的人,朝暮与红花相对,斗室里则摆着骷髅头以启冥思。
窗外是佛罗伦萨,桌上是死。如果我觉得自己正处在转捩点上,并非因为我已经争取到了什么,而是失去了什么。我感到自己有一些很极端且深刻的力量。幸好有这些力量,我才能去过我想要的生活。如果今天的我远离一切,那是因为除了爱和仰望,我别无所能。脸上交织着泪光和阳光的人生,没有盐巴的人生和热石头,一如我所爱、所渴望的人生,我一面怀想着,觉得似乎我所有绝望和爱的力量都因此集合起来了。
此刻并非介于肯定与否定之间的中途站,而是两者皆是。否定并抗拒一切非关泪水和阳光者。肯定的是我这个第一次让我觉得还有点希望的人生。历经了这一生的焦灼和混乱,我选择退出;未来还是不确定,但已经完全从我的过去和我的自我之中解脱出来了。
我的痛苦就是我特殊的财富。这就好像我可以重新再来似的:没有更快乐也没有更不幸。但多了对自己力量的意识、对虚荣心的唾弃,以及这份清醒的、催促着我去面对自己命运的狂热。
——引自《加缪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