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爱的「神」啊,
“请降下您伟大的神迹,”
少女松开了紧握锡杖的手,闭上双眼,低垂下脑袋,置手于胸前。
而即便已然松了手,不再被持握,那锡杖却仍然笔直地竖立在地面上,并没有因此倒伏下去。
与此同时,漆黑夜空中悬挂的星星点点所散发的光芒汇聚起来,形成一道飘散着光粒,从天而降,贯穿了城堡的细小光柱。
“那亵渎生命的不净死物正哀求您的救赎……”
正闭眼低头,五指相扣放于心窝之前的女孩被这唐突浮现的光柱所完全笼罩住。
染上污黑血渍的神官帽下发丝飘扬,裙摆无风而动。
本就在不断赶来的魔物与亡灵此刻更是不计代价地试图扑向仍紧闭双眼的少女,却无法绕过守卫在她身边同伴——
一面高大的塔盾将几人罩在其中。
此前被吊在树上观战的尤娜正撑着这面比她高了一倍有余的盾牌,死死抵住了入口处,阻挡着屋外试图冲进来的魔物。
恐怖的怒吼与哀鸣在耳中环绕着,砰砰作响的击打声与随之而来,能够碾碎正常成年人类的冲击力不断传入,可这名淡蓝色眼眸的少女充耳不闻,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就如同作茧自缚一般,无法破坏的墙壁妨碍了前来救驾的魔物,逼得它们只得从这一处入口进来。
在尤娜身旁,那名长耳女子闷不做声,可翠绿的双眼像是看见了常人所不能发觉的怪物那般,挽起一张短弓,迅捷地射出数道无有实体,仅由光所凝聚而成的箭矢。
道道光矢穿透了墙壁,将隐藏在建筑中潜入的幽魂一一点爆。
但那幽魂的数量是如此之多,即便这名精灵射出的箭矢已织成箭网,却仍有漏网之鱼尖啸着冲过来。
就在此时——
“goMA KASHI”
希斯蒂娜成熟稳重的声音响起了。
在长耳女子的身侧,一道身影逐渐浮现出来,头、身、手、足……
这长得与长耳女子完全一致的容颜,用肉眼竟无法分辨谁是本尊。
新出现的身影同样挽起一把短弓,与长耳女子背靠背,默不作声地把漏网之鱼挨个收拾掉。
……
“请睁开您熟睡的眼睛,”
那位被众人所保护着的少女的稚嫩声音再度响起,却不再像平日里那般怯声怯气。
此时的她语气圣洁而饱含情感,
如圣女那般怜悯世人,
若判官那般审判罪业。
话音刚落,半空中,那原本细小的光柱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在迅速分裂、复制着,从远处看的话,就像是忽的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惹人注目。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轰鸣那样,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一般,身着神官服的少女颤抖但依然能令人感受到决意的话语继续进行:
“那腐烂枯萎的不净死者已无处藏匿,”
听见这一的宣告,尤娜所执的塔盾外那帮妖魔们拼死冲击的势头为之一窒,随即重新躁动起来。
它们开始惊慌了。
紧接着,高挂空中的巨大光柱扩散开来——
无数道细小光柱缓缓地移动着,以不可阻挡之势就近追踪起开始四散逃窜的妖魔们。
夜幕下,周遭山头、森林里,一双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敬畏地眺望着远处这座,往日无怪敢问津的亡者领地,像是预感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那般,噤声不语。
那位锡杖后的少女此时已经是浑身战栗,面色惨白,汗水浸润了她的双鬓,双腿颤颤巍巍,就像即将要力竭倒下。
依然紧闭双眼的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坚持把最后一句祷言念完:
“「神」啊,请赐予它们永恒的安眠吧。”
然而——
话音刚落,那沉浸在无尽搔痒与痛楚当中的「巫妖」却猛得抬起了头,由一半亡者骸骨一半蠕动筋肉构成的面孔上,爬满血丝的眼球与不住摇曳的幽蓝鬼火死死盯向她!
「巫妖」颤抖而坚决地抬起了胳膊,血肉上爬动着肥大蠕虫的手指骨死死指向身着神官服的少女……
咔擦!
最前方至始至终在提防对方异动的执剑男子微伏下身,而后瞬间贴近,一剑斩下,将它刚刚抬起的手臂整个劈断来。
可这恰到好处的打断技竟失了效!
被斩断、即将掉落下来的胳膊上,微微弯曲的食指骨尖端,一道深红发黑的光束无声激射而出!
像是本能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一般,尤娜猛然转过来,奋不顾身地扑向背朝自己的神官少女。
在这个过程中,弃了塔盾的尤娜空荡荡的左臂上凭空出现了一面黄白相间,纹有展翼天使的小盾,她伸直了臂膀,试图抵挡在光束与对方之间。
可这舍生忘死的守护竟也拦不住!
「巫妖」这诡异的一指之力洞穿了小盾,与尤娜擦身而过,如同必死的诅咒奔向终点那般,直直朝着才睁开眼,茫然若迷的少女冲去。
就在众人或张开红唇、准备施术;
或一脸懊恼、眉头竖起;
或面色如常、俯身蓄力之时,
一根白玉般的棒子抵到这光的尽头。
那本该同先前一样视若无睹,笔直穿透而过的深红此刻却像极了遇水即溶的雪晶,冲入短棒中,却不再出现,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原本处于「巫妖」跟前才刚刚斩断了它一条臂膀的维尔特竟现身在众人之中,阴沉着脸,收起持着的白玉短棒,而后伸手扶住已然倒下,身着神官服的女孩,接着,
刺目的眩光将黑夜染得通明。
那些锁定四散奔逃的妖魔的细小光柱从无害的聚光灯霎时变成了致命的武器——
就如同热刀切入黄油一般,这上一秒还在温和笼罩着它们的光,下一秒就成了把一具具肉体切成两半的利刃。
而那些白茫茫的冤魂,则是感受到了仿若烈日那般温暖的照耀。
一切尘埃落定。
在空中道道燃着熊熊烈焰的身影,遍地惨叫连连的哀嚎的环绕下,一行人迅速离开此地。
……
“还记得我之前都说了什么?”
一个语气愠怒的男声响起。
“跟你们说了和没说似的,碰到这种挡不住的东西,第一时间要去想怎样躲过去!当时把米露恩一脚撂倒不就躲过去了吗?”
就像是恨铁不成钢那样,这个男声的话语里流露着失望与不解。
“你们怎么能笨成这样?都吃什么长大的……”
滋啦——
灌木中大剌剌地钻出来一个男子,其动作之大噪声之响,像丝毫不担心会惊动周遭潜伏着的魔物那样粗鲁又迅速。
他接着左顾右盼起来,在确定了正确的方位后,男子才回身招呼同伴现身,继续前行。
他背负着一名穿着神官服的少女,这名少女毫无防备地趴在他的背上熟睡着,呼吸均匀而悠长,就像回到了避风港的雏鸟那样平静,一点也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她那原本洁白的袍子现在不仅泛着黄黄的汗渍,还粘上几根灌木的尖刺,帽檐的污黑已凝结成块,不复早前的洁净,瘦弱的手臂无力地挂在男子脖颈两边,随男子的走动而摇摆着。
男子身前还吊着一个形似袋鼠育儿袋的包囊,里面像是躲藏着什么活物一样,正传来一丝丝动静。
“一个两个都想着用身体去挡是什么个事?能不受伤送死的情况都要狠狠地作,我真服了。”
包囊内得动静越来越大,随后,一个乌黑的小脑袋从里面中探出头来,睡眼惺忪,迷惘地轻微摇晃着身体。
吵杂的声音不停飘进耳朵里,将小小人儿的睡意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怒意。
小家伙有些不满地抬头看了一好会上方这张喋喋不休的下巴,才像是无法忍受夜风的寒冷那样吸了吸小小的鼻子,重新缩了回去。
而男子继续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不停发问着,同行低着头赶路的其余人也闷不吭声,任凭他训话。
可还未行走多远,就像未卜先知一般,那领头的男子忽的换了一个方向,急急将众人牵引进一处山洞中躲藏。
浓浓的黑夜依然包裹着整片林地,就仿佛不久前那照亮世间的光未曾降临一般。
若是在此处远眺方才那座城堡,则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粒分辨不清具体轮廓的黑点了,但显然,保持这样的距离还是不够称之为安全的——
一道道白影从天空中无声划过,锲而不舍地搜寻着一行人的踪迹。
紧紧尾随而来的亡魂就似闻到了还未散尽的人味儿那样,在山洞周遭徘徊了好一阵,想要找到躲藏着的众人。
可四散搜索的它们却对面前黑漆漆的洞口视而不见,屡屡经过又重新折返,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无比接近这群命案真凶。
一无所获的白影们最终还是飘远了。
……
山洞里,
尽管刚才险些就会被察觉,连现在都有随时被追杀的风险,可那名男子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亡魂这样漫无目的地毯式搜索的行为,意味着「巫妖」没能精确定位到他们的所在之处,只能通过不停派出手下向着王国的方向摸索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而这样的无能狂怒,不足为惧。
在维尔特决定就地休息一夜,明早再返回王国之时,洞口传来羽翼扑腾的声音。
一头夜莺停歇到了刚走出山洞的精灵的肩头。
这名长耳女子将耳郭凑向那开合的鸟喙倾听着鸟鸣,过了会,她细声地说:
“前面有魔物,”
不待她继续说下去,空中又传来扑腾声——另一头夜莺缓缓飞来,停在了她另一边的肩头。
长耳女子合上了嘴,闭上眼,聆听起叽叽喳喳的鸟鸣。
……
“你说,那群魔物正追赶着几个人类?”
“不是来堵截我们的?”
这消息令男子面容上刚松弛下来的眉峰再度紧凑起来,血丝遍布,许久未曾真正合上的双眼中顾虑重重。
按维尔特的习惯,此时正是撤回王国前线的好时机,有这群浑然不知死期将至,被前后包夹的的倒霉蛋做掩护吸引「巫妖」的愤怒,他们五人完全可以静悄悄地离开。
但一种如同野兽直觉般的灵性感知在警告着他:
不能坐视不顾、袖手旁观!
他们必须得去把这帮人救下来!
这并不是因为当上了「勇者」,‘豺狼’维尔特就从此变成一个忧国忧民的热心青年了,而是基于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测
——前线要塞,很可能已经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