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人们只知道镇子西边院子里的画匠姓顾。早年拖家带口迁移到了小镇。为人处事俱是得体,迁来的时候给邻里乡亲都送去了一幅幅看起来颇为写意的画卷,只是画卷上并未留下落款。一来二去之下,镇上的人们也并未深究其来历,甚至对于其名讳也未刻意打听。只是在见识过顾画匠的水平之后,对其大加称赞,镇上的大户人家也被其画作深深吸引,邀请他作为私塾的教书先生。与镇上另一位名为荀卿的先生相辅相成。一人传道解惑,另一人教学生们书本以外的技艺。
有好事之人给两位分别取了“荀学究”“顾大师”的美称。
镇子本就不大,加上两位先生又备受孩子们的喜爱。这两个名号也就在镇上传了开来。
姓顾的画匠信步闲庭的走到顾家的院门外,撩了撩额前并不凌乱的头发。看着穆家院门前的两头等人高的大石狮子感慨道“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说着还好奇的摸了摸石狮子嘴里圆滚滚的石球。
待得叩响院门后,前来接引的并非门房侍客。而是穆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战战兢兢的瞅着姓顾的画匠,泪眼婆娑。
画匠顺势揪住了小少爷的耳朵,调笑道
“小穆啊,我和你荀师前些日子留下的功课可有完成。拿给为师瞧瞧。”
“顾师,现在不是还没到时辰嘛,咋查功课还查到家里来了”穆小少爷越说越委屈。
“师傅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是你老子有求于我,快!前面带路,带为师去见你老子!”
姓顾的画匠松开了穆小少爷的耳朵,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进入堂中,一中年男子满脸阴郁,做郁郁寡欢相,一见到顾大师便急忙请其落座。
“顾师,我这宅子近日蛇鼠飞窜,听院内下人哭诉说偏方一院夜半常有女子哭声传来。为此拙荆既惊又惧已然卧榻在床,一病不起。顾师深耕描绘一途,不知可有镇灵的手段?我也是实属无奈,才病急乱投医,请顾师见谅!”
“这有何难,本大师随手落笔一幅便能镇的等闲妖邪不得入,鬼神难以侵”顾师甩了甩了发丝,摆出一个自认为极帅的姿势说道。
离着穆府两条街的一家私塾内,一位着青衫的文士与一位发丝略显斑白的少年对立而坐。却无过多的言语交流。
少年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希望从书中读得朗朗乾坤!于是也就不为外物所扰,目不斜视。
对面坐姿散漫正在打谱的中年文士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用余光扫向对面少年。却又不忍心打搅!
“子方,可曾读得天地共鸣。”实在是耐不住寂寞的中年文士开口道。
“你既是满腹经纶的大学究,难道会不知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
“书中确实有朗朗乾坤,可那些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文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不若陪我手谈一局,看看能否从棋局中寻得些许佐证。”
少年闻言放下手中书卷,与文士相对而坐。
接着从一旁棋篓中抓出一小把白色棋子镇定自若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荀卿对于儿子的僭越之举丝毫不以为意,执一颗黑子放于棋盘之上。
待得子方摊开手掌,是四粒白子,一目了然。
子方执黑落子左上方星位。
荀卿执白落子天元,而后说道。
“围棋虽说是围字当先,但却是重在布局。一味的跟随别人的脚步围追堵截,只是小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样的棋局尚未开始便结束了。做人亦是如此。”
子方不屑的撇了撇嘴“下棋便下棋,废话楞个多。”而后落子右下星位。与左上那枚棋子遥相呼应。
荀卿仍是不以为意,只当孩子大了,有些许叛逆实属正常。自顾自的进行布局。
行至中盘,子方已然占据绝对优势。黑棋将白棋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偶尔还能吃掉几颗白字。“荀学究,原来也不过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啊。”占据上风的子方仍是不忘给对方施以心理压力。
奈何对方丝毫不为所动,面不改色,仍是步步为营。可在子方看来却是在强作镇定,甚至还有一两手无理手,即便是门外汉也下不出来。
子方渐渐冷静下来,这种臭棋以他的棋力是不大可能下的出来的。于是也便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棋路布局,可任子方抠破脑袋也想不出白棋有何翻盘的可能。
“看来是走投无路又怕输棋后的尴尬,故作镇定。不出十手,必能屠其大龙。”子方渐渐放松了心态。
直到白棋最后一手将自己的活路完全堵死。
子方才有些诧异的看着那位自己本应尊称父亲的男人。“难道是在让棋?顾不了这么多了,赢下这局让他尴尬尴尬也好,免得他整天摆出一幅故作高深的样子。”接着便落下最后一颗黑子。连提十余颗白子。待得将丢掉了气的白字提干净了过后,子方骤然发现,本来一片死局的白棋,突然活了。
“没错,死棋须得以死解。”对面的荀卿笑道。
紧接着不出十手,子方捻起两粒黑子投于棋盘之上。回想着刚刚那一手怔怔出神。
“从第一手我便在布局这一步,你只在意眼前的几子之争,每提我一字便志得意满一分。待得局势一片大好以为可屠大龙之时,眼中早已没有了大局。我嘴上说的你不信,那便让棋来替我告诉你这一道理。”荀卿说道。
“顾师来了,你且复盘一二。我去看看顾师何事如此匆忙。”
私塾的某处偏房内,荀卿笑着问道。
“顾师何顾如此慌张。”
“荀师,玲珑小镇的来历你是心知肚明的吧。”顾师直言不讳道。
荀卿带着些许错愕看着顾师,静等下文。
“万年前人族最后一位帝者以无上神通将此地灵气封正。导致小镇至今灵气全无,妖邪灵异之属皆不得入此地”顾师接着说道。
“今日我在穆家发现了灵异存在,说明此地的灵气封正大阵出了纰漏,此阵或许撑不了多久了。”
“荀师看来是早已知晓此事了”看着荀卿毫无波澜的样子,顾师说道。
“那便说些荀师不知道的吧,荀师可知我的真实名讳?”顾师的眼神中射出精悍的目光,摄人心魄的盯着荀卿。
荀卿仍是不为所动,眼神淡然的望着西方的那轮斜阳。嘴里念念有词道:“日薄西山,余光横照”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幅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很是令人讨厌。”顾西子有些无奈道。
“早年我得罪了些仇家,才拖家带口苟且于此地。如今此地灵气复苏,怕是日后便躲不得了,若我孑然一身,定于那等窃天地之贼寇拼个你死我活,可惜……”顾西子继而担忧道。
“顾兄,放宽心,以顾兄的神通,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其他的事情我都早有谋划,独独一事想请教荀兄得到意见。待得小镇阵法洞开之时,我怕是会不得安宁,届时我的一身道统怕是无人为继。我想在小镇内寻一传人,不知荀兄可有合适的人选。”顾西子叹了口气。
“顾兄怕是心中早有人选了吧。”荀卿笑道。
“你儿子还不错,可惜了就是性子古板了些。不然继承我的道统绰绰有余。”顾西子调笑道。
荀卿也有些无奈,“子方这孩子确实是天纵之才,可惜就是对我这个父亲有些误解。不过也无伤大雅,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怨。”
“那位跑堂的少年如何?”顾西子突然问道。
荀卿有些错愕的看着顾西子,却并未搭话。
至此,顾西子心中大定。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