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山庄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好,有好长的一段路马车无法通行,盛清清立在荒草掩映的小径口等着后面的林苏蕴。
林苏蕴从马车上跳下来颇有些嫌弃地扫了好几眼那狭窄的小径,语中有些不满:“这静荣郡主怎的也不叫府中下人将这路道好生拾掇拾掇?”
盛清清一手抱着檬星星一手拂开挡路的半人高的野草,轻笑着率先走了进去。林苏蕴见她没有接话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她本也就是顺口说上那么一句,也没指望着自家表妹与自己‘同仇敌忾’。
穿过荒草小径横亘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尚可见其中游鱼,河对面立着的几个小厮装扮的小子见着来人忙从溪上木桥走了过来,引着盛清清一行人往落梅山庄去。
有梅花的地方似乎总得配上溪流来,盛清清走下木桥的时候定定地望了一眼那清澈见底的小溪,艳红的细小花瓣叫她目光微凝,落花流水自古便是绝配。
她笑了笑,敛了敛心神跟上了前方的林苏蕴。
盛清清与林苏蕴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三三两两地聚在山庄门口却是没有人往里去。
静荣郡主站在闭着的木门前,那木门是新上了漆的,红亮的紧。只不过那木门再是有光彩也夺不去诸人的目光,倒是那门前的盛装丽人吸引着心神。
静荣郡主无疑是生的极好的,当得起明艳二字,她向来张扬跋扈,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容俱是不留余地地往着那个方向靠。大红色的长裙似火夺目,扬眉红唇更是惹眼。
一直高傲地站在门前的静荣郡主见着盛清清和林苏蕴倒是难得地赏了个眼神,她抬了抬下巴:“怎么就你们俩?盛蔚蔚呢?”
盛清清和这位静荣郡主不熟,只顺着檬星星的毛听着林苏蕴答话:“去相国寺上香了。”
听见这话静荣郡主明显不怎么高兴,她冷笑一声:“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还真是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盛蔚蔚这个正主不在,她对盛清清这个盛蔚蔚的堂姐或多或少有些迁怒,不过碍于盛清清身后还有个盛丞相和县主,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那面色却是冷了好几分。
盛清清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她今日来是来看那夏日梅花的,至于……郡主?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高兴了给她个笑脸,不高兴了……呀……那她就只能随心所欲了。
这落梅山庄是前朝留下来的,里面的风光没几个人瞧过,为了保持神秘感,在府中之人修缮此处之前静荣郡主自己也未曾往里去瞧过。说到底,今日不止她们这些外人是第一次往着这里面去,静荣郡主也是头一次。
瞧着贵女们来的差不多了,静荣郡主也没了再等下去的耐心,挥了挥手叫下人将紧闭的大门推开,露出落了不少花瓣的青石路。
夏日真有梅花绽放,这般景色叫见过天家花园的诸位贵女也不由发出惊叹,就连一向不好风雅的林苏蕴也生出些许感慨来。她戳了戳盛清清的手肘,轻声道:“这说是奇景也不为过呢。”
一直静静打量着内中景色盛清清偏头望向她,柔柔一笑:“阿苏,要知道反常必有妖哦。”
神色舒泰一派享受的林苏蕴被她那真诚的目光弄的一怔,无端地想起那日在楼外楼的事情来,她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压低了声音:“我说,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盛清清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实话啊。不过嘛……”
这话说一半叫人心痒,林苏蕴接着问道:“不过什么?”
盛清清抬手顺了顺她身后的长发,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姐姐我啊会保护你的。”保护漂亮妹妹是她应该做的。
林苏蕴因着她顺头发的动作而身体一僵,这怎么跟给她怀里那只猫顺毛似的?
盛清清已然转身继续往前,林苏蕴回过神跟了上去,咬了咬牙:“臭丫头,我才是姐姐!”就算只大了一天,她也是姐姐!
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对于盛清清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就算她是妹妹好了,她不是照样可以保护漂亮姐姐嘛。盛清清悠闲地跟着大队伍踩着落地梅花瓣一路往前。
这处庄子极大,一时半会儿是绝对逛不完的,山庄中的婢女带着各家小姐往了暂歇的房间去,姑且休憩一会儿再说其他。
盛清清和林苏蕴被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两个人的房间挨得极尽,收拾了简单的行礼两人便坐在了院子里瞎扯话。
“不是说静荣郡主还邀请了男客吗?”她怎么一个男的都没瞧见呢?她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见到小哥哥呢。
说到男客,林苏蕴自然便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应修竹,她双手撑着脸:“他们要来的晚些,听庄中下人说是估摸着得到黄昏才往这边来,有不少人呢……”
盛清清咦了一声,拨弄着石桌上的花瓣微微一笑,黄昏吗?
林苏蕴并不是个好静的,她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好说歹说拉着一点儿也不想动的盛清清出了院门。
这落梅山庄处处都是梅花,屋宇院落倒成了梅花林的陪衬,两人在林中穿梭,颇有闲情。
林苏蕴走在前面,盛清清看着她的背影落后了一段路,檬星星趴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小脑袋:“主人,这梅花开得可真好。”就连药谷墙角的寒梅都不及此处梅花十分之一的恣意。
盛清清眸光微暗,挠了挠它的小身子:“是挺好的。”红艳似血,可不是开的极好吗。
檬星星仰着头,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却见她目中含笑,只那笑意不达眼底,内中兴致反倒是十足。檬星星懵懵懂懂地又将脑袋放了回去,主人的心思难猜,猜来猜去最后郁闷的还是它自己,算了吧……它还是睡觉去吧。
梅花纷纷,暗香动人,盛清清却不喜这味道,林苏蕴跑回了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胳膊:“这香味真是喜人,我叫翠霞收花瓣去了,回头叫人拿去熏衣裙,你要不要?”
盛清清抬手拂去落在她鹅黄色衣袖上的梅花瓣,一本正经道:“这甜腻腻的味道活像那血腥,拿去熏衣服啊……你也不怕带回去的是一滩红艳艳黏糊糊的鲜血吗?”
她言语轻缓,恰有风卷花落扑了林苏蕴满怀,她被唬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半是埋怨道:“你怎的又来唬我?怪是吓人的很。这幽幽暗香怎么就跟血腥味儿一般了?”
盛清清没有应话,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张避妖符递了过去:“要不要?”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林苏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病大好了,人也跟变了个样子似的。”
“听你这话是不要了,那算了。”盛清清作势收回,林苏蕴伸手拉了回来,嬉笑道:“要要要,虽没什么用,拿来安心也好啊。”
盛清清不高兴地斜睨了她一眼,什么叫做‘没什么用’?她的符纸有用的很好不好!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抱着檬星星和林苏蕴拉开距离,她才不要和没眼光的人计较。
“啊……”
林苏蕴轻呼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盛清清偏头问了一句。
林苏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罢了。”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瞅了一眼林苏蕴的手,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她没再理林苏蕴,独自一人继续往前闲晃。
素雅高洁的梅花呀,你为何、你为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呢。
在梅林中晃了将近半个时辰,盛清清终究还是失了兴致,她席地而坐在花树下,绣着玉簪花的裙摆铺在一层花瓣上,她半靠着树干摸出了话本翻到了上午未读完的地方。
这话本的故事很有意思,看着看着盛清清竟是笑出了声来,睡的迷迷糊糊的檬星星睁着眼,吓得脑中睡意瞬间散了个干净,它看着面色诡异的自家主人打了个哆嗦。
“主、主人,你怎么了?”这个样子莫名害怕呀!
盛清清唇角微扬,杏眸微瞌:“我呀,只是看话本看的入迷了。”她低语轻声,柔柔然然,任谁一见都是如画之景,可偏偏叫檬星星浑身发冷。嘤嘤嘤……它有点怕呀……
“这话本当真如此有趣儿?”略显轻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盛清清微微抬头,就见一身红衣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踏梅而来,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哪处是花哪处是人了。
“在下这模样可还入得了姑娘的眼?”开扇半笑,端的是一派风流。
盛清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那骚包的样子一眼:“入不了。”
郁无双有点儿懵,他摸了摸自己滑嫩的小脸儿:“姑娘你是不是没睡醒呢?”他这样端正的相貌怎么可能入不了眼!
盛清清微偏着头,动作懒散地理着身前的长发,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只目光凉凉地盯着他。
“我怎么可能没睡醒呢?我在此处睡了一百七十六年了,共计六万四千两百四十几个日夜,刚刚爬起来呢。我呀……早早地就睡够了。”
那音调明明平缓的很,郁无双却愣是觉得寒意萦绕,直驱肺腑。他脸部微僵,舞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些艰难地开口:“看来是在下我……我没有睡醒……”
盛清清扯出一丝阴森森的笑,郁无双啊郁无双……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哦。
檬星星咽了咽口水,它、它也没有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