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外的大树下。
“为什么啊!”
长耳女子似乎一点也不受身前大嗓门的影响,正默默为那名被拘束在大树上的女孩松绑。
血红而坚韧的枝条在长耳女子的触碰下霎时消去了妖异的色泽,变得不再坚硬如铁那般牢固,恢复成原本松松垮垮的形态。
而方才还处于被捆绑状态的女孩那可爱的面孔此时却更像一只因生气而膨毛示威的松鼠那样,虽然不再是早前面红耳赤的模样,但其中依然潜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它都已经没有其他帮手了!连堂堂正正地和「魔王」决一死战都做不到吗?还有!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竟然把我绑在这里,说我可能会临阵倒戈?!”
这只松鼠似的女孩气冲冲地问着为自己松绑着的精灵,但对方默不作声。而随着金发少女身上的束缚一道道解除,悬空的双脚也可算落了地。
啪。
没能适应双腿失去知觉状态的她一经释放,就跪伏在了地上。长耳女子见状,便扶着站不起来的她,一瘸一拐地向宫殿走去。可金发少女刚踏进大门抬头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妖魔跟死猪一样被捆着仰倒在地上,完全没有身位魔王该有的气派。
“喂!魔王先生,你站起来呀!”
她向着倒地不起的妖魔大声喊道。
“我会跟你并肩作战!一起打倒那个邪恶勇者的!你快站起来呀!”
这喧哗声顿时让屋内另外两人神色紧张,不约而同看向躺倒在地上的丑陋妖魔。万幸的是它无动于衷,依然老老实实躺着一动也不动。
穿着神官服的女孩担心热血上头的她喊上自己一块造反,忙不迭将脑袋埋到袖口中去装作视而不见,只露出几条鹅黄色的柔毛安分地趴在洁白的袖口上;
而披着灰白色斗篷的希斯蒂娜则是提起了耷拉在自己脖颈处的轻薄面纱,遮住了眼部以下的大半面容,这个举动令戴在她颈部的项饰隐约暴露出来,镶嵌着海蓝宝石的项饰微微泛光,她转过身去,继续翻阅书架上遗留的经籍。
金发少女这般无理取闹的动静让在场的其余人皆是心生埋怨,却碍于对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闭嘴你这个蠢货。”
可当她叫喊得正起劲之时,另一个声音突然从地下传出,让还在嚷嚷的大嗓门面色一变。
少女那可爱的面容瞬间暗了下来,一对好看的眉头高高竖起,而底下淡蓝色的眸子仿佛盯紧了猎物的猎豹瞳孔,死死盯住从地下冒出来,正怀抱披风的维尔特。
“你为什么不能跟魔王好好较量一番呢!”
她目光紧盯着褐发男子,胳膊肘抵住身边人的侧腹轻轻一推,摆脱了搀扶,一瘸一拐地向维尔特走去。
长耳女子见状,默默退去,重新走回阴影当中。
“你都已经逼迫到它不得不把亲卫派出去,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就一定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赢得胜利,才会感到快乐吗?”
金发少女大声说着话,咬牙切齿同时目光在妖魔与维尔特之间来回切换。
而面色低沉的男子却像是要故意激怒对方,语气轻佻地说:
“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打败了它,这毫无疑问就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你!!”
听到这样厚颜无耻的发言,火冒三丈的少女就要奔过去狠狠给男子来一拳。可她忘了自己此时连路都走不好的事实,于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咚。
但没等被人搀扶起来,金发少女就在地上手脚并用,愤怒地扑了过去。
拖着站不起来的双腿一路蹿到维尔特身边的金发少女一把抓住他左侧的臂铠。
“你!你竟然把这样、这样的战斗称为堂堂正正!”
显然,比起被绑缚着不许参与战斗的屈辱,这名身为「勇者」的男子对这场战斗的说法更让她怒气冲天,无法接受。
“你把一名魔法师禁默住!不许它施法!还要跟他近距离打斗!”
金发少女大声地吼着,接着像一只在摇晃树果的猩猩那样气冲冲地甩动维尔特的手臂。
“甚至利用你恶心至极的乌龟剑术只防不攻,活生生消磨掉对手的精气神!让其他人围殴它,让它憋屈地只能选择认输!”
就像回忆起了自己的遭遇那样,这名少女的脸庞涨得通红,又像是懊恼自己曾经输给这样的对手那般,气得泪眼汪汪。
“你这样做,希斯蒂娜她们跟殴打王宫里的训练假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选做勇者!为什么!”
尽管左手只是在被摇晃着,没有碰撞到硬物,可维尔特依然闭上了眼,额头、鼻翼和鬓角皆冒出冷汗,感受着伤处持续传来的剧痛。但这样的疼痛却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心情变得轻松了些。
另一边,穿着神官服的女孩早已放下袖口,在不安地看着两人互动。可当她的目光瞥见维尔特的额间被火光照得闪亮一片时,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此时金发少女依然在自顾自地叫喊着:
“到时候传回去让人民都知道的话,家族绝对会因此蒙羞的!”
“难道我要向大家宣布,‘听好了光荣的尤金五世治下的子民们!危害世界和平的邪恶「魔王」已经被我们用阴谋诡计暗算,以多敌寡给像逮猪一样给抓回来了!’,难道真的要这样宣布吗!”
而在少女的推攘下,维尔特怀抱的披风里有了一丝丝动静。这样的动静随着她一声声怒吼变得愈发明显,最终,一个乌黑的小脑袋从披风的包裹中钻了出来,无精打采地看向那名打扰自己睡眠的吵闹鬼。
见少女越说越激动,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而且维尔特的面色越来越差,那名神官穿扮的女孩急忙走上前去将她拉扯开来并怀抱住,捂住了这张仍在嚷嚷着什么‘这不公平’,‘你太卑鄙了’的大嗓门。
紧闭着眼的褐发男子感觉到痛苦略有所减缓,喘了口气,随后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小孩从披风里探出头,在好奇地看着周围新鲜的世界。
维尔特擦擦汗,接着不以为意地将披风的一角重新盖回去,遮住了孩子的视野,而后抬起头严肃地指着那名淡蓝色眼眸少女的鼻子说:
“尤娜,你如果想不通的话,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可以和你父亲、向‘教会’的老头子提出要跟「魔王」重新‘决一死战’的请求,到时候我绝对不阻拦你,一定坐下来好好看着你如何堂堂正正打倒它。”
“但不管你的家族有多了不起,你自己许下的承诺难道就不作数了?这一路上,你真的有听我的指挥?要记住,落选的是你!能加入我的团队,也是你哭哭啼啼求我的!是你答应我,任凭我差遣!”
迎着金发少女那满脸羞愧又依然倔强地咬着嘴的面庞,维尔特再次喘了口气,惨白的脸上再次恢复些血色。
而随着男子一声声的训斥,沉重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另外几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个过程中,两人毫不避讳的大声争吵本该惊得周遭熟睡的鸟儿扑腾起来,可奇异的是二者的声音只是在房间内传递着,并非如击入水面的石子儿所制造的水波纹那般扩散开。
夜晚,依旧寂静。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尤娜,作为被选上的「勇者」,也作为这次行动的策划者,我只需要对两件事负责,第一,保证我的同伴平安回家;第二,打倒「魔王」,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维尔特看她已是眼眶湿润鼻子通红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却依旧在用愤愤不平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可突然,在众人面前,刚责骂完对方的维尔特走了上去。只见他伸出了右手,揪住少女的耳廓,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情,用略显得意的狡诈语气附耳说道:
“不论用多么卑鄙的手段也好,只有胜者才是正义。你好像很生气,很想立马打我一顿?可是呢,我是勇者,而且是打败了邪恶的魔王的勇者大人,”
接着他的长手顺着脸颊一路摸下去,用一根食指挑着少女的下巴尖。
“你又是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在树上吊了一天,就能添一笔‘打败过魔王’的功绩,”
这名褐发男子将头凑近尤娜的脸庞。他眉峰夹起,目光轻蔑,嘴唇嘟着还不时发出‘啧啧’声的神情,搭配着左右摇晃的脑袋,让金发少女一时忘了伤心。
“你……你……”
“这样的你,是不是该给我们磕几个头,港声‘对唔住,勇者哥哥’?啊?”
像是嫌对方反应还不够剧烈那般,维尔特收起提着她下巴尖的食指,五指收拢成掌,有规律地拍打着尤娜柔软的脸颊。
“啊啊啊!放开我!我要鲨了你!”
本就瞪大了双眼忘记吸鼻涕的少女此时已是彻底红了双眼,在竭力挣开同伴的怀抱,要冲上去吃了维尔特。
当坐在一旁休息的希斯蒂娜都实在看不过眼,起身准备打断两人互动时,却见男子瞬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用重新恢复得冷漠如冰的声音说道:
“闹剧到此为止,休息时间结束。”
“接下来我们只剩下一件事需要去完成,提起你们的十二分精力!”
“如果还有疑问,可以等离开这里再讨论。希斯蒂娜,继续把它封印起来;其他人收拾好行李,我们马上离开。”
“******!****,*****!”
(我不是魔王啊!饶了我吧,我真不是啊!)
正偷听着众人的对话,心中欣喜不已以为能偷得一丝生机,本表现得仍在昏睡装作得奄奄一息的妖魔顿时被激得叫嚷了起来。
它嘶哑的嗓音此时更是带上哀求的情绪,翻过身以面着地,肩胯并用奋力爬行着想要远离众人。
早就对翻译一事失了耐心的希斯蒂娜充耳不闻,只迅速从腰间的包中掏出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壶罐放置在地面上,随后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念道:
“?fu–in'?suRU?”
那若咸鱼翻身一般虚张声势而无力反抗的妖魔周身早已被画满了咒符,还未来得及再爬行多几米,便全身软化,如同无骨似的漂浮起来。
随后由头部开始,被地上放着的罐一点点吸入:这个过程开始是相当缓慢,且只要随便来只小鬼踢翻这个壶罐,便能立刻中断。而当妖魔的上半身被完全被吞入后,剩余的部分却像是烧水时被添了一把火那样加速了起来——
啵。
封印完毕。
刚吸收完这头妖魔的壶罐此刻却像是被隐形的事物碰撞了一下,左摇右晃起来。在其即将摔倒碎裂之际,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将它扶住,抓握起来,接着放回腰间的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