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西泾省,兴元市。佛坪县,闷倒牛村。
这里属于秦岭的支脉,现在是夏天。此起彼伏的山脉被盛夏的植被染做层次分明的绿色锦缎。新绿,嫩绿,深绿层层递进,在夕阳的照射下,这片绿色锦缎又沾染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雄壮美丽。
闷倒牛村,是兴元市和长安市的边界。它远离繁华的城市。村民们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很难想象,这里还没有网购,没有大型游戏。全村没有一辆汽车,十来户人家只有两辆拖拉机。公交车每天都只有早晚班它是整个村子和外界联络的唯一途径。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人用手机,并不是没有信号,而是信号还在3g的速度。
它就像一个静静呆在深山的安静少女。以放牧和耕种为生,过着艰苦却恬静的世外生活。
夏天的天色黑得很晚,7点左右还有一些天光。就在距离村子五十多米外的半山腰上,三盏灯悄悄亮了起来。
“二敢子,你滴羊真格走到这下面咧”为首的是一位脸色黝黑,带着一丝紫色,头上缠着白布毛巾,穿着黑色对襟短褂的中年男子。
他四四方方的脸上,深深皱着眉,看向旁边一位二十来岁,大光头,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问道。
“么滴错”年轻男子急得站了起来,低声道:“蹄印就在这咧二叔,一只羊好几百咧”
“二敢子”话音未落,另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抽了口烟,幽幽道:“这是老虎嘴啊”
“下克滴东西,就么上来过。”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畏惧:“代代相传,这个洞里去不得。再说,马上要哈雨咧”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天空的亮度又降低了几分。几团乌云不知从何而来,悄悄弥漫在崇山峻岭之上。平时繁星满天的夜空,今天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晚风越来越大了,吹动山林上层层叠叠的树叶,仿佛大海的波涛,催促着各人赶紧回家。
“三叔”二敢子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哽咽:“额家里就指望着它们咧”
“包片咧”话音未落,二叔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一把抓起身边的粗绳大约有三根指头粗细,一头已经缠在树上,另一头直接丢下前方。咬牙对着其他几个人说道:“怕啥尼二敢子娶婆姨,就指望着这点家当。咱们长辈能帮就帮。马上奏哈雨咧,克里马擦”
这句话说完,再没有人反对,四个人的头同时朝着下方看去。
轰隆就在此刻,天空中响起第一声闷雷,照亮了下方一个漆黑的孔洞
孔洞大约二十来米大小,周围长满了茂密的三叶草。下方依稀能看到同样长满草的坑底,大约有七条羊肠小道从洞口边缘螺旋往下。
是真正的羊肠小道,不过一尺半宽,人肯定走不下去。但是羊却没什么问题,毕竟,三叶草算是羊最爱吃的一种草类。
二敢子咬着牙,第一个抓住绳子往下荡去。就在他下去之后,三叔狠狠抿了抿嘴唇,看向二叔:“真滴下”
“下”二叔摁灭了烟头,咬牙道。
“老虎嘴就么个活物”三叔压着声音,从牙缝中说道:“这下面有东西二敢子是个碎蕞儿,尼也跟着胡蓍龟”
二叔瞪了三叔一眼,正要开口。忽然间,两人齐齐愣了愣,随后猛然看向下方。
就在刚才,他们听到了一种带着回音的,低沉的咆哮。
这是从洞里发出来的。
靠山吃山,他们不仅耕种,偶尔也打打山货去卖钱。但是这一刻,他们的脊背上迅速布满一片冷汗,抓着绳子的手都抖了抖。
因为这个声音,他们从没听过
而且,他们敢打赌,这绝对是大型野兽发出的声音小型动物是不可能发出如此响亮的咆哮的
最后,这个声音是从洞里发出来的。
“二敢子”三叔汗毛倒竖,立刻朝着下面喊道:“往回跑”
然而,话音未落,他们同时到抽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二敢子是个急性子,刚下洞,仗着有绳子,已经走到了光照不到的地方。但就在刚才,拴着二敢子的绳子拼命往下放去
“看么子”二叔声音都尖锐了,一把抓住绳子。但是,他的力量竟然拉不住那绳子居然还在飞快往下放去
手心被摩擦得火辣,但是二叔根本不敢放开绳子,他更不敢想二敢子在下面遇到了什么。一声大喝,蹲起马步,拼命拉住绳子。然而,他的身子竟然也跟着缓缓往洞口移动
“啊”一声惨叫从下面传来,二敢子惊恐无比的声音响起:“拉额拉拉额”
“帮忙”二叔太阳穴高高鼓起,牙齿咬得死紧。猛然大喝道:“帮手”
三叔如梦初醒,连忙冲了上来,一把拉住绳子。两个人的力气,堪堪止住了绳子继续放下。不过,此刻二十多米的绳子已经全数放了下去。并且绷得笔直
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和他们抢着二敢子的身体
“贼你马”两位庄稼汉手臂上的肌肉全部鼓起,难以想象,那个东西力气有多大。他们只能拼命拉住这条代表生命的绳索。
忽然,“蹦”的一声,那根绳子猛然断裂。伴随着两声惊呼,二叔三叔齐齐摔倒在草地上。
轰隆隆也就在同时,天空中雷声大作,仿佛有什么恶鬼要出来了一样
“贼你马”二叔一声怒喝,立刻爬起,飞快冲到坑边往下看去。三叔立刻跟上,心急如焚。
然而,这一眼,让两人齐齐没有了声音。
就连呼吸都停止。
因为极度惊恐而缩小的瞳孔中,倒映出雷光之下,洞底让人浑身发毛的一幕:一只不知道多大的怪物,正在坑底,死死盯着他们
很大至少三米以上,浑身布满银色的毛发他们不确定是因为雷光还是它本身的颜色。眼睛赤红。张开的大嘴中,布满了鲜血,能清楚看到里面锋锐如刀片的牙齿。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那只巨大的怪物浑身一颤,随后头也不回地缩回了黑暗中。
死寂。
只有天空中越来越密集的雷声和四面八方狂暴的树木狂澜之声。足足五秒后,三叔猛然抬起头来,颤声道:“山魈”
“山魈这是山魈啊”
话音未落,他猛然站起身子,疯了一样朝着村子跑去。
二叔身子一颤,一言不发立刻跟了上去。
平时没有觉得,现在只感觉村子里零零落落的灯光是如此温暖。一路狂奔,二叔只感觉狂风在耳畔掠过,脑海中都是空白。当拼命跑回了家之后,他一把关上了门,咚一声落下门栓。这才身子一软,烂泥一样蹲了下来。
跑的太快,以至于有些脱力,现在腿肚子都在乱闪。他双手交叉,微微颤抖,呈拳头状顶在额头上。脑海里只有刚才看到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自己对这片山脉也算熟悉,从没有见过这种生物大小几乎可以和老虎媲美而且而且怎么生活在洞穴中
“弄啥尼”屋子是土坯房,黄色的泥土墙能清晰看出干裂的痕迹。木质的门框布满岁月的沧桑。一位圆润的妇女不满地抱着孩子从另一间屋转了出来,皱眉道:“娃儿都被尼吵醒咧”
“报警”不等他说完,二叔颤抖的声音从喉咙中响起,随后立刻变大:“报警立刻报警”
随后,他疯了一样冲到电话旁,拨通了110。
轰隆屋外,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天地的银线,将一切都笼罩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