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内舱压力过低，非法启动——”
视野中是一片无垠的漆黑，绵长扰人的电子提示音分外刺耳。
（“机体检测......状态正常......电荷状态正常，测试完毕，冷却解除完毕，植入系统......机体激活中......”）
谁在说话……
别扭的电子合成音……
他无意识地分辨着，不知道多了多久，头顶盘桓的模糊意识回归脑海，朦胧的梦境如退潮一般消散，他的意识醒转，缓缓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光线与银灰的金属墙壁穿插交映的天花板。
这里是某处密闭房间内，他裸着身子躺在地板上。
“这是......哪里......”
声音柔柔的，混沌的思绪还未远离，他愣愣地躺着，对这个并不大的空间有些眼熟，却没有关于如何睡着的记忆，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变得怪异的声线。
他转动视线，向身侧的两边望去。
不经雕饰的金属苍白色，冷色控制屏，监控器，操作舱，以及复杂的辅助机械臂和凌乱的改造台。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板，视线的夹角有些倾斜，从船舱地板传来微弱的震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味和奇怪的焦糊味，身后的营养槽的玻璃罩已经破损，淡红色的营养液流淌了一地。看到那熟悉的标志，他大概判断出，这里应该是舰舱的某处，或者是作为实验舱的什么地方。
身体有一丝古怪微妙的异感，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后，目光从指缝中，在破损的玻璃仓门上看到了一袭窈窕倒影——银白色的发丝从两肩倾泻而下，末梢被营养液染红，一直触及大腿，诡异的绯红的双眸明亮好看，幼滑的身体上还有着淡淡的红色水渍，明明只不过是略有起伏的程度却有着不输于成年人的妩媚气质，有点矮但是意外的可爱，的——少女。
他——现在是“她”，她静静地盯着眼前映出的少女的脸，她僵硬地抬手晃了晃，倒影的少女也抬着手晃了晃。
脑袋像是被灌了铅一般迟钝和剧痛，思考落后直觉一步才堪堪追上来。
“这是……”
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是浮空战舰「法夫纳（Fafnir）」的首席机甲骑士，性别男，绝不是这样一个足以做自己女儿的纤弱又可爱的女孩。
“这是怎么......回事？”
躯体置换、情景模拟、神经网路拓展实验，之类的？
种种思绪闪过脑海，又一一否决。
那些技术都不成熟，应该还没投入使用才对，而且他不记得近期有什么实验找过他，就算那些固执的研究员对他这个首席机甲驾驶员情有独钟，也不至于犯险把自己绑架过来吧？
她很想细细思考，从现状剥离出自己的判断，但头很痛，有点像是宿醉，又像是被人暗算了一记闷棍。
自己……该不会真的被绑了吧？
——开玩笑的。
作为“首席”，她有着不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的自信。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玻璃里的少女微微蹙眉，按压着太阳穴，复而用力地攥紧发丝，头痛丝毫没有缓解一点。她眯着眼，呼唤：
“那个……克菈……克菈铃......”
（“代号爱丽丝，早安，人工智能系统——克菈里昂为您服务。”）
清脆的女声出现在她的脑海。浮空战舰「法夫纳」的智能AI辅助系统——「克菈里昂（Clarion）」，她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少女听到AI熟悉的声音，松了口气。
（“代号爱丽丝，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原来你在呢……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啊——！！”
突然，少女的喉咙漏出一声娇呼，浑身如同反扭了发条一般猛地一紧——突兀出现的剧痛在脑海里侵袭，眼前一瞬间闪过大量淡蓝色的光条，视野里出现了只在机甲上见过的机载UI界面，无数条字符正以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快速跳动，占满她的视野。
好一会儿，刺痛才稍微缓解，少女捂着头扶着一旁破碎的玻璃仓，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思绪一片浑浊，脑袋里像是有熔浆晃来晃去一般剧痛和沉重，她摇晃着脑袋眼前的UI界面也跟着晃动，在视野里变得清晰，她苦痛地虚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指却轻易地从画面中穿透过去。
“这是......投影？”
（“全息适配系统已装载，适配良好。”）
克菈铃的声音在这时清晰地传来，少女咧着嘴，“啧......无法操作吗......克菈铃……这是什么……刚才是怎么回事……什么全息适配……”
（“代号爱丽丝。全息适配系统为试验阶段的第四代人机一体操纵系统，机体信息的确认与外部装备链接和远程唤醒都将通过此系统实时反映，同时也能对外进行数据传输，您也能直接通过此系统与我连接。”）
“我还以为这种东西会一直停留在理论阶段......”
（“试验已经到了最终阶段，与正在开发中的神经投影系统分属不同的研究课题，是对机体神经植入实验的研究成果，所构建的协议以......”）
“停，别说了......我不懂这个。”
她摇摇头，彻底略过了克菈铃的解释。脑袋的刺痛不断地侵蚀着她的思考能力，像是宕机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称得上混乱的记忆和如沸腾的汤底一般搅得乱七八糟的五感。
“克菈铃……”
无视了眼前数据的闪动，她微微思索，目光向着两旁移动。
“这里……是战舰上面没错吧？……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抑制住身体的不适，再次呼唤AI ，女孩子的声线说起话来有点拗口，身体如宿醉醒来一般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于此同时，视野里密密麻麻跳动的字符慢慢地变缓，最后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一段缓缓加载的进度条。
现在她的头痛才终于稍稍减缓一点。
（“代号爱丽丝，这里是法夫纳战舰研发区调试舱，您所在的位置为SC-022号舱室，从属特-第七科研究组，类别为一级机密区。”）
“SC-022......第七科研究组？......机密区......？”
思绪随着头痛的减缓渐渐复苏，她皱起眉试图从记忆里找寻这个代号组，然而一无所获，反倒重复被提及的“代号爱丽丝”让她感觉到一丝微妙。
“你所说的‘代号爱丽丝’……究竟是什么......？”
（“是您。”）
“我......？”
少女捂着头，艰难抬起视线，望着头顶的监控器，又指向自己湿漉漉的身体。
“什么意思？？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最后的记忆一直想不起来，她仍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知道自己似乎被关进了什么实验仓，醒来就成了一个外表稚嫩的小孩。
还顺带变了性。
饶是她也有些待不住了，摇摇晃晃地跑到门边，手掌在门禁控制台上拍了又拍，试图开门，却没有得到响应。
“克菈铃……给我开门。”
（“代号爱丽丝，协议传输尚未完毕，请勿走动。”）
“什么爱丽丝……”
这个没有听过的代号已经出现两次，她皱起好看的眉，指尖在眉间揉了揉，“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到底在搞些什么……我怎么还完全没懂……”
（“代号爱丽丝，协议传输尚未完毕，请勿走动。”）
“啧……”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代号爱丽丝”是指什么，但她大致明白了一件事：她似乎得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待不知道什么协议传输完毕才行。
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什么秘密实验，难道没有人来交接确认一下？她有些无奈也有些气恼，回到原来的位置，不满地四处张望，复又抬起头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我在哪里？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链接从属实验？”
一道道问题一下子全抛出去，也不顾人工智能能否回答得上来。
久违地想要发发脾气，这种突如其来的烦躁感令心脏躁动难安，平时的冷静仿佛消失了一般，奇怪的反差让她一时间难以習惯。
“我……这是怎么了……”
（“代号爱丽丝是您。”）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现在……”
她微微蹙眉，不满意克菈铃的答复，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人工AI又能回答什么？
“算了，替我拨通舰桥控制室，我要找舰长。”
（“执行失败，未知错误。”）
“昂？”
克菈铃弹出错误的提示音，少女愣了一下。
但她没多想，摆了摆头，“重拨。”
（“权限驳回。”）
直接显示在她的眼前的大字让她再次一愣，舰体AI……故障了？还是说舰体本身哪里出了问题？
（“代号爱丽丝，素体已激活，协议传输完毕……”）
这时，脑海里再次回响起克菈铃的声音。
（“载入执行系统，双锥单元调试完毕，虚拟模块已卸除，曲翘整流网络已连接……”）
（“连接成功。”）
一大串字符从眼前闪过，看起来就像是古旧电脑的开机屏。
还没等适应现在的状况，AI的声音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少女感觉到了头痛的快速好转。
（“代号爱丽丝，正在为您进行最后的基础协议适配调试，请稍等……”）
随着AI话音的落下，少女的头痛减轻了不少。
最后，视野内数据流量的涌动终于渐渐平息，转而出现一个UI界面，中间有一封未读信件标记。
（“您收到一封紧急任务委任书，请问需要现在查看吗？）
“紧急任务？”
她在脑海里快速地思索着，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回归军队后有接受过什么命令。
她晃了晃脑袋，感觉这样想下去也是徒劳，叹了口气。
“任务......算了......克菈铃，把密钥调给我。”
（“收到，密钥已发送，请您确认。”）
视线的右下角跳出窗口，她下意识地准备抬起手指进行触碰点击，窗口却早一步弹出了。
这个全息适配系统似乎与她之前使用过的某种系统一样，会对使用者的“想法”进行采集反馈，不得不说，这种实验室里才能看到的尖端科技的确很方便。
甚至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要是这种技术全面应用到军事中……本就强大的帝国很快就将称霸大陆吧？
“战争啊……如果不是以战争为目的就好了，这样的技术应该用在医疗和科研之中才对……”
少女轻叹口气，不自觉地将思维转向了“首席机甲师”的位置。
这套系统现在唯一美中不足是，它无法在人体出现强烈情绪反应时准确采集信息，导致大量误判和反馈延迟，因此一直无法搭载机甲作战平台使用，尚处于实验和改进阶段。
“所以说……这果然是在进行什么实验吗？”
没有多想，她的目光在眼前滑动，通过信息反馈操作将任务指令书打开，一行行文字出现在她的眼前。
计划用一串字符代号进行命名，翻译过来的话，就是、
——「Porject－A.L.I.C.E.」
“爱丽丝……计划？”
少女皱了皱眉头。
这是任务代号，她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随之联想到克菈铃口中不断提及的“代号爱丽丝”，她却又感到有些狐疑。
没有多想，她详细地阅读起来，可随着她目光的下移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她看到了一行字。
——浮空战舰法夫纳，以及麾下所有舰队乘员，全部阵亡。
自己，阵亡了？
“这是什么……”
她不自觉地僵住，眯着眼认真阅读摘要之下的内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一片，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怎么回事，我真的死了？”
那……站在这里的又是谁？
这里又是哪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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