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并不是亲密相拥的好时候,怪人很快就放开了南冉的嘴唇,并且警觉地朝着屋子外面看过去,外面的杰斯不知从那儿弄出来的一个火把,他竟然将屋前檐下堆放着的干燥的财火尽数点燃,并且将火焰围城了一个大圈圈,外面的狼群怕火不敢前进,都在火圈外面对着他呜呜一直叫。
杰斯拖住了狼群,似乎也注意到屋子里面两个人发生的动静,转过头来透过小木屋的门看到了南冉和怪人,他的瞳孔似乎在火光下略微放大,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物。
“哟,我终于找到你了。”
本能的,南冉知道杰斯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他身边的怪人说的,怪人也听到了,抬起狼头,似乎也正注视着杰斯。
而杰斯只说了这句话,他在下一秒立刻抬起自己手里的猎/枪对准了怪人,怪人身形一凛,抱着南冉直接就地一滚,几乎是同时,杰斯开枪了,子弹插着怪人身披的狼皮过去,在狼皮上落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怪人动作更加迅速,他抱起南冉直接冲着屋内的窗户冲过去,看样子似乎是想跳窗而逃,可怕的是站在屋子外面的杰斯犹如神助,居然直接盲射,子弹穿过木质的屋子板射/进屋内,更可怕的是,他有几枪居然还射中了!
抱着南冉的怪人脚步一顿,南冉第一次听到怪人发出了声音,是那种痛苦的却刻意压在嗓子里的声音,这让南冉突然体会到了心疼的感觉,他竟然开始心疼这个连正脸都看不到的怪人了,他抱住怪人的脖子想让他放自己下来,但是怪人不肯,依然抱着他踉跄的跳出窗口。
“放开我,我可以跑的。”南冉轻声对他说。
但是那边的杰斯已经听到了声响,预料到两人爬窗而逃,不在对着屋子盲目射击,而是绕过木屋往侧面的窗户这边跑过来,此刻南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怪人,他发现怪人腿部和侧腰中弹,可能是可以为了保护南冉,而故意用身体去挡的。
怪人到底还是人类,不管看起来怎么奇怪,他的血是鲜红的而温热的,南冉伸手去摸他的伤口就能摸到大片大片的血红,他的手上尽是怪人的血液,南冉在这一刻心疼极了,像是护在内心里最重要而宝贵的东西被人伤害了,疼得南冉甚至有些窒息。
他试图背起怪人继续跑,而是怪人却摇头拒绝他的好意,他指了指后面即将追上来的杰斯,南冉顿时明白对方是要他抛弃自己。
抛弃他南冉才可以活下去,南冉深知这样的道理,可是他没有办法移动自己的脚步,他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盯着怪人看。
以前是不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
南冉在那一刻闷闷地想,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是很疼,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掐着它,他很想上前去把怪人拉起来带着他一起离开,仿佛只有这样做,那只掐着他心脏的手才会令他好过一些。
可是怪人不允许……
当怪人注意到南冉不肯离开的时候,他竟伸出自己锋利的爪子考试张牙舞爪,甚至开始袭击南冉!
南冉被他在腿上抓出一道刮痕,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痛,后知后觉的后退了几步,而这个时候,那边的杰斯已经跑了过来,一眼看到怪人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直接抬起枪管对准怪人的背部来了一枪。
枪声震耳。
南冉再次退后一步,他看见怪人在他面前倒下来,整个人如同崩塌一般迎面扑倒在地上,狼皮凌乱的散开来,狼头帽子也掉落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来,仍然遮住了他的面容,南冉依旧看不到对方的脸。
他就这样死去了吗?
南冉心里这么想着,他恍惚又颤抖着抬起头,看见对面的杰斯仍然举着自己的猎/枪,杰斯见怪人已经倒地,立刻将枪口上移对准了南冉。
南冉精神恍惚,身上四处沾染着怪人留下的血液,他麻木地握着手里的鸳鸯刀,没有一刻不在感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弱小,死亡就像是阴影一样笼罩着他,憎恨便微微泛起在从他心尖上蔓延。
我还在期待什么,结局不是一向如此吗?
弱小的我,卑微的我,无能为力的我。
即使这不过是个可怕的游戏,死神却依然没有放弃去试图触摸南冉的手,冰冷的触感从他身体某处之中开始泛滥。当他发现倒在地上的、甚至不晓其名的怪人开始大面积的淌血,身体的起伏消失,开始一动不动,南冉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就这么死了。
为了保护这个卑微弱小无能为力的南冉。
“原谅我先生。”杰斯站在对面露出微笑,那笑容甚至令这男人看起来很是优雅,他说道,“这个该死的野人一直生活在这片林子里,总处处与我作对,不过野人就是野人,这些无意义的举动真是蠢透了,如果他乖乖扔掉你逃跑,或许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你总是在杀人吗?”南冉微微低头,长睫毛垂下来,遮住大片他眼眸中的色彩。他的身形此刻很是单薄,左手空着垂在身侧,右手则紧紧地握着鸳鸯刀中的一把。
“杀人?那对我来说习以为常了。”杰斯说,“在这片树林里,我才是猎人。”
“所以,你已经丧心病狂到连亲生女儿也杀了吗?”南冉语气平淡,波澜平复。
出乎意料的是,杰斯竟然情绪波动起来,他怒声吼道,“我才没有杀我女儿!”
他大声辩驳,不知是为了什么而辩驳,杀人如麻的猎人拒绝承认自己的罪恶,他不断地重复,“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我才没有杀了爱丽!”
南冉忽而抬起头,脸上挂着几乎和之前的杰斯一模一样的狞笑,他如同换了一个人,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还是那个声音,却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他原本的特质,他说道,“那爱丽为什么说你是凶手,用一张你能看懂的纸条?那是在指责你不是吗?她把纸条塞在一个你随时可以翻到的睡袋里,用一个你随时能看懂的密码……”
“这难道不是在堂而皇之的指责你吗?这难道不是在大声怒吼着——我的亲生父亲就是杀死我的凶手吗?!”
“闭嘴!”杰斯被激怒了,抬起枪似乎想把南冉当即击毙,不过南冉在那之前就已经预料他会如此反应,他甩出一把在系统那儿即时兑换的飞刀,准头这一刻异常精准,至少让杰斯不得不放弃开枪而下意识的倾身躲避。
而与此同时,南冉这一刻没有选择逃跑,他放弃了继续逃避,他在甩出飞刀的那一瞬间就抬脚迈步朝着杰斯冲上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功,但他已经拒绝继续弱小下去了。
南冉速度很快也十分灵敏,几步就冲到了杰斯面前对他当头一刀,鸳鸯刀十分锋利,一刀下去脑袋都能直接削下来,只是南冉算不到杰斯在近战应变上也如此迅速,他竟然直接放弃了大型的猎/枪,从自己腰后抽出一把军刀扛住了南冉的袭击。
“愚蠢……”杰斯近距离冲着南冉龇牙咧嘴的笑,“你以为激怒我、让我丢掉了枪我就不能杀你了吗?”
南冉不说话,他此刻仅仅只是右手拿着自己的鸳鸯刀中的一把而已,而这一刻,他决定利用系统的一个特点来作弊——系统把武器给他的时候,是可以瞬间出现在他手心里的,只要他想,这两把刀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消失和出现。
所以杰斯也没有预料到南冉空着的左手会徒然出现另外一把刀,并且朝着自己的胸口直接刺过来。
杰斯那瞬间惊骇了一下,他反应灵敏过头了,机智地甩开南冉退后了几步,以至于南冉的刀刃没有刺得太深,但南冉确实是刺中了,血液立刻在杰斯胸口晕染开来。
杰斯没有再说话,这一次是真正的生死对决,即使这一招自己失败了,还有下招下下招,他从没有一刻如此兴奋,就像是找到了许久未见的对手,所以他很快使出了终极武器,他再次将自己的军刀扔下,并且迅速与南冉拉开距离,在南冉打算再次冲锋的时候,他竟然魔术般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来。
南冉顿时躲避不及,这把手/枪没有上保险,子弹随时上膛,南冉只堪堪侧身,却让子弹直接击中了他的肩膀靠近胸口的位置,南冉顿时疼得半边手臂都麻木了,他痛苦的抬起头,见杰斯再次扣动机板,他只好迅速转身一把跳进旁边树林的草丛里,借着树木和枝叶来掩盖自己的行踪。
见到猎物逃跑,杰斯却没有再追,他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胸口。
血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似的往外冒,虽然没有伤及心肺,却还是令杰斯元气大伤。
这个时候不适合继续追逐猎物,那猎物比他受伤更重,要知道杰斯的每颗子弹都被他在弹头刻了十字,变成了山寨版达姆弹,会在射进生物体内后炸裂开来,使得伤口面积扩大而惨不忍睹,伤口难以治愈且血流不止。
这样的猎物是根本无法逃脱的。
杰斯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怪人,这个他追杀很久的家伙终于死了,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湖泊,这怪人的头发很长,丢掉了狼头帽子,就乱七八糟铺在他的背上和肩膀上……
再强悍的人类,竟然都是如此脆弱啊。
——
在十多分钟之后,南冉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在迷雾般的树林里,他肩膀上的枪伤还在流血,不过南冉显然没什么力气继续管它,他走了几步路之后,单肩靠在旁边一棵树上,低着头,捂住自己受伤的肩膀瑟缩。
“阿沅。”南冉默默的念叨着一个名字,更像是意识模糊的时候不经意间发出的声音,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喊一个人的名字,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喊的名字究竟是谁的。
“阿沅……”南冉又喊了一遍,仿佛是在呼唤谁,他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不过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哭。
只是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他离开自己依靠着的树木,继续麻木的往前走。
恍惚间,他看见深爱的恋人就在他前面,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有光芒的地方,侧着身子正对着南冉微笑。
南冉朝他走过去,可是恋人却转身走了,朝着光芒的深处走去,却仿佛是走进了黑暗中。
南冉忍不住伸出手去,“阿沅……等一下……等等我。”
南冉并不知道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血已经流满了他半边身体,不怎么干净的衣服更是被血污染得暗红一片,系统在他耳边发出提示,但此刻的南冉甚至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了。
不过,精疲力竭的南冉没有再继续走下去,他倒在了地上,倒在茂密的草堆里,森林里的黑暗像是覆盖在他的身上。
南冉似乎昏迷了一阵子,但很快又醒过来,这一次仍然是被系统坚持不懈的提示声吵醒的,系统总是这样,不管宿主陷入多么困苦的境地,它都不断提示着,要求着,要求玩家必须活下去。
南冉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看到关于恋人的幻觉了,树林里照样沉寂而安静,一切都似乎未曾改变过,不过他却想起了恋人的名字,不知道姓,但知道昵称是叫阿沅。
南冉艰难的坐起身来,再次找了一棵树靠着。
他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那惨不忍睹,比之前被狼咬更惨,那子弹似乎在他身体里炸裂开来,把他的肩膀和肩背炸得血肉模糊,不知是不是伤到了内脏,南冉觉得自己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他没有处理伤口,而仅仅只是呆呆的坐着。
他在想那个怪人。
即使他记忆全无,却仍然可以看出怪人的行为和记忆中的恋人十分相似。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也没有任何证据去证实这些,只是他很害怕。
非常非常害怕。
他没有一刻不如此希望,希望怪人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真的是阿沅。
即使南冉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他仍然那么希望,因为如果不这么想,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更加可怕了。
系统依然在他耳边提示让南冉处理伤口,同时也附带了新的消息,“目前游戏进度66%,游戏同步率73%,同步率大幅度下降,极有可能诱发未知或隐藏剧情,死亡率提高,可获得的资源减少,请宿主注意!”
下降得这么快,果然是因为怪人死了吗?
南冉沉重得喘息着,他知道了,原本的游戏剧情里,在这个阶段,那怪人应该还没有死的,可能是因为南冉,因为他想保护南冉,所以他才死了。
“真是愚蠢。”南冉苦笑。
南冉迟钝着,忽然从自己兜里掏出那个短笛来。
爱丽给他用来召唤的短笛。
他试图将短笛放置在嘴边继续吹奏,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还以为能够再次将那怪人召唤而来,但他知道自己注定要失望了。
他放开了短笛,那笛子顺着他的手咕噜滚落在草地上。
不过就在此刻,意识模糊的南冉听见了森林的歌声。