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剖开了她的肚子,轻轻地将我抱出,伴随着啼哭声,我脱离了她的身体,降生到这个世界。我尚未发育完全的肺第一次同外界进行着接触,那时的每一声啼哭都无比费力,每一次呼吸都令人痛苦。我挣扎着,努力去感知这个世界,可她的尖叫却穿透了我的耳膜,永远地刻在了脑中。
然而记忆就此中断,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儿?她是谁?无数的疑问在我心中堆积,可没人愿意为我解答。我一直生活在这栋白色建筑中,从未离开,也不被允许离开。
我被禁锢在白色的房间中,像童话中那只被关在铁笼里的金丝雀,日日夜夜,不停低吟。这里有着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被,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地板,仿佛一切都是白色,唯有那封住窗户的铁条不是白色。
他们管理着这栋白色的建筑,身着长长的白袍来来往往穿行于每一个白色房间,用温柔的话语安抚着房间里的孩子,却又微笑着将门关上。可我知道他们不是天使,而是披着天使的外衣,带着伪善面具的恶魔。
这里的夜晚比白昼更令人安心。阳光照耀下的白色房间是用来囚禁我的透明的牢笼,在他们和她们的注视下,我只能活在微笑中。深夜,远空的星光倒影在白色房间的玻璃上,我驻足在那嵌满星星的玻璃前,蹲下身微斜着头注视它们。它们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我不由伸手触碰玻璃,默默祈祷能将这些嵌在玻璃中的星星取出。尽管明白它们不过是数亿光年外的恒星所发出的光,尽管知道它们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般虚幻,可我依旧固执地重复着这种愚蠢的行为。
对我而言,它们是我所能触及的珍宝,除了它们,我一无所有。
皎洁的月光从铁条的缝隙间射入,若一股清泉般流进白色房间,我沐浴在月光下,接受洗礼。它为我洗去银色长发上的尘土,并为它们附上一层幽冷的光芒。从地板涌出的寒气穿透白色的纱裙,刺破皮肤,沿着神经侵入大脑,我只得用颤抖的双手环抱住膝盖,努力蜷缩成一团,可寒气并未减弱,廋弱的身躯不住地发抖。
无意间,我想起白色庭院的一角,那儿生长着无数红色的花朵,它们高高挺立,迎着月光热情绽放,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短暂的夜晚。
但我知道,大人们也知道,美丽的花朵下,埋葬着无数尸骸。残存的血液浸润着花朵,让它们拥有鲜血般亮丽的颜色,被泥土附着的肉体,供养着花朵脆弱的根。美丽的花朵依附着尸骸而生,它们宛若死去之人在世间弥留的意志,倔强而孤独地生长,散发出的幽香混杂着恶臭被风吹向远方,灵魂的呐喊被风拍碎。
或许有一天,我也将被埋葬在那里,埋在那无数灵魂彷徨的地方。颤动的心脏泵出的每一滴血和腐烂在泥土里的身躯都将滋润那朵残存我意志的花,它会迎着星河绽放,它会在晨光的照耀下死去。
到那时,一直被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将振翅高飞,飞向无边无际的蓝天,日日夜夜,不停高歌。
怀着甜蜜的梦,我闭上双眼,陷入沉睡,泪却从眼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