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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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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口中年幼的大反派右手按着心脏。在他死前,他把铃铛藏在了那里,也把深情藏在了那里。此刻,他心口发热,快速跳动着,从敞开衣襟的胸口不断飘出烟雾,闪者金光的雾渐渐凝成一只变得赤红的小铃铛。他忽然明白了心脏为何狂跳,是祝瑰!他此刻忽然恨自己的鹑衣百结,恨自己的身体在幼年期,不能以最好的风度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突然,狼妖嗥鸣,似乎还有搏斗的声音。他没来由地慌张。他知道祝瑰很强,但万一她没有记忆呢?然而,奔到那里,他发现,那是两批狼妖在打,但来不及跑开了——所有狼妖都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这个小崽子。他和狼妖扭打在一起,狼妖的本体健壮,他虽有前世战斗经验,但对方人多,他还是只战斗力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半妖,很快就落了下风,他感觉身上脸上都被锐利的爪子划破,力气渐渐用光,血汩汩从胸口流出。

"青玙!"祝瑰刚找到人,就看见了这凶险的一幕。她用力捏紧拳头,一拳打在为首那只狼下巴上,又一脚将它从青玙身上踢下,摔了个半死。三只狼妖从背后各个方向朝祝瑰扑来,祝魂棕红色眸子危险地眯了眯,一道看不见的风刃瞬间将它们的脖子削断。

"还有四只……”祝瑰虹膜颜色未变,只是眼白毛细回管充血,眼底血丝蔓延。剩余四只还未来得及奔逃,血扇赤荣迅速变大,飘到它们头顶,仿佛罩下了一层金色的薄膜。那几只狼妖企图出去,但身体任何部位一碰到“薄膜”就整整齐齐断了。刹那间,赤荣红光一闪,里面的狼妖灰飞烟灭。

"蜉粟……”青玙发出一声近似耳语的低吟,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青玙!”祝瑰扑过来,慌乱地抱起他,踏破虚空出现在江家大门前。小黑顺便帮她变成江婳妤的样子,以免被人怀疑。

第二天,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小姐出门,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回来。夫人看他可怜,居然收这个野孩子为义子。她还带了一只低等灵兽,婕小姐见长姊心神不定,想替姐姐照顾一段时间,一向温柔顺从的大小姐却破例冷言冷语拒绝了。

但祝魂没心思管那些闲言碎语。她日夜守在青玙床边,等着他醒。都两天了,青玙怎么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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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玙做了一个梦。但这又不是一个梦。他一个人站在老桥边,望着河水发愣。一妙龄女子翩然而至,递给他一个盛着蓝紫色药的的黑陶碗,说:"喝了吧。”

青玙不喝。他知道,那是孟婆汤。但他的四肢不受自己控制,机械地走过去,捧起碗,一口干了。

失忆的味道又苦又涩,见效极快,他的一切都在飞速淡化,消失。

前世的一切走马灯般从他眼前闪过,飞速奔向远方,他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只能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他忽然发现,他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他不记得他有前世了。

他心中那个名字也快忘了。

祝…瑰…?是这个名字吗?他茫然地想,这是谁?好像是他一直寻觅的某个人。

他手中一直攥着的某样东西不见了。

他的一切消失了,最后一个是爱。

拐角处,孟婆手里拈着一簇忽忘我,将它丢进锅里,嘴身扯开一个诡秘的微笑。

勿忘我带着男人和女人的体温,扔进锅的一瞬间升腾起浓雾,以至于孟婆甚至看不见面前的锅。

浓雾中,孟婆又笑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这么浓的爱都能让他忘记,我的技艺又增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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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跳动的灯火并不刺眼,橙红光芒撞入床边人的眸子中,碎成千万片浮动的星光,灿若晴夜。

"喀……”他张了张开裂的唇,想呼唤一个名字,却又怎么也无法想起。

"你醒了?”祝瑰淡淡道,旋即起身,"醒了就好。”她揉着自己的眉心,走到门口时又嘱咐了一句。"大夫说你现在没事了,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得和原来一样。

"哦。"

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上前跪下,怯怯地说道:"小少爷好,奴婢乃夫人指派给您的丫鬟。”

“这是初梅。”祝瑰不知怎么的又回来。

"哦。”他仍只是愣愣地望着祝瑰。

"你……”祝说忍不住想看他,但又强行别开视线,"你没事就休息吧。有事……有事叫初梅。”

说完,祝瑰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瑰瑰?”小黑细细地叫了一产,有些忐忑,"他是谁啊?你怎么……”对他如此上心。

"嗯,前世的……一个故人罢了。”祝瑰波澜不惊。

见祝瑰反应无异,小黑又活跃起来了:"前世的人?真非是情人?“说完还贼兮兮地笑了两声。

祝瑰:“……”

小崽子,还真被你说中了。

只是,这份份隐藏的心思,他们双方都不太好意思提起——毕竟祝瑰比他大个一百岁,又曾将青玙从十岁抚养大。嗯,至于什么时候他们两人对对方有了不一样的情的,这真不知道!反应过来时……反射弧有长江那么长的祝瑰叹口气,两情相悦,若是再拔除这份感情,不免像剔骨割肉一般。

小黑这小家伙还在叽里呱啦:"哇,那这一世莫非是养成系?你们上一世怎么好的啊?"

祝瑰木着脸:"大爷,别打听了行不?嘴怎么那么多呢?”

"不会也是养……”这话还没说完,身上就被点了哑穴。

祝瑰呵呵两声,拂袖而去,只留变成小狗样子的小黑一脸委屈与茫然。

突然,小毛球神色一凛,低声道:"瑰瑰,你感受到了吗……”

祝瑰脸色一沉,良久,才凝重地回道:"是。”

"这个世界出现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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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姜落从华美的床上睁开眼。她环望四周,床幔摇缀,熏香浸润每一寸空气,散发发奢糜的气息。

她叹了口气——不久前,她从21世纪穿越而来,刚睁眼,身体的前主人就丢给她一个难题:继女捡回来被她领养的小男孩、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丈夫、以及恶毒继母的人设。

姜落心想,我一个爱看动漫的宅女,为所么要被拉来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而且还一不小心知道了亲女儿是重生心机女,有各种让人痛不欲生的手段。……她无比希望这个便宜女儿能看在这是她娘的份上,将来知道姜落得知这一秘密时能被放过的……因为,自己见到江婳婕时不由自主僵硬的四肢已经让她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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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苑江跪在床前。

简陋的床上,沈姨娘刚刚断气。她手脚发青,面色乌墨,双目翻起,口吐乌血,死状凄惨。沈苑江略通医理,她知道,这是巫毒"青墨砚”。

"娘。”沈苑江轻声道,泪水缓缓淌下,"我会替你报仇的。”

血布满整个房间,书着古老的咒纹,煞气翻涌。黑雾中,渐渐显现出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

"汝既唤吾,便以身为代价,换吾了汝之遗愿,事已至此,愿也罢,不愿也罢,皆无后路,快快道了心愿,好送你上黄泉路。”

沈苑江神色未变,道:"以吾身,报母仇。”

女鬼长啸一声,以指作爪,抓出其灵魂,掷于地,跌得粉碎。

沈苑江化作雾,消散前,喃喃:"娘......女儿来了。"

旋即,女鬼在尸身胸口开个拳大的洞,正见一颗心。于是钻入体内,伤即自动愈合。

沈苑江睁开眼,煞气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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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江婳婕……”祝瑰脸色很难看,"乱搞什么!”

小黑灵力低微,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让你偷“青墨砚“!让你下毒!这下好了,厉鬼缠身,最后倒霉的还是我!”祝魂念念叨叨,简直想用回原身,敲爆江婳婕的猪脑。

突然,她停住脚步。小黑一看,也沉默不语。

祝瑰的脚有自己的想法,本来她们想先回自己房间,却一不小心来到了另一院——上挂"槐生苑”一匾。原来男孩被祝瑰捡回去后,夫人给取了名,叫作"江槐",此间正是他的院子。

院中人抬起头,笑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方才或恼怒或发愁的情绪化为乌有,祝魂不由得眼前一亮。

之前太过慌张,都没有好好看看他……仔细端详,这一世的他俨然是上一世的缩小版,鸦睫簌簇,乌发垂云,广袖翩翩伸出一双手,修长而布满伤痕,徐徐横过手背,手指生着细茧。他目光恬静,简单一抬眸,于祝瑰而言便是穿过数年光阴,惊心动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小槐,”只是一瞬,那些惊了岁月的过往便被她不动声色藏好,"我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有劳阿姐挂念,已经痊愈了。”江槐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精雕细琢,是一只小兽,长耳,鹿蹄,大尾,分明是一只耳鼠

"抱歉阿姐,原本我没想好雕什么,手却自然地刻出这个形象。”

其实那一瞬间,祝瑰是怀疑这人记忆还在的,但很快否定自己的猜测。嘁,卖萌装乖完全不是这小子做得出来的嘛!

但目光游移,垂落那块玉上,大脑却不由自主地蹦出零散的画面——

"师父,您的本体到底是什么啊?”年幼的青玙问。

“你猜。”

"肯定是高大威猛,震动九州的神兽!"

“……”

在青玙不依不饶的追问下,祝瑰终于现了真身——与其超高的武力值不相符,是一只小小的耳鼠。只有两个巴掌大,用毛茸草的大尾巴像直升机一样飞行。

"噗——”青玙终是没忍住。

“笑什么?”祝瑰恼羞成怒,变回人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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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元宵之夜,褪去少年稚嫩,但仍余几分青涩和天真的青玙腼腆上前,小声唤道:"师、师父。”

祝魂抬起头:"嗯?"

于是她看到,河汉流转,星光月色倒映在大男孩澄澈的一汪眸水中,以及一块玉。

他说:"师父,您之前给了我木瓜、木桃、木李,我回赠您一块玉吧。”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远处河上一星渔火倏然亮起,细碎地散在湖里。

"青玙,你可知,山有木兮木有枝,下句为甚?"

“心悦君兮……君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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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江槐小猫似的,细细叫了一声。

“诶,在。”祝瑰回过神来,自嘲道,果真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回忆从前。

“阿姐可喜欢?”

“嗯,还行。”祝瑰神色漠漠,面无表情接过玉佩系在腰间,“谢了。”

江槐的表情有点失望,因为那一瞬,他似乎知道为什么阿姐会失落,也似乎模模糊糊明白那些低沉的情绪来自什么——但那片刻的明晰宛若石中火,还没等他清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点心疼,只因为,那人在方才不小心流露出的寂寞盈了满眼,如秋叶落了满院萧索,又如万花之中的一束幽荷,娉婷立在水中,却又好像长久地等着什么。

他又苦中作乐的想,之前来看望他的三姐姐说了,女孩子说不喜欢就是喜欢,看她昂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应该说的不会是假话吧?那阿姐说了“还行”,岂不是意味着喜欢极了?

祝瑰察觉到小男孩的失望,有些后悔,不该放任自己沉浸情绪的。却又见江槐突然变成了太阳高高挂,竟有些喜洋洋的意味,笑眯眯地一歪头:“阿姐喜欢就好!”

他又不由分说的,强拉祝瑰进来,硬扯着她聊天。祝瑰不忍拒绝,于是耽搁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祝瑰的身影刚消失在幽径后,江槐的表情骤然变得冷冽。他回到室内,关起门,默默在床榻坐下,闭上眼,看似休息,实则在脑中与另一人沟通。

江槐悬于浩瀚识海内,周围星月辉映,荧光烁烁,他却微沉着面色,唤道:“喂,那谁!”

一位清秀的男子落在他面前,浅笑道:“阿槐,怎么啦?”

原来,之前的江槐,也就是反派本因重生的人做了不同的事,而意外死亡,青玙则进入他体内。但梦中奈何桥上、忘川畔那一碗孟婆汤企图消除他的记忆,青玙不得不将江槐打散的魂魄重聚,再次主控身体,自己则留下一抹意识,栖息在江槐识海内。

江槐凶巴巴威胁道:“我警告你,别老是惦记着阿姐!之前是你救活了我,但若无我,你也没有生的机会,我们俩扯平了!先前我雕玉雕得好好的,你又控制了这具身体,这种东西送出去,不是徒增感伤嘛!还有,我告诉你我江槐绝无可能把身体主控权让给你,更不会让你用我的身体与阿姐旧情复燃。我和阿姐只有手足之情,无情爱之心!”

青玙面带微笑听他啰嗦这一长串,末了,才低低出声:“放心,我在恢复后会用灵力淬炼出自己的肉身。至于之前雕玉一事,唉,抱歉,我……以后不会了。”

江槐一听,放了心:“那就好,你快恢复,我以后可是要干一番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爱人,一个身体上住两人,多麻烦!”

他得到满意的答复,便将神识抽离,回到现实中。青玙独站良久,喃喃道:“蜉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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