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在等一个大好日子。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熬了三个通宵,把能提前做的事都提前做完了。
其他阎王一开始不知道缘由,还以为他想要冲一冲月末的业绩考核,一时间,都为他“老当益壮”的工作态度而惊叹不已,顺便合理地怀疑他吃了假药。
秦广王当然没有吃假药,他其实是在为离开冥界做准备——上回他说要亲自去凡间会会那个小狐狸精,这话可不是玩笑。
只不过,他不好当着黎柳风的面去作死,只得趁着每月十五、北阴酆都大帝巡视十八地狱的这天,悄悄地离开一小会儿。
他的算盘是这样打的:黎柳风回到冥界以后,巡查十八层地狱,再加上各种要事杂事,肯定耗时不少。
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取时间,秦广王还特意安排了几个爱问弱智问题的小喽啰、一个废话特别多的引路使——虽然黎柳风未必会听他们瞎哔哔,但是干扰一下大帝的心神,总还是可以的。
这样林林总总地算下来,秦广王就会有一天四处浪的时间。他就在这一天里,作为地府代表(自封的),去凡间考察一下那小狐狸精的各方各面。
上天果真没有辜负秦广王的期待,十五一到,黎柳风的身影便准时出现在了十八地狱门口,而与此同时,秦广王也从地府悄然离开。
他按照九殿平等王画的地图,先来到了崔嵬山,下山的时候,由于绘图者画技太抽象,险些迷路,最后终于是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摸到了赵家村。
黑白无常难得起得早,暂时没魂可收,就齐齐在赵家村门口早锻炼,一个正在大幅度地伸着懒腰,另一个眯着眼靠在树上,微微偏着头,便看到一人远远走来:“你看,那是谁?”
黑无常定睛一看,愣住了,举在空中的手一时忘了放下来,活生生凹出了个投降的造型:“秦广王?”
说是秦广王吧,又不太像。
平日里,秦广王都穿着象征威严和公正的制服,端坐在大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仿佛就是一副画像——当然,主人公有点不够美型。
眼前的这位呢?身穿粗布洞洞衣,脚踏破烂芒草鞋,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棍和一只碗,光看造型,像是个要饭的,可若配上脸一看……就像个伪装成乞丐的土/匪了。
黑无常喃喃道:“地府的经济这么不景气了吗?我说兄弟,要不我们跳槽吧,我觉得去百花楼跳舞不错……”
“别贫嘴了,万一是‘钦差大臣’呢?”白无常嘴唇翕动,对已经走到面前的秦广王一笑,“黑白无常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到这小小的辖地,所为何事?”
听到他叫破自己的名字,秦广王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你们认得出我?”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黑无常道:“秦广王说笑了,您又没整……啊不是,您还是一如既往得风流倜傥,我们怎么会认不出呢?”
“嗨呀,认出可不是好事。”秦广王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计划行不通了。”
他本来打算扮作乞丐上门,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就算黎柳风秋后算账,也不一定知道是他。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一露脸,就大有可能会被那小狐狸精认出来,那戏还怎么演下去?
黑无常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秦广王的表情,觉得大概有什么好玩的事,便兴致勃勃道:“阎王遇到什么难事了?”
秦广王寻思着,这一带是黑白无常的辖区,说不定他们真能提供帮助,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自己的打算都说了。
孰料听完之后,黑无常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秦广王大可不必担心,阿絮姑娘认不出你的。她压根不知道地府有哪些位神仙,更没看过画像。”
秦广王惊喜:“哦?你说的是真的?”
黑无常老爱嘴上跑火车,可信度有点低,于是秦广王又转向白无常,见他也点头了,才放心道:“那么劳烦二位告诉我一下,你们说的‘阿絮姑娘’住在哪一家呀?”
·
秦广王要找的阿絮姑娘,此刻正在料理院子。
从市集上回来之后,又下了两三天的雨,好不容易放晴了一日,黎柳风却有事出门了,嘱咐她待在家中,等他回来。
说来也奇怪,平时十天里有八天,池絮都是起不来床的,往往要睡到天光大亮。可黎柳风离开之后的这天,她却怎么都睡不安稳,早早就醒了。
挪到房门外,池絮想起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不免有些无所事事,又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子里,又想起一直下雨没来得及整理这里,花花草草已经面目全非了。
在天庭的时候,每位神仙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园子,仙女们大多在里头种花,只有池絮种菜——月老原本很反对,说破坏了月老殿高端缥缈的氛围,但是吃了几回那园子里长的白萝卜之后,便大力支持了。
虽说一个是花,一个是菜,但大家同是地里长的,想来伺候的方法也不会相差太远。
她回屋拿了一柄铁锨,将根叶让水泡坏的植株一一铲去,发现园子立刻就秃了大半,这才想到她和黎柳风去逛市集的目的是买花种,结果看了热闹、吃了馒头还买了衣服,偏偏将最重要的事忘了。
黎柳风竟也没想起来。
池絮兀自想着,连自己都没发觉,这一早晨,黎柳风这三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频率似乎有点高。
她微微弯腰将铁锨摁进土里,忽而察觉头顶有一片阴影,抬眼一看,栅栏外站了位衣衫褴褛的大伯,年龄约莫五十上下,胡子跟头发一样又短又蓬松,向四周炸开,反倒显得一张黑脸特别小。
池絮:“您有什么事吗?”
秦广王没作声,端着破碗,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可惜他平时笑得太少,业务不够熟练,看起来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像只没安好心的黄鼠狼。
池絮立即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铁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