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在我人生的这十一年里,我一直住在这家名叫“圣玛丽”的孤儿院里。
作为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我的名字与这所孤儿院的名字相同。
但是,大家一般不会叫我这个名字。毕竟,同样被叫做“玛丽”的女孩足足有八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我被苏菲阿姨叫做“那个黄毛丫头”,被罗莎院长叫做“疯丫头”,其他孩子则叫我“爱出风头的玛丽”、“怪胎”、“坏孩子”……
可别误会,我一点都不伤心。
其实,他们越是排斥我,也就越显得我独一无二。而且,我可是这里最聪明的孩子!无论是比我大的孩子,还是那些大人们,总会被我问倒。
不过,太聪明了还是有点小烦恼的……
比如说,我都十一岁了,也没有人来领养我。
我也不是非得要大人养才能活下去啦……但是,要想看到更多的书、学到更多的知识,钱是必不可少的。
书上说,在女王陛下光辉的照耀下,人们平等地享有追求自我发展的机会。不过,显然贵族和富人比我们更加地“平等”。
比如,公立学校的确提供了基本的认字、常识和算数教育,但是,读公立学校出来的没有一个能变成最富有、最有权力的那些人。
除非我突然走运被哪个男爵之类的人收养……不过,就算上帝把一个男爵引到了这家平凡无奇的孤儿院,他也不会选择我的。
就算继承法上说,女性继承人与男性继承人享有的权利是一样的,可来收养孩子的家庭都更喜欢男孩们。就算他们要选择一个女孩,也肯定是一个“温顺”、“善良”、“美丽”的女孩。
很遗憾,我本人在“智慧”方面比较突出,这种突出已经掩盖了我其他的优点,就像星辰无法与太阳争辉。
不过,正是这份智慧,让我感到了对前程的绝望。
像我这样靠补助金生活的孩子,很难接受高等教育,也就无法从事需要高文凭的工作。或许我会从一所不怎么样的中学毕业,然后上社区大学。或者,我会进一家纺织工厂,然后到二三十岁时和同样是工人的某个男性结婚。又或者,我可能根本活不到那个岁数,从孤儿院离开后无处可去,在某个冬天被冻死……
好在现在我才十一岁,还可以吃补助金到成年。而我平时送报纸、送牛奶挣的钱,会随着我的年龄和体格增长而增加(毕竟是计件付钱)。除此之外,我已经和苏活区的一位书店老板谈好了,他答应我以后来他店里打工。我把莉莉的那只会“说话”的玩具熊剪开,用里面那个小玩意录下了他同意的话,虽然这种录音恐怕不合法,但我觉得有这一重保险会好一些。
不过,如果真的有一个符合我期待的领养人出现,我也是愿意跟他或她走的。
首先,这个人得是个聪明人。当然,不是那种制造诈骗案的小聪明。“聪明得用到正道上”,这句原本用来挖苦我的话,用在这里还是挺合适的。
其次,这个人最好有钱。如果连单身汉的生活都过得不如意,为什么还要连累我呢?不过,考虑到一些有钱人(或许是所有有钱人)没什么良心,所以,钱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后,这个人要是个爱书人。当然,不是像第三个杰克那样的书呆子。如果他既爱书,又能理解书的不足,那么,就算他没有我聪明,我也觉得他是个合适的领养人。
遗憾的是,由于我和领养人的关系不对等,我没办法自己去找一个合适的人。而要领养孩子的人却可以走到任何一家孤儿院里,对着院长说:“院长女士(或先生),我(们)的收入如何如何,我(们)对孩子的爱如何如何……”
天啊,每个人都说着几乎一样的话,让我觉得其实有一本《领养孩子指南》在他们的“必读书目”上。
老实说,单论劝说院长同意收养,以及委婉地放弃对某个孩子的收养计划的话术,我绝对是专家级的。可惜没有出版社会为我出版,而我本人又囊中羞涩,无法自费出版。
不然,看到那位店长骂骂咧咧地进一柜台的畅销书,封面上全是我这张脸……感觉还挺不错的。
其实,我的确有想过,成为一名全职的作家。
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
一来,我的词汇量和语法知识还不足以把我高深的思想表述得清楚透彻。
二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没有出版社会为我出版。毕竟,他们可不明白我的价值。
三来,我的知识和阅历积累还不够。那些真正伟大的作家,往往都有着深刻的人生感悟,而这感悟,则来源于他们的人生经历,并且,往往是苦难。我姑且还是个“过得无忧无虑的小混蛋”,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啦。
最后,比起真实存在的事物,我更喜爱那些未知的、怪异的、难以言喻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市场上很难发现这类书,我也只是在未来的老板那里看到过一两本。恐怕,要么是这类书本难以通过审核,要么就是这类书本的写作过程会有风险。毕竟,前不久的新闻还报道了一名“先锋艺术家”精神失常。
老板告诉我,艺术创作所需要的灵感往往是迷人又危险的,就像从一口井往下钻,越往里越黑暗,越往下越原始……最后,人可能会迷失在深渊之下。
听上去真可怕……不过,既然我不打算成为作家,应该也就不会接触到这些事吧?
算了,还是不要立flag比较好。万一后来我被某位编辑慧眼识珠了怎么办呢?
唉,真是苦恼啊,毕竟我的才能摆在那里,怎么都摆脱不了呢(笑)。
不过,正当我认为自己的人生会这样普普通通、略带遗憾地度过时……
毫无疑问,属于那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世界,为我敞开了大门——
没错,属于我的冒险,属于我的传奇!在那个奇怪的领养人到来时,正式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