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微微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已经批阅完毕的奏折,悄声对身边的冯保问道:
“什么时辰了”
冯保身形一躬,悄声道:
“回陛下,已经酉时了。”
萧承闻言,微微点头。
再有一个时辰不到,这场殿试便算是结束了
萧承这一天,可是将奏折都搬到了保和殿中批阅,全程陪伴着这些殿试考生,吃喝一起,全无半点不耐。对科举考生的重视之意,可谓是表露无疑。
由于这场殿试,采取的是交卷就可以走人的制度。此时的保和殿中,大部分考生都已经交卷走人,也就剩下那么寥寥几位考生,还坐在殿中,满头大汗地奋笔疾书。
萧承看着略显慌张的几名考生,眉头微微一动,再次示意冯保凑上前来,轻声吩咐道:
“下次科举殿试,所有考生必须到时间方可交卷离开”
这次是考虑不周了,要知道有些人心态不稳,极易受到周边环境影响。在身边考生全部离开的情况之下,心中必然愈发慌张,影响发挥。
冯保闻言,当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萧承看着这一时半会好像还不能离开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道:
“去给朕将海瑞,还有严嵩的答卷找来”
对于从萧承嘴里,蹦出来两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冯保表示见怪不怪了。
自家陛下手底下有一个专门提供可供招揽的人才的情报机构,冯保是极为清楚的。程不识、温体仁、张昭、张纮、狄青,这些如今朝堂文武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是萧承吩咐之后,由东厂的人找到踪迹的。
其中其实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的,就比如,为何不让那个情报机构直接将人请来但冯保很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从不会多想多问。
不多时,两张题卷,便已经送到了萧承面前。
海瑞、严嵩二人,今年都是参与秀才科的应试者。而今年殿试的秀才科题目,其实是诸科之中最简明扼要的。
就六个字,“何以富国强国”。以此为题,做出一篇策论。
萧承随手捡起一篇文章,入目便是一行字。
“夫古之圣王,欲整齐寰宇,表垂来世,增高累厚,当不在于崇礼哉,而应尊贤士以用之。若为言行如此,可称圣王贤主”
萧承细细一琢磨,不由得失笑一声,微微摇头。
这开篇上来便是拍自己的马屁,自然不用多说,定是严嵩的题卷
其实抛开人品不谈,严嵩能够混到宰辅之位,执掌大明朝堂二十年之久,才学还是不用质疑的。嗯,就是不喜欢用到正经地方。
这严嵩的策论,先以“需要用贤”破题,进而话锋一转,大谈用人之道,其间再或明或暗地拍萧承的马屁。
通篇文章,洋洋洒洒,文字绮丽,写得是璧坐玑驰,言之有物。再加上他那高超的拍马屁的技术,当真是让萧承读起来心中暗爽。
萧承放下手中的考卷,轻笑着自语道:
“有意思”
冯保闻言,眼睛顿时一动,记在了心中。
萧承又拿起海瑞的答卷,定睛一看,却是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承率先开创科举的原因,二人策论的中心论点,都是想要使国家富强,需要君王擅用人才。
相较于严嵩的辞藻华丽,海瑞这边倒是更显得单刀直入一点。
“天下之事,图之固贵于有其法,而尤在于得其人”
其实这也是在不轻不重,很是隐晦地拍了个萧承的马屁。
萧承嘴角一弯,心中这个时候竟然暗暗觉得,比刚刚看严嵩写的策论还要畅快。
严嵩拍马屁寻常,但这位你啥时候看见过他这样
不过当萧承朝下多看两行之时,却是突然眉头一动。
海瑞这策论,开篇提出,相较于法律,获得人才则更为重要。然后没写两行,便是话锋一转,直接点出了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想法。
获得人才,最后还是为了执行国家的法律,制定的法律得以执行,国家才得以富强。严惩罪人,其余人才不敢犯罪。
好家伙,合着你就是为了倒出这点醋,才包了这顿饺子
典型的儒皮法骨啊
萧承再次放下手中的卷子,下意识地微微摇头,轻声吩咐道:
“锋芒太盛,不好取严嵩为首,海瑞为次”
论文章辞藻,自然是严嵩为首。但若论言之有物,海瑞又胜过严嵩太多。
只是这个天下,儒、法两家可都还在呢。海瑞这种论调倾向,典型地两边都不太好,实在不好将他放在太显眼的地方。
冯保眼睛微微一动,俯身道:
“是,奴婢记下了”
“这两份题卷送回去吧,顺便将一叫时成文的题卷取来。”萧承轻声道。
这个时成文,萧承此前在金手指面板之上,看过了他的属性。虽然没有名臣标记,但也是这个世界的人杰,文武两科都有用的人才了
冯保闻言,当即小跑着前去。可等了一会儿,他却是空着手跑了回来,对着萧承轻声解释道:
“陛下,这时成文还在科考之中。”
说罢,冯保悄悄地指了指殿中的一名考生。
就在萧承查阅海瑞二人的题卷之时,殿中又有数名考生交了卷子,朝萧承行礼后离开了皇宫。此时整个保和殿一人,还呆坐在那边,做皱眉沉思状。时不时还低下头去,瞪大了双眼,接着依稀光亮,在纸稿之上写写画画。
萧承眉头一皱,道:
“他考的是什么科”
冯保早有准备,听到萧承问话,连忙答复道:
“回陛下,时成文应试兵科。”
萧承闻言,没有皱得更深,道:
“兵科朕记得,题目便是以当年前太师汪晓,扫平南方蒲甘国之战,进行推演。这样的题目,不至于将他难为成这样吧”
此时外边天色渐黑,距离殿试开考,已然过去了五个多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以时成文的属性,又是这种题目,不至于到现在都无法交卷啊
萧承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已然逐渐昏暗的保和殿中,沉声道:
“可曾到结束时间”
“还差半个时辰”
萧承点了点头,轻声吩咐道:
“去取烛台来”
“是”当即有小太监飞快转身,取来了一副烛台。
冯保将烛台点亮,殷勤地举到萧承眼前。
萧承却是一把接过冯保手面前。
见时成文案桌之上堆满了散落的稿纸,兵阵推演图,实在无处堆放东西,萧承干脆亲自手持烛台,凑到时成文面前,为其照明。
此时的时成文,全然沉浸在脑中的战阵推演之中,浑然没有感知到外界变化。只是因为烛光照亮,视线变得清晰而微微舒展眉头,继续在稿纸上涂抹着什么。
一旁伺候的宫中侍者心中顿时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忙不迭地想要接下萧承手中的烛台。
萧承却显他们的动作太大,对着围上来的宫中侍者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身边的一众太监,顿时一滞,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萧承。
冯保见状,沉吟片刻,对着这些太监微微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然后他招来身边的机灵小太监,压低声音道:
“快,去找宫中画师前来”
这样君王爱贤惜才的感人画面,不得让人画下来,让外人感受感受陛下的宽仁
小太监虽不明白其中原由,却是也不多问,一溜烟小跑着去找宫中画师去了。
这个时候,原本在稿纸上涂抹着的时成文突然手上一停,眉头紧紧皱起。
在他的脑海之中,此时无数精锐兵马,嘶喊着拼杀而来,四处袭扰疆土。手中仅存的数万操练不足,兵甲不全的将士们,在他的指挥之下,四处救援,勉力维持着局面。
但纵使他如何努力,在对方布局严密,连绵不绝的强烈攻势之下,终究是无力回天。
时成文长叹一声,将手中之笔一扔。
汪师叔布局严密,又以云国绝对国力碾压,自己以蒲甘国身份进行推演,无论用何种手段,都难以避免覆灭的下场啊
时成文投子认输,放弃了心中纠结,注意力逐渐回到四周之时,他却是忽然一愣。
身边一身穿朱红色常服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前,亲自手持一盏烛台,正在为自己照着明。
时成文便好似觉得自己实在做梦,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惊讶道:
“皇帝陛下”
萧承看着时成文,微微点头,道:
“还有三刻钟”
时成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保和殿中,还没有交出自己的殿试答卷。
他有些慌张地站起身来,又手忙脚乱地在一堆稿纸之中翻出了早就做好的题卷,双手捧到萧承面前,颤声道:
“草民失礼了”
萧承随手接过,扫视一眼题卷,不由得笑道:
“原来是早就做好了题,倒是害的朕多等了这么久”
“请陛下恕罪”时成文低头道。
“刚刚在想什么”萧承温声道。
时成文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道:
“草民想站在蒲甘国一方,做一番推演”
“结果如何”萧承颇感兴趣地问道。
时成文面露惭愧之意,低声道:
“虽能苟延残喘,但终究抵不过大势”
萧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若是愿意,可将你的推演送来,朕想看一看今日就算了,推演战阵劳心劳力,回去歇息吧”
说罢,萧承将手中题卷交给一旁的宫中侍者,自己则缓步离去。
时成文看着萧承离去的身影,又想起刚刚那亲自为自己执烛台的身影,心中顿时有所触动,一股莫名情绪在他胸中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